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樓作為酒樓,自然也是有客房的。
李少游把妹妹李靈安置在房里,又找了一個酒樓的侍女負責照顧她,然后才下二樓來尋賈寶玉等人。
“李某今次多謝冷大哥、寶二爺大恩!”
看見李少游下來,眾人起身相迎,本想說兩句開解的話,不想李少游一見面就猛然跪地,向賈寶玉和冷子興兩個拜道。
眾人閃避開來,冷子興一把扶起李少游,道:“李兄弟太見外了,若非今日我們拉你在此吃酒,也不會給歹人以可乘之機,我們心中本來就慚愧,李兄再這般說,我們就該無地自容了。”
李少游站起來,搖搖頭。他是分得清是非的人,誰也不知道李靈失蹤之后他的心情!自父親死后,李靈就是他唯一的親人,又不怨辛苦,陪著他跋涉千里入京,若是李靈在這里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他一輩子都原諒不了自己,也沒法向死去的父親交代。
“大恩不言謝!總之,以后我這條命就是二位的了,但有差遣,定當上刀山,下油鍋,在所不辭。”
李少游鄭重抱拳。
冷子興連道“言重了”等語。忽見賈寶玉沒說話,才驚覺自己這般有包攬功勞的嫌疑,立馬轉換語氣道:“說起來能找到歹人的藏身之地,全靠寶二爺英武果斷,只問了幾家鋪面,便判斷出歹人應該走不遠,而且藏身于附近的廢棄房屋里。還有那個識路的小乞丐,也是寶二爺找來的,若不是他帶路,我們也找不到歹人,更別說救出李姑娘了。后來寶二爺更是以身犯險,獨自繞到歹人后面,親自從歹人手中救出李姑娘。寶二爺有勇有謀,實在令虛長年歲的我汗顏。”
李少游回頭,看著賈寶玉身上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他神色一動。他之前自然也發現了自己妹妹身上裹著的是賈寶玉的袍子,可惜李靈身體受傷,他也不大好追問。如此看來,第一個發現妹妹的就是他了…
且不動聲色,鄭重給賈寶玉一抱拳,賈寶玉連忙回了一禮。
李少游道:“聽說抓到了兩個人,我想親自問問。”
不管兇手是誰,敢害他妹妹,他一定要讓對方付出代價。
......
皇城內,二皇子的府上。
一身穿褐色長袍的人走進了二皇子的書房,回稟道:“殿下,您讓我們關注著從蜀中來的那李家兄妹兩人,大皇子果然對他們動手了。”
正在練字的二皇子抬頭,淡淡的道:“哦,是誰動的手?”
“不是大皇子府的人,他們買通了城里的一群潑皮,趁著李家兄妹出驛館的時候,把李家小娘子給綁走了。”
“人可出事了?”
“沒有。被榮國府的賈寶玉給救了出來,這會兒人估計已經在樊樓了。”
“賈寶玉?”二皇子頗感意外:“這里面怎么會牽扯到賈寶玉?他和李家那兄妹兩個有什么關系?”
“此事尚不清楚,屬下猜測,應該是適逢其會。”
二皇子面露思索之色。他在想,他能利用這件事做些什么。
此時在他的書房中,尚有四五個得他信任的人,其中便有鴻臚寺卿之子韓之渙。
“韓兄以為如何?”
韓之渙放下手中作畫的筆,道:“既然大皇子這般肆無忌憚,敢當街綁人,而且還失敗了,二皇子殿下不妨將計就計,好好查一查。只要將大皇子為泄憤,讓手下人謀害李家兄妹的事坐實,到時候與楊彥亭的事一起報給太上皇,到那時,陛下便是想不處置大皇子,估計都難了。”
“我也正有此意,只是太師命我不許再插手這件事......”
二皇子面有為難,一方面難違長輩的命令,一方面又不想錯失良機。
韓之渙笑道:“殿下皇子之尊,又何必親自出手,此事,田兄或許可以代勞。”
二皇子循著韓之渙的目光看去。刑部刑名司田衡之子田齊站起來道:“在下這便回府,請求家父,讓他親自帶人去調查此案。若有確切的消息,在下再來向殿下交代。”
“有勞了。”二皇子點頭,先前回話的人又將他所知道一些情況告訴田齊,然后兩人先后告辭。
等到兩人走后,二皇子忽然問道:“吳凡這些日子去了何處?”
“聽說大皇子昨日在江竹園舉辦詩酒會,吳兄可是得了光彩…”韓之渙好似無意的說起。
二皇子眉頭一皺。
雖然參加一個詩酒會算不得什么,但是吳凡作為他的鐵桿支持者,是不應該在他不到場的情況下應大皇子的局的。
難道,他覺得上次熙園的事本殿下處置不周,心生怨念,所以…
二皇子眼中有一絲冷意。
若是這樣,這種人,絕對不能留。
樊樓后院的一個柴房內,眾人看著張老虎頭上那可怖的傷勢,一個個都面色復雜的看著賈寶玉。他們已經知道,這一擊是賈寶玉干的。
張老虎已經陷入昏迷之中,冷子興給他請來郎中,給他簡單的救治了一番,做了包扎。不過郎中明言,張老虎失血過多,且頭骨有了輕微的破裂,很難痊愈,甚至就算醒過來也活不了多久了…
沒有人可憐他,見沒法審訊,李少游甚至拔出了長劍,想殺之以泄心頭之恨。
“像他這樣的人,本來就該死,況且以他現在的狀況,就算落入官府手中也只有死路一條,李兄又何必污了自己的寶劍?”
眾人勸解,李少游才收劍。于是眾人又把抓來的另一個混混提過來。
“各位大爺饒命,都是張老虎讓我們這么做的,各位大爺饒命…”
小混混剛被押進門來,就看見倒在角落里,一副凄慘模樣的張老虎,以為他已經被賈寶玉等人殺了,嚇得他連忙磕頭求饒。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二狗。”
“張老虎是誰?”
“張老虎就是我們老大…”名叫二狗的混混指著角落里的張老虎道。
冷子興點點頭:“今日之事,是誰指使你們做的?”
一會兒以后,用各種手段,威逼利誘,可惜,這個叫做二狗的人知道的確實有限。他只知道他們老大是收了別人的銀子給辦事的,連李家兄妹的行蹤也是對方透露給他們。之前他們乘著李靈落單之時,用他們坑蒙拐騙必備的迷藥將李靈迷暈,他卻也不慎被李靈用銀針扎暈,醒來后就被帶到這兒了…
從叫二狗的人口中問不出確切的消息,賈寶玉等人準備把張老虎強行弄醒,就在這時,順天府的人到了。
府丞親自帶著捕頭等人,沖進了樊樓。
賈寶玉等人都不曾想到,他們都還未曾報官,官府的人就來了,什么時候順天府的人這么盡職盡責了?
“接到報案,京城發生了一起綁架民女的案件,順天府辦案,閑雜人等一律回避!”
順天府丞帶著人直接來到賈寶玉等人審訊的地方,氣勢洶洶的道。
冷子興是此處最為圓滑之人,見狀用十分簡練的語言將前因后果解釋了一遍。
府丞道:“既然如此,此案收歸順天府辦理,爾等私自審訊嫌犯,本為違背朝廷律令的行為,不過本丞念爾等乃是受害者,情有可原,便不予追究。你們還不將此案涉及的所有人證物證呈上,本丞要全部帶走。”
順天府丞說話雖然不太客氣,但是畢竟順天府是官府衙門,眾人也不好違背,只得將張老虎與二狗交出去。
“涉案的女子呢?本丞要一并帶走,協助審訊。”
順天府丞道。
李少游頓時不滿,道:“小妹受此驚嚇,需要安心靜養,還請大人體諒!”
“胡說八道,本丞辦事,都是按照國法律令,豈有體諒之說。將人帶出來!”
李少游面色憋紅,手死死的按在腰間的佩劍上。
周圍的捕快紛紛拔刀。
賈寶玉冷冷的看著,他在想,這個府丞是何人,他抱著什么目的來的…
“怎么,你們還想造反不成?”順天府丞冷笑道。
“郭大人好大的官威!”
就在此事,另一波人進了樊樓。
為首一人,身穿紫色官袍。
在大玄,四品及四品以下的官員,皆只能著藍色、綠色和青色官袍。
來人,竟是三品以上大員!
“下官見過田大人!”
方才還氣勢洶洶的順天府丞見到來人,眉頭一皺,不過還是率先行了一禮。
“哼。”
田姓官員卻不理他,直接到賈寶玉面前,笑道:“沒想到賈校尉也在此,自上次崇德殿內見過賈校尉的風采之后,本官可是深慕已久啊。”
說完,見賈寶玉雖然見禮,但是目露疑惑,顯然是不認識他,便笑著介紹自己道:“刑部刑名司郎中田衡。”
本朝重六部,六部郎中,正三品大員。
郎中之下,便是賈政那樣的六部員外郎,正五品官銜。從郎中到員外郎相差四級,也可看出,六部的官員,在此是個巨大的分水嶺,也就是說,在六部這樣的權職衙門,只有坐上了郎中的位置,才能算是六部高官。
況且,刑部刑名司,在刑部乃是主職部門,可以說,這個田衡在刑部,便是僅次于尚書、侍郎,居第四位的人物了。
田衡只對賈寶玉一人打過招呼,然后便轉身對郭府丞道:“李氏兄妹一案乃是太上皇欽定刑部審查,今日之事,事涉李氏兄妹,刑部責無旁貸。郭府丞,你可以帶著你的人走了。”
“田大人,這只是順天府轄區內的潑皮擾民案,刑部插手,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吧!”
郭府丞面色難看。
“放屁,此案涉及李氏兄妹,牽扯到千里江山圖一案,說不定便是背后之人的打擊報復。刑部負責審查千里江山圖一案,對此案責無旁貸,郭大人百般阻攔,難道是與背后之人有牽連,怕被刑部查出來?”
“你…!”
見郭府丞被他說的啞口無言,田衡最后冷哼一聲道:“本官最后說一遍,此案刑部接手,你要是不服,回去讓宋知府來與我說。”
順天知府,同樣是正三品。
順天府丞帶人負氣而去。
田衡則是笑呵呵的接手已經被順天府的衙役綁好的張老虎、二狗。
賈寶玉道:“稟大人,李家小姐今日受了驚嚇,恐怕不便去刑部配合審訊,還請大人體諒。”
田衡笑道:“無妨,若是需要取證,本官再派人傳喚便是。”
“多謝大人。”賈寶玉拱手拜謝。李少游也同樣謝過。
田衡擺了擺手,對眾人態度十分和善,臨走時又對賈寶玉笑道:“犬子十分推崇賈校尉的才學,他也是二皇子殿下的伴讀,以后,還望賈校尉多多提攜我那不爭氣的兒子,哈哈。
對了,那姓郭的,他算起來算是大皇子的大舅子。他的妹子,現在是大皇子府上的一個偏妃。”
賈寶玉一愣,隨即道:“多謝大人提點。”
大皇子早已成年,已經封了王爵,所以他的妻妾,可稱為妃。
等到田衡帶來的人走完之后,李少游一拳打在旁邊的墻上,怒道:“大皇子…!!”
賈寶玉心中微嘆,田衡最后告訴他們順天府丞的身份,其實就是告訴他們,這件事正是大皇子所為…
殺父之仇,辱妹之恨,李少游對大皇子的恨意怕是再難消除了。
只是以他如今的情況,與大皇子為敵,無異于死路一條…
世道,多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