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江南,古典婉約之美。
黛玉獨坐窗前,凝視著院中池塘。
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花,支出碧波微漾的水面,昂揚在天水之間。
深紅色的蜻蜓被她高潔的品性吸引而來,不住地在她周圍盤旋,偶爾在她荷尖輕輕一點,為沉寂的池塘,添上些許生動與俏皮。
這是驟雨初晴的午后。
“姑娘。”
紫鵑走過來,輕輕喚了一聲。
雖然她的聲音頗具清麗優美之感,但還是在安靜的空氣中形成層層氣浪,擊向池塘的上空,驚飛了駐留此間的美麗的過客。
黛玉頓覺失了意趣,回頭,不滿的看了紫鵑一眼。
紫鵑卻不知道自己所犯何罪,也不曾在意,只是從懷中掏出一封精美的信。
未及說話,就見黛玉一雙如碧玉清泉般清冽的眼眸瞬間綻放出明亮的光彩,目光,一動不動的停留在她手中的信封之上。
紫鵑一笑:“這是璉二爺讓李靈姑娘送進來的。”
黛玉點頭,連忙接過來,眼光飛速的掃了一眼信封上熟悉的字體:林妹妹臺啟。
心中一喜,然后便又翻轉過來。
果不其然,背面右上方也有兩排豎著的小字:
“今天有沒有哭?
若是有,就罰你明天才能打開來開。”
親昵的語言,熟悉的口吻,都令黛玉心頭忍不住一顫,抬頭偷瞄了紫鵑一眼。
紫鵑笑道:“放心吧姑娘,今天你沒有哭過,可以打開來看了。”
語氣戲謔。
黛玉頓時臉紅。
紫鵑這個小偷,竟然真的已經偷看過上面的話了。
若是紫鵑知道她的心思,估計要哭。
你們那樣明顯的兩行字寫在外面,叫旁人想不看見都難啊 “你怎么還不走。”
黛玉終于開口了,一出口就是攆人。
紫鵑見她害羞,笑了笑,轉身去收拾屋里的東西去了。
黛玉這才能夠沉下心來,轉身對著外面,深吸一口氣,開始動手開啟信封。
只是似乎她太過于嬌弱,又或許太過于小心翼翼,并不牢固的信封口,她也撕了良久。
然后將撕下來的呈規整條狀的信封口放在旁邊,又怕被風吹走,故用一本書輕輕壓住一角,然后才將目光重新投放進信封之內。
透過開啟的信封,可以看見,里面是淡藍色的信箋。
黛玉終于舍得伸手把它拿出來,展開,一字一句的開始瀏覽上面的文字。
這是賈寶離京之前給黛玉寫的信,揚州離京城數千里之遙,故而今日才抵達。
信中也沒有特別交代的事,不過都是榮國府中發生的一些小事,間或有對她及她父親的慰問關心。
然后又提及他最近得了一份差事,需要離開家中,可能接下來幾個月都沒辦法再為她寫信,讓她不要憂心。
至于具體是什么事,賈寶玉沒在信中寫明,因為她知道,黛玉一向不太關心那些事。寫了,反而讓她擔心。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嗬嗬,二爺這寫的什么意思啊?”
紫鵑忽然的聲音,驚回了黛玉。
然后黛玉才發現,不知何時,紫鵑已經站到了她的身邊,正一本正經的伸著脖子往信上瞧呢。
“呀,紫娟,你真是太過分了!”
黛玉猛然站起來,用空閑那只手,疾風暴雨般捶了紫娟兩下。
“呵呵,姑娘,我錯了。
我這還不是看你愣愣的在這里發呆,心中好奇才忍不住瞄了一眼…”
紫娟連忙求饒。
“真的就看了一眼?”
“真的就看了一眼。”
黛玉依舊瞪著自己這個不老實的丫鬟,良久,終究還是放過了她。
重新坐下,將之前壓在書下的信封口,合著信箋,一起裝進了信封之內。
本想像往常一樣交給紫娟幫她收好,但是鑒于紫娟今天十分惡劣的表現,她決定自己行動。
站起來,走到自己的書桌之前,打開下面的一個抽屜,取出一個匣子,揭開。
里面幾乎都是同樣的信封,目測已經有七八份之多。
警惕的看了紫娟一眼,黛玉將手里的這一封也放進去壓好,合上匣子,重新放進抽屜里。
紫娟看著自家小姐那防賊一樣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
姑娘這是被二爺逗的多了,身上也不免沾上了一些二爺的搞笑古怪個性了吧。
姑娘你的一切都是我在打點,真要偷看,姑娘你這樣也防不住不是?
不過這些也都是笑鬧而已,其實黛玉對她,是沒有戒心的,否則,她也不敢真的去瞧黛玉信上的內容。
因為她知道,黛玉不會真的為此心生芥蒂。
為此“打罵”她,不過都是因為少女的羞怯罷了。
事實上,她都不用看信,只看黛玉臉上的神色,她都能猜到信中大致的內容。
她撞見賈寶玉和黛玉說話打鬧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對于二人之間說話的口吻,也早就一清二楚。
甚至好幾次,要不是她出言相“助”,單純的姑娘,只怕便宜都要被二爺占光了…
“父親這會兒該醒了,我們去瞧瞧他。”
黛玉走過來,如此說道。
紫娟便給她整理了一下妝容釵飾。
然后紫娟便發現,黛玉整個人,看起來似乎都要比前幾日輕松多了。
她并不覺得奇怪,每次收到賈寶玉的信,黛玉的心情,都會放松許多…
山東,商陵縣城內。
賈寶玉幾乎日夜顛倒,忙著處理賑災事項。
隨著朝廷賑災的大旗豎在商陵,整個黃河以北,幾乎所有的流民,都在往這邊聚集。
一個月來,總數量已經快要逾越三萬了。
三萬流民,這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也猶如一個不定時炸彈,誰也不知道,它什么時候會炸上那么一下子。
因為,其中除了真正受災,家業盡失,無家可歸的災民,還有多少混吃混喝地痞無賴混跡于其中,那些都是不可知的數字。
更遑論,其中若有居心叵測,煽動民心的暴民、反賊,這些,都是不得不防的事。
好在,謝鯨謝大老粗人雖然不大靠譜,但是手底下的兵倒個個雄姿英發,威風凜凜。
一千人的軍隊駐扎在縣城內外,確實是一股強大的威懾。
因為人越來越多,單是商陵縣城內的人手已經不夠,賈寶玉又向附近的縣城抽調了好幾批人手,才將局面運轉過來。
流民流民,失去依靠,無處容身的百姓,謂之流民。
既然是失去依靠的人,單純的用糧食賑濟,顯然是一個無底洞,賈寶玉已經聯合各地的州縣,開始就近安置部分災民。
另外,又日夜兼程,令斥候巡探山東,將那些洪水已去,預估風險不大了的地方的災民,發放一定數量的糧食,遣他們返鄉安置。
不過靠這些手段安置的流民數量,實在不多。
一則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災民們心有余悸,不太敢回去。二則,待在賑濟棚里,環境雖然差一些,但是一日兩餐,不勞而獲的日子,也令許多人戀棧不去…
人性如此,無關卑劣。
針對這些人,賈寶玉想到了一個絕佳的手段。
葉晧數百里奔波而回,給賈寶玉帶來了好消息。
工部尚書杜安樘,親自帶領工部大批能工巧匠與官兵,已經駐扎在山東境內,黃河上游缺口處,開始規劃治水。
治水不比治災,一個是治本,一個是治標,所以朝廷給與的人力物力支持根本不一樣。
“已經打聽了清楚了,大司空和部內諸位大人已經計議出結果,決定對黃河再次進行改道,朝廷為此批給的治水經費是兩百八十萬兩!”
葉晧氣喘吁吁的說道。
他剛回商陵,就來找賈寶玉,并沒有得到休息的時間。
賈寶玉頓時神色一喜:“你可向杜大人提及我們的想法?”
“說了,杜大人言,若用災民修建大壩、開鑿新渠,如此一來雖然能省下很多人力物力,但是問題同樣很多,且茲事體大,還需要向內閣諸位大人請示過后,才能給咱們回復。
不過,子衡你寫的那份奏疏杜大人已經看過了,杜大人還贊揚子衡你的方案可行度很高,言他會將此奏疏以六百里加急送至京城,請陛下及朝廷諸公決斷。
另外還有一事,令尊賈大人也到了山東。”
賈政也來了?
不過一想賈政是工部員外郎,在工部也屬于中高階官員,面對治黃河水患這樣的大事,他隨行也是情理當中的事。
只是如此一來,家中建造園子的事,只怕會有更加多的問題 將這些小事暫且拋開,賈寶玉認為,只要能夠和工部那邊搭上聯系,從數量龐大的流民當中選出那些身強力壯的去修筑河堤工事,可謂是一舉數得。
首先,就是流民數量大肆減少。
其次,無償賑濟和有償賑濟,效果是完全不一樣的,只要讓那些有力氣的人知道,再想要受到朝廷的賑濟,就需要幫助朝廷開河渠,筑河堤,那些混在其中騙吃騙喝的人,立馬就會被逼走一大半。
剩下的,才是真的災民。
對于真正的災民,去做活,不但能活命,還能賺得一定的銀錢,這也是一件好事。
再則,把流民當中的青壯剔除出來,那流民們尋釁鬧事的機會,就大大的降低了。
老弱婦孺,是鬧不成事的。
最后,朝廷還能減少一大筆開支去征招民工。
如此四方有益的方案,朝廷沒理由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