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湘云依舊往黛玉房中安寢。
黛玉卻因探春晚宴未散時的打趣耿耿于懷,不怎么理會湘云,梳洗完之后只坐在妝鏡臺前,一直打理自己的頭發。
要是換做往日黛玉這般,湘云或許還會多心。但是今晚知道緣由的她,自然毫不在意,還朝著玻璃鏡中的黛玉做了個鬼臉,嘻嘻一笑,然后也不理立起眉頭來的黛玉,自個兒跑床上睡去了。
紫鵑看黛玉臉氣鼓鼓的,又無處發泄,笑著上前拿過一把樘木梳,站在黛玉背后,替她梳頭。
一會兒之后。
黛玉終于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我沒笑啊......”
紫鵑笑著回答,然后看著黛玉微微變黑的臉,又道:“姑娘難道還在為三姑娘的話著惱?”
被點破心思,黛玉不好再在鏡中與紫鵑對視,偏頭道:“三丫頭越來越可惡了,如今連她也能這樣嘲笑我,我都成了你們家拿來取樂的了!”
說著黛玉的口吻不由多了幾分委屈。以前只有王熙鳳這么打趣過她,現在又添了探春,讓她有一種客居別府,然后被人給欺負了的感覺。
因為紫鵑也是“土生土長”的榮國府人,所以話語間,對她也多了一些不忿。
誰知紫鵑聽了,不但不安慰她,還“呵呵呵”的笑了起來。
這下就惹惱黛玉了,坐著轉身,抬頭怒視紫鵑。
紫鵑回頭看了看黛玉的拔步床,湘云已經睡著了,此時正有微微的鼾聲傳來,心念一聲云姑娘睡眠真好,然后才回頭對黛玉道:“姑娘何必這么看著我,三姑娘說的又沒錯,難道姑娘不想以后當她的嫂子?”
黛玉錯愕,隨即大怒:“你要死啦!”
然后黛玉猛地轉身,伏在妝鏡臺上,不讓紫鵑看見自己的面色。心中直念道:這丫頭不能要了,明兒就給她們退回去,退回去......
紫鵑還不知道自己已經面臨被炒魷魚的風險,仍舊笑道:“姑娘不承認也罷,反正就憑寶二爺平日里對姑娘的好處,這府里誰看不出來?
沒見剛才三姑娘開玩笑的時候,寶二爺一直樂呵呵的在旁邊笑著,一點反對的意思都沒有。
依我看,寶二爺如今越發的有主意了,也是將心思都放在姑娘的身上。我就不信,私下里,寶二爺沒和姑娘說過些悄悄話......”
黛玉心中盡管百般告誡自己“不聽不聽”,然而耳中卻將紫鵑的話一字不漏的全收納了。
所謂旁觀者清,之前她雖然知道賈寶玉是喜歡她,因為賈寶玉親口對她說過了,可是天生敏感多疑的她,還是有那么一些不自信。
如今聽紫鵑這一佐證,她心中倒確實落下一塊石頭。
不過,聽到紫鵑最后的一句話,她又羞臊起來。紫鵑的意思,分明是說賈寶玉和她私定終身了。
雖然這是事實,但依舊讓她很難為情,她還以為,她和賈寶玉的秘密,沒有人知道呢!
心中這般想著,她嘴里卻道:“你胡說八道些什么,我什么都聽不明白!”
然后一搖腦袋,站起來道:“我去睡了,讓你一個人在這里說。”說完果真走到床邊,蹬下靴子,自己就爬床上去。
上了榻,才發現湘云一個人居然睡在了中間,她本想就這么靠著邊睡算了。可是又想起那晚她被擠到鞋凳上的經歷,想了想,還是脫掉一件中衣,撐著胳膊,翻到里面去。
湘云被弄醒,瞇著眼睛看了一眼是黛玉上榻也就不在意了,還翻了個身把手和腳往黛玉身上搭。
紫鵑過來給二人掖被子,見此,怕黛玉被湘云壓著了,所以輕輕的將湘云的手挪開。
黛玉也沒說什么,她又不是第一次與湘云睡一起,對于湘云冬天的睡覺習慣再清楚不過了,知道紫鵑現在做的不過是無用功而已,等到半夜,她依舊會重新抱過來。
......
當夜,賈寶玉的屋里亦有些不平靜。
早晨醒來,賈寶玉下意識的摸了摸身邊,才發現被窩里的小抱枕香菱已經不見了。
正覺得有些遺憾,端著裝針線的小簸箕進來的襲人看見了,便放下手里的東西,過來服侍賈寶玉起床。
“香菱呢?”賈寶玉問道。
他不問還好,一問,襲人頓時道:“誰知道昨晚二爺做了些什么好事,大清早她就起來了,見了人還沒說話就已經紅透了大半張臉,躲躲閃閃的,然后到廚房燒了一桶熱水就關進浴房,到現在還沒出來。”
語氣酸溜溜的,頗有幾分深閨怨婦的意思。
賈寶玉頓時一樂,拉她過來,笑道:“你若是吃味,明兒換你來暖被窩,你說這樣可好?”
昨晚被秦氏那禍國妖女撩了一番,半夜摟著個溫軟的抱枕,他哪會一點便宜也不沾沾?
只是沒想到香菱這妮子這么嫌棄他,居然大早上爬起來沐浴......
話說回來,本來秦氏指定的是襲人來幫她完成任務,沒想到卻被香菱給近水樓臺先得月了,想起來,賈寶玉也覺得略有些對不住襲人,所以現在就想補償補償她。
襲人聽了賈寶玉的話有些臉紅,瞧了賈寶玉一眼,推他一下,嗔道:“誰稀罕,還不知道你晚上會怎么使壞!放開我,服侍二爺起床后我還要去老太太屋里一趟呢。”
賈寶玉略感意外,沒想到連看起來老實本分的襲人,也有這么嬌羞動人的時候。
一時欣喜,便扳過她的臉來,笑問道:“當真不稀罕?”
“不稀罕。”襲人態度堅定。
“沒事,那本二爺來稀罕稀罕你!”
說著,賈寶玉便環住襲人親了長長一口。
晴雯邁著小碎步,懨懨走進賈寶玉的臥房。她起得早,還不大睡醒,剛捂著嘴仰頭打了個哈欠,忽然愣住,精巧絕美的臉蛋上,先是一紅,然后一冷,故意揚聲道:
“老太太、太太來了!”
“呀。”襲人連忙推開賈寶玉。
賈寶玉笑了笑,晴雯進來他發覺了,但他沒太在意。此見晴雯臉上有著明顯的忿恨之色,他甚至笑道:“晴雯也來了,快過來,也讓爺嘗嘗你嘴上的胭脂…”
賈寶玉發現,“嘗胭脂”這個行為,這樣說出來真的有一種清新脫俗的感覺,真虧了原賈寶玉如何想來。
賈寶玉覺得清新脫俗,晴雯卻當即啐了他一口:“呸,誰要給你嘗胭脂了…不要臉。”
“呵呵。”賈寶玉笑了笑,對于晴雯的不配合不以為意。倒是旁邊的襲人面色白了白,感覺晴雯話里不要臉三個字正是在說她一樣。
她在賈寶玉屋里一向以大姐自居,這下被晴雯抓到把柄,讓她感覺顏面掃地。
都怪二爺越來越荒唐,也不知道找個沒人的時候…
晴雯見襲人臊了,她卻不是個得理就饒人的主。
“我說兩位倒也不忌諱,一大清早的,就在屋里這樣,也不知道事先只會我們一聲,我們也好外面給你們把門,也免得我誤闖進來,還不知道回頭會不會長針眼。”
晴雯冷笑著說。
雖然晴雯說的難聽,但是襲人自知理虧,也不敢和她辯駁,說了一聲:“你來給二爺穿衣,看時間久了仔細凍著。”說完便低著頭快步出了房間,一如之前被她嘲笑的香菱那樣。
賈寶玉站起來,展開臂膀,示意晴雯過來替他穿衣服。
晴雯顯然余氣未消,看了賈寶玉一眼,竟道:“二爺自己有手有腳,方才還有力氣欺負襲人,這會子又叫我做什么。二爺還是自己穿吧。”
說著就要轉身。
“晴雯姐姐!”
賈寶玉皺眉輕喝一聲。
晴雯腳步頓止,回頭看著賈寶玉。
她有些疑惑,也有些后悔,慢慢的,都變成委屈。
二爺從來沒有兇過我,今天才親了襲人,就開始嫌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