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娘安靜的坐在馬車之內,她甚至能聽到花樓之上,昔日姐妹們嬉笑打鬧的聲音。
但她沒有掀開簾子去瞧。
今日踏回舊地,愿今生不再重回。
這個地方,并沒有太值得留念的東西。
雖然這個地方給了她所有的一切,生命、才藝、學識,甚至還給了她短暫的輝煌。
過了很久,喬媽媽才著小紫回來,抬回來一個箱子和兩個包裹。
沒有久待,杜秋娘簡單與喬媽媽道謝,然后便讓調轉馬車回去。
離開康樂坊,杜秋娘才問小紫為什么會有這么多東西。
“咯,小姐你自己看吧。”
小紫便將其中一個包袱打開,一大包銀子,加朝廷戶部開具的銀票便顯露出來。
杜秋娘疑惑,她記得她上次離開的時候,就把現銀子這些東西全部帶走了,只有些金銀首飾、貼身隨用之物沒帶走。
“這是喬媽媽給的,我說小姐不需要,她偏說這是她以前克扣小姐的銀子,現在是還給小姐,還叫小姐一定要原諒她。
所以我就給帶回來了。
哼,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見到喬媽媽那么好說話。”
杜秋娘皺眉想了想,忽然笑了:“也好,正好大人說要收養那些孩子,這些銀子,就當是喬媽媽為她這些年來干過的壞事贖罪了。”
“嘻嘻。”小紫也笑,只是還是忍不住問道:“喬媽媽以前可是出了名的守財奴,連小姐的銀子她都要想辦法克扣,更別說其他姐妹們的了,這次怎么這么大度,把吃到嘴里的銀子都給吐出來了?”
小紫以前也是康樂坊當做清倌人培養的,只是后來杜秋娘表現太出色,為了包裝,故而將小紫作為她的丫鬟。
這是仿書香閨秀身邊常有漂亮丫鬟隨身,主仆同艷,能夠更好的抓住男人的眼球。
所以康樂坊的其他人小紫也是稱之為姐妹。
實際上,康樂坊也沒有所謂的丫鬟。
那些端茶倒水的丫鬟,都是在長大的過程中,慢慢被淘汰的人。
“你忘了咱們家大人的名聲了?”
“哦哦哦,是了,她定然是怕小姐記恨她以前的打罵,把她從前干的那些壞事告訴我們家大人,然后大人要為民除害,咯咯!”
杜秋娘嘆了嘆道:“可是,我又如何會這么做,世間不平事太多了。至少,康樂坊對我而言,是有恩的,此恩雖不能報,但是我也不會因為一些打罵苛責而去報復,養我育我的地方。”
“哼,也就小姐心地好,才覺得這是恩。喬媽媽之所以對你比其他人好,還不是為了利用小姐幫她賺更多的銀子。”
杜秋娘沒再說什么,她知道,相比于她,康樂坊對小紫并不友善,她會心有怨念也不為過。
她將目光重新看向了小紫帶回來的東西。
小紫道:“另一個包袱里是小姐以前貼身用的衣物,箱子里是小姐的妝奩、脂粉首飾,一樣不落,我全給小姐找出來拿走了。
哼,好幾樣值錢的還被其他人偷偷藏起來,不過喬媽媽一怒,她們都趁著機會悄悄塞回來了。
我也全部拿走了。”
杜秋娘點點頭,并沒有在意這些小事。
實際上,若不是剛好知道賈寶玉要收養那些孩子,她都不會回來拿這些東西。
這些本來就是之前被她拋棄了的東西。
當然,心中確實有最后再回來看一眼的意思。
讓她很感動的是,賈寶玉一聽她這么說,都沒猶豫,便允許了。
拋下這些念頭,她又問小紫:“你的東西呢,怎么沒帶?”
“我沒什么東西呀,之前全部都已經拿走了。”
杜秋娘一愣,一時覺得心里有些難受。
比起康樂坊內其他人,自己,真的是那個幸運的人。
希望這個幸運能一直保持下去。
青州,永別了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
群燕辭歸鵠南翔,念君客游思斷腸。
九月,本是本是群燕南歸的季節。
南下賑災的欽差一行,卻開始北飛。
比來時要龐大很多的隊伍,緩緩向京城而行。
來時,身負重任,大家輕裝簡從。
歸時,功德圓滿,大家輕車慢行。
二皇子傷勢未愈,加上他從小到大第一次出京,也很是稀奇,因此乘坐欽差御輦,在寬敞的官道上緩慢的行走,一路欣賞大玄的萬里山河。
賈寶玉也不是愿意苛待自己的人,所以將山東諸官員給他打造的豪華馬車帶走上路。
此時,賈寶玉便靠在馬車內,將馬車簾子高高掛起,摟著懷中繾綣的佳人,一邊欣賞著外面的風光。
時已深秋,仍有晚收的農民還在田野間忙亂,臉上全部帶著秋收的喜悅。
許是因為住在官道邊上,常年見識到來往的差人,因此見到他們這一行數千人馬的長流,竟一點也不害怕,都杵著鋤頭站在遠處觀望。
田野間還有許多打鬧的頑童。
幾個頑童爬到田野之上的山間,正玩著男孩子們小時候最喜歡玩的“比遠”的游戲。
一個大膽的家伙,看見大隊人馬走過,不羞反喜。竟轉過身來,掏出小雀,經過簡單的醞釀,便是一道水流瀉下,落下下方的田野。
賈寶玉都被他的大膽嚇了一跳。
“啐!”
低頭一瞧懷中的佳人顯然也看見了這一幕,羞的啐了一口,然后將螓首埋在賈寶玉的懷里。
賈寶玉便拍了拍她的臉蛋,笑道:“你羞什么,又不是沒見過”
杜秋娘經過半個多月的陪伴,已經對賈寶玉性子有了很大的了解。聞言抬頭,用滿是水意的美眸看著賈寶玉,道:“奴家,只見過大人的”
賈寶玉心頭跳了跳,看了角落里連耳根子都紅了的小丫頭一眼。
“你可別誘惑我,小紫還在呢。”
“呀!”
杜秋娘頓時驚的差點跳起來。
她完全忘了這回事,只當兩人還在私室。
完了完了,這下子沒法見人了 不理已經羞臊的快卷成一團的杜秋娘,賈寶玉重新看向窗外。
那個倒霉催孩子的長輩顯然已經發現自家小屁孩不敬的舉動,連忙沖上去,打的小家伙鬼哭狼嚎,然后抓著他一起向著大道上不停的磕頭賠罪。
不過,賈寶玉一行,并沒有人上前去問罪。
賈寶玉也只把這當成一件野趣,很快便拋卻。
他抬頭望著遠處的天空,心中忽然一陣歸心似箭。
出京,已經快半年了 我所關心的人,你們都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