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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雖死無憾

  仍舊在那間民舍之內,二皇子冷冷道:“合作,你一個反賊,有何資格與本王合作?”

  “貧僧追隨了當今陛下三十年。”

  簡簡單單的話,令二皇子眼睛一瞇。

  三十年,那么他所知道的,遠比他本身有價值多了…

  二皇子緩緩收回了利劍,看著竺蘭的眼睛,猛然把劍插回可劍鞘,冷聲道:“本王暫時不殺你,不是因為本王信了你那些荒謬之語。

  本王若要做什么,根本不用與你合作。

  本王只有一個問題…”

  “殿下請問。”竺蘭坦然道。今日既到此,他就沒想過要瞞著什么,因為沒什么必要隱瞞了。

  “當初禮部侍郎錢釗一門滅門之事,可是你做的?”

  竺蘭確定道:“是。”

  二皇子拳頭捏緊,死死的瞪著竺蘭。

  當初他和賈寶玉說的是真的,錢釗在他心中,確是恩師。

  終究他松開了手,幽幽道:“陛下的命令?”

  顯而易見的事,他還是問了一句。

  誰知竺蘭竟沉默了一下,“不是。”

  “那是誰?!”二皇子神色張揚起來。

  若是別人,他定要讓其死無葬身之地。

  竺蘭似乎沒看見二皇子眼中的恨意,他淡淡道:“當初陛下叫我殺錢釗,卻并沒有說要滅他滿門,那是貧僧的意思…”

  二皇子錦繡的拳頭砸在石桌之上。

  “為、什、么!!”

  冰冷且充斥著狂怒的聲音,令竺蘭心頭一震。

  他放低眼眸,怔怔的看著二皇子:“二殿下真的想知道?”

  “說!”二皇子的眼中,已經有了瘋狂之色,只是強忍著。

  竺蘭淡淡一笑,道:“既然殿下定要知道,那貧僧便告訴殿下。”

  “貧僧已經說過,當今陛下只有大皇子一個子嗣,也是他早就確定的皇位繼承人!在這一點上,他不會容許任何人破壞。

  大皇子雖然無德無形,但是當時并未犯過致命的錯,而當今陛下自持年盛,將來可以為他鋪平道路,至不濟,等到大皇子誕下龍孫,也可以繼承這萬里河山!

  但是那一日,大皇子勒索皇商薛家白銀十萬兩,何等鄙薄,何等肆意妄為。他那一舉,足以將其自絕于天下士林,終其一生,或許都不能再得到士族的支持。

  若是此事當真被二品大員,掌管天下禮教的禮部上奏朝廷,引起天下不滿,那樣殿下知道會是什么后果么?”

  二皇子聽著,心中自然也就開始盤算。若是那樣,大皇子肯定難逃罪責,說不定連王位都不一定能保住,因為有太上皇在上。

  太上皇一生背負圣君之名,圣君二字已經成了太上皇的代名詞。太上皇用了一生去維護這個名聲,到了晚年,更是不可能讓任何人去觸碰這一點。

  所以,一個不肖的,可有可無的皇孫,太上皇是不會為他破例的,甚至不介意拿大皇子祭奠名聲。

  當今陛下包庇不了。

  所以,忽然二皇子便心生一股寒意。

  若是自己當真不是景泰帝親生的皇子,那么,或許,那件事就有可能是壓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想想自己以前的那些行為,二皇子恍然覺得,景泰帝能留他到今日,真的是忍耐力驚人了。

  許是看出二皇子的心思,竺蘭淡淡道:“殿下倒不用后怕,殿下雖然在朝野聲勢浩大,但是至始至終,在軍中沒有一點根基。還沒有觸到陛下的底線。”

  二皇子看著他,幽幽道:“為何要害他一門。”

  竺蘭冷笑一聲:“為什么要滅他一門?個中原因,到了如今,殿下難道還猜不到?”

  二皇子沉默了。

  他確實明白了竺蘭要說的意思。

  竺蘭殺錢釗一家,是為今日做準備。

  從古至今,以帝王派刺客暗殺大臣家小的帝王,何人得過善終?

  也就是說,當日,竺蘭便已生不臣之心。

  只要竺蘭不死,待時機成熟,將此事公布天下,或許,就能成為對付景泰帝的一記殺招。

  何其簡單的道理。

  可是——

  “若是本王記得不錯,從陛下登基以來,你便以皇家宮廷禪師的身份堂而皇之的住進了皇宮。

  你應當知道,錢釗于本王有恩。

  你如今當著本王的面說這些,真的以為本王不敢殺你?”

  二皇子的情緒已經控制好了,他平靜的問道。

  “貧僧相信殿下不會。

  貧僧從小看著殿下長大,知道殿下是一個能成事的人。自古以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錢釗本來就該死了,若是能讓他的死帶來更大的價值,何樂而不為呢?

  貧僧作為皇帝手中的一把刀,滅人一門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所以,錢釗之事,也是順理成章而已,連他自己都沒有多說什么。

他本來就是一個獨夫,貧僧也不過是順勢給他添些新柴罷了,訶訶  當然,若是殿下執意要殺貧僧為錢家一門報仇倒也不是不可,不過,用不著殿下動手,只要殿下一句話,貧僧可以立刻自刎在此。

  順道,殿下還可以把貧僧的尸首送至御前,說不定,陛下就能相信殿下至今還不知道真相。”

  竺蘭的笑容,帶著淡淡的嘲諷。這是他的自然表情,可惜他從來不知道,也不知道,正是基于這些,讓從小便心懷正義的二皇子,一直想要為國鋤奸。

  忽然有一人來到陸先生身邊耳語幾句,而后陸先生低聲與二皇子道:“殿下,有錦衣軍的人找過來了,請殿下速離。”

  二皇子卻看著竺蘭,最后問道:“你說的這些,除了你之外,還有何人知道?”

  “除了貧僧之外,知道的大概就只有大明宮的戴權了。不過,原本貧僧以為蘇玉成也是不知道的,沒想到他還是察覺了,至于天地下有多少蘇玉成這樣的人,貧僧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殿下若是要查證的話,還是可以的。不過,貧僧還是要勸殿下最好小心行事,不要讓陛下知道,否則…”

  竺蘭發出一陣令人心生寒意的笑聲。

  二皇子沒理會,只是漠然的看了他一眼,轉身毫不猶豫的走了。

  竺蘭看著他修長的背影,竟有一種說不清的落寞之意,忽然心生一絲憐意,因脫口道:“錢釗尚有一幼孫活著,被我養在城外的農莊。”

  二皇子腳下一步沒停,很快就走到了院外。不過,終究還是有一道淡淡的聲音傳進來:“三日后,將他送到京師養生堂。”

  周圍,很快平靜,隱約可以聽到很多細微的腳步聲遠去。

  那些,都是二皇子帶來的人,他們之前都躲在暗處。這一點,對于常年行走在黑暗中的竺蘭來說,自然不會陌生。

  他忽然想起一件他本來準備要和二皇子說的事…

  罷了,那件事就讓他幫他查證。他現在心情應該很不好,沒必要再多添事端了,容他自己好好想想下一步該做什么。

  接下來的每一步,都至關重要。

  輸,則他們一干人全部死,務須多言。

  贏,則可謀了這元玄天下!

  世界很公平。

  他把一切都考慮過了,他們并非完全沒有機會,他們的機會,就在當今皇帝的性格上。

  景泰帝,太重顏面了。所以,就算他懷疑今日的刺殺是他和二皇子合謀的,他也不會立刻對二皇子動手。

  說起來,那蘇玉成倒算是幫了他們一個忙。

  為他們,爭取了一定的時間,景泰帝遮掩悠悠眾口的時間。

  想到這里,竺蘭面色又不禁一沉。他也沒想到,在這京城,居然還有一方人馬想要取皇帝性命!

  是的,今日刺殺的事,并不是他策劃的。

  他手下的組織受了重創,需要時間休養生息,而且,他知道景泰帝防備著他。

  況且,就算他要行動,也絕對不會在景泰帝死之前動大皇子!

  他不敢。

  但是有人幫他做了決定。

  所以,他再也坐不住了,不得不冒險將真相告知二皇子。因為他怕二皇子一直蒙在鼓勵,哪一天就被景泰帝莫名其妙的做掉了。

  這樣倒也好,雖然二皇子陷入死局當中,但是,至少他是清醒的,且只要能撕開這道天塹,后面便是一條星光大道!

  這是隱藏在他心中十多年的野心,他一直很努力的壓制,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主子看出來半點。

  現在不用了,一時間,心中真有種輕松至極的感覺。

  唯一讓他遺憾的是,他還是沒能親口的、篤定的說出,他便是二皇子生父的真相。

  但是他不后悔,他知道,以二皇子的聰慧,多少肯定能猜到一點。

  他欣賞二皇子對自己身世不追問、不承認的做法,那是一個上位者應該有的意識,也算是給他身上那一份高貴的血統留下最后一塊遮羞布。

  不是么,二皇子雖然至始至終對他都很不客氣,但是,終究沒有像剛見面之時那樣,叫他“喪家之犬”了。

  僅此一點,便讓他覺得,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要能夠為二皇子創造一分能夠打破這命運的機會,他都會全力以赴。

  雖死,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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