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漫漫,馮祥在一群太監的陪侍下,親自來到熙園北苑的一間破落房門之前。
伸手手,旁邊的小太監立馬識趣的將手中的食盒交給總管,然后恭恭敬敬的退下。
“打開吧。”
“是。”
兩名禁軍校尉行了軍禮之后,其中一個立馬回頭將房門鎖打開。
“留守十步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跨進房門,里面的環境還算干凈整潔,有桌子,有床。
包冉笑看著進來的人,似乎很是唏噓:“沒想到,馮總管居然還愿意親自來看我這個必死之人。”
馮祥陰惻惻的笑了一聲,似乎心有怨氣,直接走到桌邊,將食盒放下,然后一樣樣的取出里面的美酒與佳肴。
“看起來,馮總管似乎沒有因為我而被降罪。”
包冉再次笑道。
馮祥終于忍不住罵道:“該死的老東西,你陰咱家的賬早晚有一天要跟你算清楚!”
“呵呵,希望馮總管還能有機會吧。”
包冉不在意的笑了笑。
他是騙了他,但非惡意,若不那樣,馮祥不一定敢帶他進熙園。
實際上,他又豈止騙了他一人。
所以,他知道他必死。
必死之人無所畏懼,他只是想達成心中的愿望。
馮祥坐下,給兩人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馮祥,道:“嘗嘗,正宗的竹葉青,老夫平時都舍不得喝。”
包冉大覺意外。
按理說他和馮祥兩個雖認識,但是交情遠遠談不上到把酒言歡的地步,更何況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不過人老了豪情不老,他也不怕對方下毒害他,端起酒杯示意一下,一杯入喉,果然甘烈!
“好酒。”
馮祥笑了笑,他是太監,感受不到那種肆意喝酒的痛快。他只是輕輕抿了一口,然后嘆道:“茲事體大,你若是出去,太上皇必不放心,所以,只能暫時把你關在這里,待到事情查明,自會放你離開。”
太上皇活的太久了,也見過了太過的生死起伏、爾虞我詐。
在馮祥的印象中,世間上沒有幾件事能夠讓太上皇動容,自然,也就沒有幾個人能騙得了的他。
哪怕包冉說的再合情合理,有理有據,太上皇也不會輕易相信。
或者,太上皇的相信與不相信,并非客觀判斷,而是主觀意愿。就如當年,太上皇選擇相信,那件事就是白蓮教所為的一樣。
所以,在沒有下決定之前,太上皇不會讓包冉脫離他的控制。
包冉搖搖頭,十分淡然的道:“太上皇沒有立刻殺我,已經是皇恩浩蕩了。能多活幾日,我已經很滿足,不曾奢望還能出去。”
馮祥遲疑了一下,低頭問道:“那晚你所說的,可全是真的?”
包冉頓時會意,嘲笑道:“我就知道,馮總管的好酒,沒那么好喝。”
“你不要誤會,這不是萬歲爺叫我問的,我只是,唉罷了,告訴你也不妨,這些年太上皇靜心養性,便是朝堂大事,等閑也不關心了。唯獨還有十三年前的那一場變故,心中始終耿耿于懷。
如今被你重新掀起舊案,只怕京城要不平靜了。
一旦那樣,必然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你就算不為你自己考慮,難道就不為甄家考慮?”
馮祥確實算是對太上皇最了解的人了,否則,當日也不會冒險帶包冉進入熙園。
包冉看著馮祥發笑,道:“甄家是生是死,還不是老皇爺的一句話?又豈用我去擔心考慮?”
“不過,你放心,老皇爺面前我怎么敢說假話,那日我所說的都是真的。老爺當年確實救走了他的外孫,也就是三殿下的七王子,后來改名叫做甄寶玉,暗中養大,這些都是真的。”
包冉十分誠懇的道。
馮祥默默地喝了一杯酒,見包冉似乎無意再說話,他嘆了嘆,站起來。
“罷了,既然你不愿意多說,我也不逼你。
不過,不論如何,我還是要謝謝你,讓萬歲爺知道了三殿下還有一個兒子活著,或許就能解去萬歲爺這么多年來最大的一個心結。當年萬歲爺那么做,并非絕情,而是不得不如此,三殿下一去,大玄的江山,已經沒有人可堪托付了 總之,若是你帶來的消息是真的,我要謝謝你。”
馮祥認真的一拜首。
包冉頓時動容,連忙站起來。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馮祥地位一直都高于他。
他知道,這一拜,馮祥完全是出于對太上皇的忠心。
也是,只有太上皇那樣的君主,才能得內外臣虔心的愛戴!
可正是如此,我才更要這么做 馮祥走了。
包冉獨自孤獨的飲著美酒,望著窗外飄飛的雪花,他的心情低落。
“老爺,非是奴才不尊遺命,讓二公子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度過一生。
若是,他才智平凡,氣勢普通,甚至,只要他一直在南邊,奴才都絕對遵照老爺的遺命。
可是,二公子他分明天縱之才,僅僅初出茅廬,翻手間便能安定百萬災民!這是遠超當年三殿下的才智,甚至堪比老皇爺年輕時候的英明和神武。
這樣的人,若是一輩子被蒙在鼓里,甚至還對著滅門的仇寇卑躬屈膝,誓死效忠。奴才覺得,老天太不公平。
所以,奴才要為二公子打開這一不公平的枷鎖,讓他有資格去為小姐報仇、去拿回屬于他的一切”
包冉心內默念著,他的眼神決然而充滿野心。
“不過,老皇爺他太深沉也太理智了,奴才不敢讓二公子一下子完全暴露在世人面前。因為奴才不知道,老皇爺是不是真的能保住他,愿意保住他。
為了大玄的江山社稷,老皇爺,他會犧牲一切可以犧牲的人。
這一點,是老爺你親口告訴奴才的”
臨近年關,寒冬臘月,漫天的大雪,才是上天最好的禮物。
上午巳時剛過,賈寶玉就提前回府,換上剛得的那件公孔雀彩屏裝,氣勢昂揚的出寧榮街而去。
林黛玉,已經回京!
他要以最漂亮的姿態前去迎接。
最好,把問題解決在路上,不然,賈寶玉想,回府了可能不太好弄。
家里的碎嘴太多了,他們就會添亂。
天氣嚴寒,便是京城的街道上,都早已鋪上了一層白色銀裝。
寒風呼嘯,一張破桌子破板凳,主仆兩人吸引了賈寶玉的注意。
當然,也不止賈寶玉的注意力。
天氣太冷了,沒法外面去務工,所以有些鉆不慣黃臉婆熱炕頭的人或者是家中沒有熱炕頭可鉆的漢子,便會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出去找個小酒館、小茶館,喝喝酒,聽聽說書和唱戲。
這些都是平常。
但是擺攤賣字,在這樣的天氣,就太罕異了。
“喲,瞧瞧,顧解元又出來賣字了。”
兩個從賈寶玉等人身邊的走過的酒友,似乎專門為告訴賈寶玉這件事,在他旁邊這么來了一句。
“嘖嘖嘖,也不知道他圖什么,就他的才名,隨便到哪家門上不會被當做座上賓,至不濟也能混個清客,哪個不比這大冬天上街擺攤舒坦?”
“你知道個什么,首輔大人點名批評的儒生,哪家府邸敢收留他?”
“放屁,我表舅家就敢,他那日喝醉了就和我說過,只要顧解元肯去投他,他必以座上賓待之!”
“哈哈,笑死了,就你表舅那從八品倉庫管理官,人家顧解元看得上?”
許是看熱鬧的人哪里都有,那攤子周圍,指指點點的聚集了不少人,可是就是沒有人上前買字。
賈寶玉在這邊略站了半晌,心頭便有數了。
原來是他。
山東省有名的才子,也是去年山東省鄉試頭名,更是今年春闈最大的新聞主角…
一文華大省的才子、解元,竟然名落孫山,連三甲也沒排上,這在京城鬧出好大的笑話的。連當時身在上書房的他,也有聽聞。
甚至,他還拜讀過他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