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讓一個小丫頭注意著稻香村的動靜,隨時報他,然后回怡紅院。叫檀云去找林之孝家的,告訴她豐兒的處置方式。之后他便待在澡房里,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
“二爺,你又忙著去哪?”
見賈寶玉收拾好之后又要出門,晴雯連忙拉著他。
方才見賈寶玉在襲人和麝月的服侍下在熨頭發,又知道賈寶玉下午不會出門,所以就專門去洗了水果,準備伺候賈寶玉吃。
誰知道她才洗好拿回來,賈寶玉就要走。
“我去看看璉二奶奶和平兒姐姐。”
賈寶玉就著她手里吃了兩顆草莓,然后在她的嘀嘀咕咕中,叫上香菱走了。
香菱呆萌、聽話,最重要的是嘴兒緊就是不愛亂說話的意思。
所以賈寶玉出門喜歡帶她。
到了稻香村,好多人都在。
平兒在賈府人緣很好,在小姐當中也是如此,大家都為她的人品感到敬重。
甚至李紈還當眾調侃過王熙鳳,她們兩個,就該換個過法,讓平兒來當主子奶奶,她個破落戶當丫鬟,這才合理。
所以,可以說,平兒的人緣比王熙鳳還要好得多。
聽說她病倒了,大家都趕來探望。
不過她到底是個丫鬟,屋子也不夠大,每一波來探望的人,都待不了一會兒,還是到李紈的正屋來坐了。
賈寶玉當著眾人在,也不好多表關心,也到了李紈的屋里。
自然也有人就問她,怎么看到平兒病了,又怎么送回來的,賈寶玉就將早想好的說辭簡單的說了說,眾人也就隨意聽聽。
倒是李紈,縱然是賈寶玉說話的時候發現她面色有異,一時也沒在意。只是后來聽說,李紈帶著素云剛好撿到了他粗心沒幫平兒拿回來的衣裳,他才留了神。
賈寶玉猜測,李紈應該是發現了什么。
不知為何,賈寶玉心中居然一點怕懼和羞愧之意都沒有,甚至隱隱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
似乎,被李紈撞見他干壞事,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兒一般。
李紈年紀輕輕就已經寡居多年,可以說心都死了好些,這一點從她平時的言行舉止就可以看出來。
她仿佛對生活沒有一點激情,宛若枯木稿灰似的。
不爭取,不強求,聽之任之,隨遇而安。
若是這件事,能夠在她心底蕩起一點漣漪 另外,既然是李紈把衣裳撿去了,也就免去了他和平兒的后顧之憂。
不管如何,李紈是不會對他和平兒不利的。
原本猜測若是李紈真的發現了他的事,或許會留他下來私下以長嫂的名義教育他一番。可惜,一直到眾人準備回去吃晚飯的時候,李紈也沒有留他。
賈寶玉自然也不會主動去問李紈,便只能將這些心思壓在心底。
他相信,總有一天,可以得知真相。
湘云近來和探春玩的飛起,蜜里調油一般,天天纏著探春“三姐姐”、“三姐姐”的叫個不停。
今晚也是如此,約摸著又要留在秋爽齋過夜,留黛玉一人獨守空房。
賈寶玉偶然聞訊,晚飯后便不經意的走到瀟湘館處。
果然,沒了湘云的瀟湘館顯得異常的冷清。
館門前的幾叢翠竹,也因為上午的一場大雨,洗的纖塵不染,翠綠森森,涼涼的春風襲來,更舔凄冷之感。
賈寶玉來到黛玉的屋里之時,黛玉正在臥聽風吹竹葉之聲,見到他來,才坐起來,懶懶的問了一句。
賈寶玉在她旁邊坐下,笑道:“在想云丫頭了?”
“誰會想她。”
黛玉顯得不屑。
她性子喜靜,這些日子,都快被湘云煩死了。難得這兩日湘云不再纏著她,她才得了這短暫的清閑。
“她在的時候嫌她,她不在這兒了,是不是覺得瀟湘館都孤寂了,顯得無趣?”
賈寶玉如此問了一句。
黛玉默然,這一點她無法否認,也不屑于去否認。其實,她的性子是動則思靜,靜又生愁。
換言之,就是喜歡安靜,又怕安靜,十分復雜的性情。
賈寶玉見她不否認,便道:“湘云活潑些,其實有她在人也容易開心。何況你是姐姐,有的時候還該讓著她些,等以后再長大些,她更懂事了,你再想有個這么煩人的姊妹也難了。
到了那時,你肯定會懷念這些日子的。”
黛玉本是多愁善感之人,賈寶玉這么一說,倒是立馬牽動她的情絲。
很多時候,道理不是不懂,但是做起來就不是那么回事。黛玉雖覺得賈寶玉說的沒錯,但她還是惱賈寶玉說姐姐就該讓著妹妹這個說法。
好多時候都是她故意惹我好不啦?
因此黛玉道:“她既然那么好,你一點也不嫌她,怎么專挑這會兒來?”
黛玉可是知道,并不只有她一個人嫌湘云鬧騰。實際上,任何人和湘云呆的久了,多少都有些疲憊的感覺,也不知道她哪兒來那么大的精力。
賈寶玉呵呵一笑,看了黛玉一眼:“我為什么挑她不在的時候過來,林妹妹難道不清楚?”
此言一出,黛玉頓時鬧了個臉紅,瞪了賈寶玉一眼。幸好這時候也沒有丫鬟在場,她還能鎮得住場。
她怎么不知道,前幾次賈寶玉來,都沒得什么機會與她說話,全是湘云在纏著。當時她就想,快來陣風兒,把湘云拘走…
當然這個她是不會承認的。見賈寶玉放棄了圓凳,跑到她炕邊坐了,她收了收腳,也不想一直說湘云,便換了話題:“你今兒得罪璉二嫂子?我看她傍晚的時候對你橫眉豎眼的。”
賈寶玉被黛玉說笑了,哪有那么嚴重,就是沒怎么理他而已。女人鬧點小脾氣正常。
“確實是得罪了她,不過我也是為了她好,她不領情倒也無妨。”
于是賈寶玉便把豐兒的事給黛玉說了。
在他嘴里,他自然是一心一意為王熙鳳好,絲毫沒提是承平兒的情。
黛玉點點頭,沒做什么評判。
賈璉是兄長,又為她理了親喪,算是對她有恩,她不好非議。再說也沒什么可非議的,在揚州的時候,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德行…
“璉二嫂子確實霸道了些。”
最后黛玉只這么說了一句。
賈寶玉心思一動,道:“若是換做林妹妹是璉二嫂子,會怎么處置豐兒?”
林黛玉何許人也,賈寶玉這一句話就投了羅網!
只見她眉目一揚,眼睛一張,瞅著賈寶玉:“你的意思是,以后你也會經常干這樣的事,想讓我寬心些,不要拘束著你,是也不是這個意思?”
王熙鳳的做法雖然不合時宜,但也是屬于一個女子對自己權益的捍衛。
那豐兒是王熙鳳的身邊人,卻悄悄與賈璉茍且。現在看來確實是威脅不到王熙鳳,那將來呢?
一旦生了兒子,王熙鳳這個主母的威嚴何在?她自己還沒下蛋(帶把兒的)呢…
若按私心論,王熙鳳的狠心做法也沒錯。
賈寶玉之前明顯否定了王熙鳳的做法,現在又問她會怎么做?
她會怎么做?她自然不會和王熙鳳那樣完全不管賈璉怎么想。
她要的和王熙鳳不一樣。她要的僅僅只是賈寶玉的愛而已,自然不會和賈寶玉對著做事,她也做不來,她要的是賈寶玉對她好,然后兩人琴瑟和鳴…
雖然如此,但她覺得賈寶玉剛才的問題其心可誅!
這分明是在給她下套,想左右她的思想,將來好方便他做壞事!
因此,她怎么不生氣?
別說將來了,就現在已知的對手就兩位了…
想到這里,不覺又傷心起來。
想我林黛玉才情卓絕,容貌高于世人,怎生淪落至此步田地…
眼看黛玉要哭,賈寶玉立馬道:“我賈某人對天發四,若是我存了那個心思,管叫我下輩子投胎做個女人,給林妹妹當老婆!”
“呸!”
黛玉的眼淚果然被逼回去了,她臊的臉通紅,瞪了賈寶玉一眼。
“都是好幾個官身的人了,還這么沒臉皮,這種話也說得出口!”黛玉嗔罵道。
“嘻嘻,隨他幾個官身,在林妹妹面前通通不管用,在林妹妹面前,就只有我左邊這顆心才有一點地位,其它的,都是狗屎。”
“呀,你…!”
黛玉原本還聽的臉紅心跳,覺得醉醉麻麻的,突然聽到賈寶玉冒臟話,頓時急了,伸手就打他。
賈寶玉順勢就捉住她的小手,按在自己心口,道:“你聽聽,看我說的是不是真話,哼,你剛才還那般懷疑我,我也生氣了。”
黛玉白了他一眼,倔強的抽回自己的手,道:“慣會說這些,我才不信你的話,中午你還在寶姐姐屋里待了那么久,你愛說,去她那兒說去!”
吃醋的樣子,絲毫不加掩飾,十分明顯,也十分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