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禧堂,賈政悄悄抬頭打量了一下坐在上首,把腿提起來放在檀木椅上,百無聊賴的大皇子。
這就是朝中人人提起,皆免不了露出鄙夷之色的天潢貴胄。
模樣倒是中人之姿,只是看起來病弱不堪,面目全無一點讀書人的氣度,一看就和他大哥賈赦一樣,是個被酒色掏空身體的人。
“賈政。”
“微臣在。”
雖然心中百般想法,但是一聽對方叫他,賈政還是立馬躬身回應,不敢有一點不恭敬之處。
“本王已經等了快半個時辰了,你那外甥女到底能不能出來讓本王一見?本王今日可是誠心誠意要納她為妃的,連聘禮都準備好了,你們難道就這么敷衍本王?”
大皇子似乎等的不耐煩了。
賈政連道:“殿下放心,已經派人去催了,應該快了。”
說著,賈政給了賈璉一個眼色,賈璉便悄聲走了。
大皇子這才露出一絲滿意之色,隨后拿起堂上擺放的一件瓷器把玩,一邊看了看周圍的陳設。
呵,果然不愧是開國公府,這氣派程度,比本王的王府都絲毫不差了!
只是那又如何,如今本王坐在這里,這些賈家人還不就只得乖乖的站在下面?俯首聽命?
“賈大人,我聽人說你那外孫女有傾國傾城的美貌,比那三國的西施還是貂蟬都要美上三分,可有此事?”
“這”
賈政自然不敢去糾正大皇子言語中的低級錯誤,他猶豫的道:“臣之外甥女雖生的確實有幾分出眾,但自然不能和那些人相比,是外面的人謬傳了”
大皇子聽了有些失望,不過還是道:“能不能比有什么要緊,待本王見了自然就知道了。若是當真如傳聞那般,本王立馬便將她納為側妃。本王的側妃,可是二品妃嬪,到了那時,我們就是一家人了,自然有你們賈家的好處。”
賈政聞言,心中轉過萬千苦澀的念頭,感情大皇子還沒有決定一定娶黛玉為側妃?還要先看一眼再說,傳出去,賈家的臉都要丟盡了。
但是他還是沒有絲毫反抗的念頭,口中只言“是是是”,然后甚至想到,以黛玉的樣貌,這大皇子又是好色之徒,想來也不會看不上眼,倒也沒有大礙 旁邊賈赦和賈珍自然也不敢有任何異議。
大皇子是皇帝的長子,且素來聽聞皇帝極其愛護。加上此人風評不好,他們更不敢得罪。
正所謂,閻王好惹,小鬼難纏。若是得罪了二皇子,以二皇子的氣量,說不定無事,但要是得罪了這位,那可就慘了。
上次薛蟠的事,大皇子趁機敲詐了薛家十萬兩銀子,結果皇帝就送回來幾千銀子外加一個“忠義”的匾額,此事雖然薛家不敢外傳,但是他們自然也是知道的。
至于這次大皇子為什么會突然上門求娶黛玉,他們不知道,也不關心,甚至覺得,要是黛玉能做王側妃,對他們是有益無害的事 大觀園瀟湘館內,紫鵑領丫鬟堵在門口,不讓周瑞家的進去。
周瑞家的也不敢硬闖,只是在外面勸道:“姑娘,您就出來吧,這是太太和老太太的吩咐,王爺親自帶了聘禮來到府上,點名要見你,還說要封你做王側妃,這可是天大的榮耀,別人盼都盼不來的事。”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在府里也是有權有勢的人物。
按理說她是奉命而來,不該這般軟弱才是,只是一來她知道黛玉嬌弱,一碰就碎,又是賈母的心尖尖另外最關鍵的是,她怕怡紅院的那位。
萬一得罪或是傷著,那位處置起她們奴才來,可是毫不手軟的!
可惜,她好話歹話說盡,里面就是半點聲響也沒有。
一時后面又來人催,周瑞家的正在為難,那剛來的婆子問道:“怎么,姑娘不愿意出來見人?”
周瑞家的點點頭。
“這可奇了,先不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單就是老太太和太太們的命令,這做晚輩兒的豈有不應的道理?
管你作什么想,也該先出去,見過老太太、太太們再說,這般待在屋里,成個什么體統?”
周瑞家的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這個婆子,是邢夫人身邊的人,平常在兩府里就招人恨,皆因她慣會倚老賣老,毫無自知之明,以為她巴結好了邢夫人,她在府里就高別人幾頭。
殊不知,旁人連邢夫人都不怎么在意,又哪里會將她放在眼里?
紫鵑見她說的難聽,恐黛玉聽了更氣短,便沉著臉喝道:“我已經說了姑娘才吃了藥,在休息,媽媽們有什么事,等姑娘醒了再來!”
“小蹄子,剛跟了外人幾天就不承認是賈家人了?又不是我們要為難姑娘,這是老太太要見姑娘,你不說勸和一些,倒在其中作梗?
依我看,分明姑娘什么都不懂,都是你們這群小蹄子在其中挑撥的。
好了,老太太她們都等急了,你給我起開!”
這婆子又肥又胖,紫鵑自然擋不住她往里沖。加上對方一口一個老太太,她們畢竟只是丫鬟,又哪里好拼死違背?所以就被推開了。
她這兒一被突破,原本堵在屋外的人全部就進了屋。
“放肆,你們這般闖進來,成何體統?”
探春和湘云離得近,一聽說消息就過來瞧黛玉了。
雖然賈寶玉和黛玉行事隱秘,但畢竟是經常待在一起的姐妹,賈寶玉和黛玉之間不同于旁人的情義,她們又怎么察覺不到一二?
如今這種事,讓她們有些擔心。
王側妃,說起來高高在上,但她們卻知道黛玉是不會在乎這些身份的。
大皇子,風評不好。
本來在之前那些婆子在外面吵的時候,湘云就想要出去罵她們,只是被探春拉著。她也顧忌自己不是賈家人,倒也忍下了。
如今見到人居然直接沖進來,她哪里還忍得住?噌的一聲站起來,卻被探春搶先開了口。
那些婆子也根本不懼探春與湘云。
看了一眼榻上面向里面躺著一人,便知道是黛玉無疑,然后之前那婆子就道:“三姑娘不用生氣,非是奴才們不知禮,實在是外面催得緊,要是惹怒了王爺,怕是老爺都要吃不了兜著走,所以老太太一連命奴才們進來,說務必要請姑娘出去呢。”
她說著,又轉頭對著里面道:“林姑娘,快起來跟我們走吧,老太太都等著呢。”
半晌沒聲,她又走近幾步催促。
湘云很生氣,她問探春:“這個老婆子是誰,忒可恨!”
周瑞家的忙道:“她是王善保家的,大太太的陪房,也是大太太房里最得用的人。”
周瑞家的有些高興,這種燙手的差事,有人出頭最好,她樂得促成。
果然王善保家的聞言,驕傲的輕哼了一聲,似乎她就是邢夫人了一樣。
然后見黛玉還是裝睡不理人,她便伸手,準備去叫黛玉 “你若敢碰她一下,我要你的命!”
門簾響動處,身披軟甲,行走如風的將軍跨步進來。
“”二哥哥!”
探春和湘云大喜的走過來拉著賈寶玉。她們不敢違背王夫人和賈母的意思,剛才就在心里期盼著賈寶玉定要快些回來。
這種時候,除了賈寶玉,沒有人護得住黛玉。
賈寶玉暫時無暇理會她們,目光第一時間看向黛玉的香榻。
只見原本安安靜靜的榻上之人,身子突然就開始抽動起來,很快就有嗚嗚咽咽的聲音傳來,最后已然如風吹梨花落一般,簌簌不止。
不過人兒還是那么背對著眾人,沒有起身,也沒有回頭。
賈寶玉走過去。
他面如刀削,眼神陰沉,那床邊的婆子下意識的就退開、讓道。
等她察覺過來,立馬就惱羞成怒了,道:“二爺,我們可是奉老太太的命來的!”
實際上,剛才她剛好在榮慶堂,聞訊主動請纓過來。她早就不滿足只在東跨院有體面,有心尋機會,讓這邊的人也看看她的本事。
寶二爺再如何愛逞威風,她還敢違背老太太和大太太不成?
床上的人兒哭的不行,使得賈寶玉原本就有無邊的怒火無處發泄,這婆子好死不死還敢作死?
賈寶玉全力一腳,力道何其之大?又正中那婆子腰腹,只聽一聲難聽的摻叫,接著就是洗臉架被撞倒,臉盆砸地的哐當之聲。
這一變故,令滿屋眾人都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后腿一步,連賈寶玉身后的探春和湘云都弱弱的喚一聲:“二哥哥”
賈寶玉回頭,看著周瑞家的,淡淡道:“你們都是死的嗎?把這以上犯上的奴才捆起來,扔到外面的池塘里去。”
他的聲音雖然平淡,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寶二爺真的生怒了。
周瑞家的心中慶幸不已,差一點,現在蜷縮到地上的人就是自己。
寶二爺如今的威勢越來越盛了,連邢夫人的陪房,都說打就打了。
不過隨即她就想明白了,這也正常,邢夫人就算知道,她能做什么?空頂著一個一品夫人的誥命,連賈寶玉半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于是周瑞家的不敢違背命令,招呼兩個人上前,把疼痛哀嚎到面色扭曲,卻話都說不出半句的王善保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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