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園,秋爽齋,曉翠堂廊下,寶釵以一首曲目,及大方得體的行事風度,獲得了眾位長輩的暗贊。
連賈母也不得不承認,相比之下,自家的這些孫女們,在這一點上,皆不如寶釵。
恰巧元春亦知今日是寶釵的及笄生辰,特意遣了宮人,送來御酒以及賀儀。
賈母乃命小戲暫歇,叫人將東西呈上來。
酒且罷,且說那賀儀,乃是:宮扇一柄,紅麝香珠兩串,鳳尾羅二端。
賈母看了,笑道:“到底還是她疼這些表姐妹,這幾樣東西,連我見了都眼饞。”
于是命宮人下去吃酒,又讓鴛鴦將禮盤呈與寶釵。
賈母說眼饞自然是說笑,為的是點明這些東西的珍貴。
而薛家乃皇商,寶釵亦是經常見到御用之物的,她比旁人更加知道那紅麝香珠及鳳尾羅的珍貴。
況且另有一層意思,元春乃是賈寶玉的姐姐,她親自賜的東西,對她而言,意義又是不一樣。
因此接過賀儀來,一時都有些出神。賈母等見了自然不會覺得不妥,被娘娘親賜生辰禮,是一種榮耀,寶釵表現的越加珍視越好。
湘云坐在旁邊,她是個禁忌比較少的人,也不管是不是娘娘賜的東西,只待寶釵坐下,問了一句就拿起那麝香珠子來把玩。
寶釵笑讓她取走。
“林姐姐,你瞧瞧好看不好看?”
湘云贊美了兩句,又將其中一串遞到旁邊黛玉面前,偏頭問她。
黛玉瞥了一眼,什么也沒說,別過頭。
好看又如何,她才不稀罕。
湘云又討了個沒趣,只是一努嘴,又轉身和寶釵道賀,然后探春等也圍過來。湘云這才找到說話的人,姐妹幾個就嘰嘰喳喳說笑了好幾句。
旁邊賈母看薛姨媽目光盈盈,忽笑道:“說起來,寶玉前幾日鬧得最兇,說什么要給她寶姐姐過生日,還定要趕在搬進園子里之后。
誰知道,竟是個只說不做的,這會兒了還沒回來。”
薛姨媽便回:“老太太說笑了,他是爺們家,又在宮里當差,他的事重要,寶丫頭過個生兒又算得了什么。”
王熙鳳張羅了一陣,又坐下吃了幾杯酒,正鉚足了精神等著說話,聽聞此言哪里有不湊趣兒的?只聽她高聲接道:
“老祖宗說的可不是,三天前寶兄弟就嚷著要給寶丫頭過生日,結果他做了什么?連這幾桌酒席,幾班戲,還都是央告我給張羅的!
要不是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我才不幫他呢,憑什么好處和名聲全部都給他占了,這受苦受累的活都留給我?”
賈母笑罵道:“哦,給你妹妹張羅幾桌酒席就委屈著你了?
你要嫌累,下次認真我就換別人了,你珠大嫂子,珍大嫂子還有蓉兒媳婦,哪個不比你強?
真當用你幾回,你就還拿捏上了?”
王熙鳳頓時做出有理說不出,有理不敢說的表情,惹得眾人皆笑。
“寶二爺來了。”
只聽外頭丫鬟一聲叫喚,眾人皆看過去。
一身淡青色淺紋錦袍,腰系藍玉梅花暗扣腰帶,腳踏紫青仙鹿皮靴,身形纖長,面容俊逸,風采卓然的賈寶玉,信步走進來。
他這一身素雅而不失貴氣,鮮亮而不顯張揚的打扮,加上他一副永遠面帶溫和笑意的俊秀面龐,只叫堂前眾人,紛紛睜大了眼睛。
好些,都將這般模樣的他愛到了骨子里。
賈寶玉走過來,看眾人有些發呆,他又掃視了一番席面和戲臺,然后笑言:“看來我還沒來晚,酒席和小戲都還未散。”
他這一說話,好些人才回神。
賈母等自是出言玩笑他幾句,就叫他趕緊入席,免得耽誤她們看戲…
湘云卻猛然跳出來,在賈寶玉即將走進席面之前攔住他。
“你待如何?”
賈寶玉居高臨下,覷視著小丫頭片子。
湘云卻不怕他,仰著脖子道:“是你最早說要給寶姐姐過生日,還特意囑咐我們提前準備好禮物!如今咱們都給寶姐姐送了禮物,連娘娘剛才都特意送了三樣東西來!
二哥哥,你給寶姐姐準備的禮物呢?你本就來遲了,要是連禮物也忘準備了,今兒是定不能入席的。”
湘云仗著賈母疼愛,敢當眾質詢賈寶玉。
而賈母等人素知他兄妹之間親近,也不以為意,只是笑看賈寶玉會如何應對。
對賈母王、夫人而言,看小輩兒們玩鬧說笑,也是一種愉快的消遣。
賈寶玉淡淡道:“你攔不住我的。”
湘云一聽,以為賈寶玉要耍賴,想也沒想就張開雙臂抱住他,為的是不讓他跑。
她這較真的模樣,也讓眾人忍俊不禁。
湘云是沒思慮周全,所以才這般。此時看賈母等皆不以為意,她也就將錯就錯了,繼續道:“不行,今兒你要拿不出禮物來,堅決不能入席!”
賈寶玉似無可奈何的一嘆,然后寵溺的拍了拍她的腦袋,示意她先松開。
湘云倒是聽話的松開了,只是神情戒備,顯然她并不是單純的開玩笑,而是真的要賈寶玉拿出東西來才能過關。
而身后的眾人也是笑看著,連寶釵也略有期待的望著。
如此賈寶玉才道:“好了,真是拿你沒辦法,你還真當我沒為寶姐姐準備禮物?
我不過是想留個懸念和驚喜,再說,我剛來,你也不讓我先吃口酒,真是越大越不乖巧了。”
湘云被說的臉一紅,卻還是道:“只要你把禮物拿出來,不對,還要寶姐姐說好,然后,大不了等會我親自給你倒酒好了。”
賈寶玉就笑了,給了她一個說定的眼神,然后回頭沖著廊檐下一個丫鬟點點頭。那丫頭會意,立馬便跑沒影了。
這樣,別說湘云了,連其他人都奇了。
探春問道:“二哥哥,你究竟給寶姐姐準備的什么禮物,還弄得這么神秘?”
“馬上你就知道了。”
賈寶玉瞅著湘云沒注意,已經坐下。湘云已知賈寶玉的禮物即將出現,倒也沒再多說什么,只是靜靜地等待著。
果然沒一會,就見怡紅院的幾個大丫頭,以襲人為首,合力抬著長長的一方東西過來,只因為上面用紅綢子蓋著,她們看不見是什么東西。
襲人等抬著東西來到階前站立。湘云頓時忍不住,跳下去,在襲人的“小心”提示中,悄悄掀起一角偷看了一眼,然后眾人明顯看到她眼睛一亮。
賈母笑道:“既然都拿過來,就別賣關子了,還不揭開讓大家瞧瞧你給你寶姐姐準備的什么樣的禮物。”
賈寶玉笑著吃了一口酒,回頭看了黛玉一眼,見她目不轉睛的凝望著,他想了想,笑對湘云道:“既然你這么積極,我就滿足你,讓你來揭幕好了。”
“嘻嘻。”
湘云頓時像是得了多大的彩頭似的,還下意識的搓搓手,然后雙手捏住兩邊的綢子,慢慢將其揭開,露出里面嶄新锃亮的一把木琴。
“哇,好漂亮的,好干凈的一張琴…”
三春姐妹等情不自禁的發出贊美,然后紛紛走下席去,站在湘云身邊,共同觀摩。只是,都不大敢伸手去碰,因為太精致漂亮了!
她們怕一不小心就給碰壞了。
她們幾個圍上去,遮住了很多人的視線。
王熙鳳直接就站起來,揚著脖子好生瞧了瞧,竟道:“還以為什么稀罕物,不就是一把普通的琴嘛,也值得你藏著掖著的!”
賈寶玉就瞥了她一眼,一心想要挑錯的人,再好的東西也堵不住她的嘴。
薛姨媽倒像是識貨的,她笑道:“鳳丫頭不知道就不要亂說,這把琴的造型這樣流暢自然,絕非外面的市外貨。
而且我看它面板也是用極上等的桐木炮制而成,底板好像也是用的紫光檀,還有上面鑲嵌的暖玉等,單是造價,我看也低不了。
寶玉,這琴你從哪里弄來的?定費了不少心思,難為你為你寶姐姐還淘神去弄這些個。”
“姨媽好眼力!”
賈寶玉拍了一句馬屁,然后笑道:“其實也沒費什么功夫,我只是按照心中的想法,請的北城一個叫做什么‘千絕琴’的老筑琴師現制的。
本來我開始想的是,尋摸一把傳世名琴,像什么‘綠綺’、‘焦尾’之類的古琴送給寶姐姐作為及笄禮。
后來實在找不著,我就想著退而求其次,找一把前朝或本朝的名琴。倒是打聽著有了,可是都被一些老頑固的家伙收藏著,死活不肯賣給我!
后來我去瞧了瞧,發現那所謂名琴也不過那樣,舊兮兮的不說,好些還補過角…
于是我就想著,干脆請琴藝大師現筑一把全新的,看著好看些不說,或許千百年后,也能成為一把名琴了不是?
所以,就是它了。”
眾人一聽,都笑了。
賈母沒好氣道:“你自己沒本事,弄不來那些好的,就出言詆毀,真是好不害臊的人。”
王夫人、王熙鳳等配合的發出一串笑聲。
薛姨媽的關注點卻不在這個上面。
薛家是做過樂器生意的,所以她才對筑琴的材料那般熟悉。
她深深地知道,這樣一把獨特精致的琴,便是最熟練高明的老筑琴師,至少也得半個月才能制成一把!
也就是說,賈寶玉至少在半個月前就著手準備這件事了,這…
她不由自主看了女兒一眼,見她目光凝視著階下的琴,神色迷離,她便知道,女兒想的比她還多些。
她有些擔心起來。若是再這么下去,女兒只怕整顆心都要陷進去了。
薛姨媽第一次覺得,甥兒太優秀,也是一種麻煩,他要勾走女兒的心呢!
PS:感謝盟主大人的厚愛,無以為報,只有加更。
(原先的標準是萬賞則加一更,如此一來,盟主則是十更…
這還真是幸福的哀愁呢。
想過提升標準來著,后來一想:若是以后沒有人打賞了,如此做豈非很尷尬?
所以,十更就十更吧,先欠著,慢慢還。其他萬賞的大佬的也欠著,慢慢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