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榮慶堂出來,賈寶玉看著絢爛的天空,長呼一口氣。
拒絕了賈母和王夫人的提議,雖然算是清高了一把,違背了一貫的作風,把可以白得到手的利益拒之門外,但是他倒也沒后悔。
他擁有的東西已經夠多了,放棄這種本不該屬于他的東西,能夠守得靈臺清明,對他而言,并非壞事。
朝堂里的爾虞我詐,景泰帝,大皇子,二皇子還有太上皇之間權力的傾軋,本來就讓人夠小心翼翼的了,要是家中這些事,還讓人詬病的話,賈寶玉覺得,人生真的挺沒意思的。
踱步到了瀟湘館,本來是想找鐘靈毓秀的林妹妹訴訴衷腸,到了這里才發現,寶釵、湘云探春都在這兒,甚至還有李靈丫頭。
“我、我是來給你換藥的”
李靈見賈寶玉狐疑的看著她,臉就紅了。
她再也不能保持清高的姿態,皆因她現在已經是賈寶玉的人了。嗯,名義上的。
自從她哥哥回應了王夫人之后,賈家自然不會再藏著掖著,已經放話,李靈就是賈母為賈寶玉相中的一房姨娘,等賈寶玉完婚之后,就把她娶進門。
這兩日,大觀園中好幾位,都戲謔的叫她嫂子來著。
賈寶玉點點頭,坐在黛玉臥房外間的炕上,道:“我想說的是,你們怎么好像知道我要來這兒似的,一個個預先在這里埋伏我?”
他這話一說,旁人還沒怎么,黛玉一張臉頓時紅了。
“嘻嘻嘻”探春和湘云頓時笑出聲,寶釵和李靈則是看他一眼,盈盈有嗔怪之色。
史湘云很開心的樣子,她呵呵笑道:“寶哥哥還說,要不是惜春妹妹有些傷心,迎春姐姐要照顧她些,我們所有人都會到這兒來等著你呢!”
賈寶玉瞪了她一眼,倒也笑了。
其實也不奇怪。一來除了怡紅院,就瀟湘館離園門口最近。
二則他喜歡到瀟湘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再說剛才在怡紅院自己就叫她們回去休息,所以若是自己回大觀園之后要去何處,瀟湘館自然是首當其沖。
最后一點,賈寶玉下意識的忽略。那就是探春、湘云還有李靈等人都知道他和黛玉之間有男女感情。反倒是他與寶釵之間的事,除了黛玉,旁人還不知道。
沒辦法,薛寶釵在這件事上,隱藏的太深了 就這般,與湘云等說說笑笑,一邊任由李靈幫他把肩上的衣裳揭開,除去繃帶,用溫水洗去藥膏。
其實,雖然只是露半邊肩膀,論理探春等人也該回避了。
只是所謂法不責眾,若是只有一個人她們知道防嫌,但是現在姐妹四五人圍在一起,大家都在這兒,倒也沒人露怯,都有些緊張兮兮的看著。
不過當藥膏漸漸洗去,露出賈寶玉肩上的傷口之時,探春等就顧不得羞羞了,一個個眼中又開始蓄起淚花。
她們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真切的看著賈寶玉肩上這道傷口。居然,如此駭人!
一時間她們都覺得被騙了,賈寶玉這段日子來,還和她們玩玩笑笑的,一點也沒有傷員的姿態,都快讓她們覺得賈寶玉真的只是受了輕傷而已。
賈寶玉本來見她們不躲,也有意在她們面前“秀一秀肌肉”,熟料女兒家當真是水做的,一個個說傷心就傷心,特別是黛玉,眼淚似乎天生比別人生的快,已經落出了美美的眼眶。
他心中為此感動的同時也有些心疼,便笑道:“你們這是怎么了?我剛受傷的時候你們都不哭,現在我都快好了,你們反倒來哭我?難道是見不得我傷口愈合?
特別是你林黛玉,你那眼淚兒夸張了些啊。”
此話一出,自然立馬招來“啐”聲一片,黛玉更是鼓起兇兇的表情,怒視于他。
可惡,自己不小心受了這樣的傷,把人家的眼淚都騙出來了,回頭還要故意說風涼話,世上最可惡的莫過于這種人了!
雖然被罵了一通,但是妹妹們嬌聲軟語的嗔怒,與其說是罵,還不如說是撒嬌,總之賈寶玉聽了除了舒服,半點其他感覺都沒有。
湘云等人似乎也看出賈寶玉這種心態,慢慢的就不說他了。只是看著他得意的樣子心中著實不爽,又不好像從前那樣打他一下兩下出氣,因此一個個都覺得有些憋屈不服。
表現出來的樣子嘛,自然就是可愛咯。
就這樣,在與姐妹們說說笑笑之間換好了藥,重新系上了衣裳,披了外衣,賈寶玉微微活動了一下肩膀,覺得果真好了許多。又看黛玉等人眼巴巴的望著他,便笑道:“你們在這里,除了捉我,還有沒有別的安排?”
眾女立馬疑惑的看著他,還是黛玉聰慧,先想到了什么,幽幽的道:“你是還有別的事要做嗎?”
賈寶玉點點頭:“東府里出了這么大的事,只有珍大嫂子一個人處置不過來,族里點了我過去料理外面的那些事,我總不能消極怠工吧。”
黛玉立馬道:“什么了不得的事,你們家那么多人不知道派,偏偏只派你!”
黛玉自然有理由不高興。賈寶玉身上本來就有傷,才剛到她這兒一會,又要出去做那些煩心事。
對她的抱怨,賈寶玉自然只是笑笑。湘云卻不放過打趣她的機會,立馬出言:“我就知道林姐姐舍不得,嘻嘻,你要是心疼他,就不讓他去呀,反正他也聽你的話。”
黛玉自然不會對湘云服氣,回了她兩句,覺得吃了虧,就要動人。
在人家黛玉的字典里,對付妹妹,能動手,絕不吵吵。
賈寶玉見了,就勸黛玉:“你別和云丫頭瘋鬧,你身子還沒養好。”
賈寶玉也是后面才知道大皇子過府的那日黛玉咳了血,他早就請李靈加強對黛玉的養護。林妹妹太弱了,他很擔心,那一口血是不詳的征兆。
黛玉卻不管,她很執著,說要打湘云就要打到才解氣。
倒是湘云聽了賈寶玉的話覺得不服氣,一邊躲一邊道:“呵,她要打我,你還關心她,臭二哥哥,真偏心。”
賈寶玉自然是呵呵笑著解釋了一句。
趁著黛玉和湘云打鬧,寶釵走近了賈寶玉一些,給他整理了一下領口的披風系帶,然后道:“你去那邊幫忙也是應該的,不過你身上有傷,不要逞強,多帶幾個丫鬟和小廝過去。我想你們族里的意思也是叫你幫著照管接待一下重要的賓客,你只管在后面休息,需要你出面的時候才出去。”
“多謝寶姐姐。”賈寶玉點點頭應下,又看了見他要走,已經停止打鬧的黛玉和湘云,與她們點點頭,沒再多言,轉身離開。
他喜歡和姐妹們相處,但是外面的事若是不能做好,哪里來的安逸舒適的環境,讓她們可以安安心心的在大觀園中嬉戲、暢玩?
所謂別離,是為了更好的相遇,便是如此罷。
景泰帝時隔很久,再次來到熙園。
在濯塵殿的正殿之內,太上皇接待了他。倒也敘了幾句閑話,然后太上皇便問道:“聽說昨夜寧國府起了大火,還燒死了人,這件事你可查了?”
景泰帝聞正事,連躬身道:“回稟太上皇,兒臣已經查明,昨夜寧國府的大火,一共燒死兩人,其中之一便是寧國公世襲三等威烈將軍賈珍,另一名”
“另一個是誰?”
“寧國府長孫媳婦,工部營繕郎秦業的養女。”
氣氛突然安靜了一下,然后太上皇道:“可查實了?”
“已經查實,這件事也從寧國府長孫賈蓉的口中親自得到證實。起因是其父賈珍生了無恥悖倫之念,逼迫于他,然后他便轉而逼迫的秦氏,終于使得秦氏就范,卻不知為何,就在當夜,便在他們私會之地燃起了大火,以致于雙雙致命。”
太上皇沒再多說什么,道:“把賈蓉處決了吧。”
“是。”
景泰帝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也沒什么表情,只是又問道:“只是那賈蓉是寧國府如今唯一的承襲人,是否要借此將寧國府問罪?”
“不必了,賈敬已死,只剩一群婦孺而已,又何必為了區區小事讓人再記起那些塵封的丑事。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另有安排。”
一聽太上皇直言賈敬已死,景泰帝心中便是微微一跳。果然,太上皇雖然榮養了十余年了,但是京中的所有事情,還是瞞不過他的眼睛。
幸好,他之前所說的話,沒有半句摻假。
恭聲應“是”之后,又問候了太上皇的身體、衣暖等幾句,就告退出了熙園。
來到龍輿之前,景泰忽然換了一副表情,面目陰寒,對戴權道:“吩咐趙全,將賈蓉凌遲。”
戴權心頭一顫,卻不敢說什么,默默轉身吩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