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區這個地方坡道很多,在經過反復的上坡下坡后,繞過芝公園,司機把車停在三得利音樂大廳噴泉前。
村上悠和司機道過謝,下了車。
周圍穿著端莊的路人,對他行注目禮。他卷著自己1000日元出頭的襯衫袖口,淡定地走進場館。
三田圖書館沒去成,來的自然比計劃的早很多,給聲優的休息室里一個人都沒有。
這次的《四月》活動,是以“聲音”為主題——聲優現場配音、聲優角色歌、鋼琴獨奏、小提琴獨奏、鋼琴和小提琴合奏。
村上悠只在配音和合唱片頭曲要上,但作為注定壓軸講話的男主角,提前走是怎么都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他想著是睡一覺,還是趁著還有點時間,出去買本書或雜志回來時,中野愛衣和佐倉小姐兩人走進了休息室。
“悠哥哥”悠沐碧從兩人身后探出頭。
“你怎么來了?”村上悠問。
“她下午沒課,”中野愛衣笑著解釋,“就拿了你丟柜子里的票過來,說要給你驚喜呢。”
“嘿嘿!”悠沐碧一臉得意。
村上悠點點頭,注意到她背的包,“凹醬,你包里有筆和紙嗎?”
“有啊。”
“借我用用。”
反正沒事干,他決定用畫漫畫來打發時間。
悠沐碧把包給他,隨后跟著中野愛衣和佐倉小姐一起進了化妝室——今天的活動,節目組給男聲優準備了西裝,給女聲優準備了花花綠綠的蓬松裙子。
村上悠無視包里的小零食和女性用品,從可愛筆袋里拿出貼了貼紙的可愛自動鉛筆。
按了按,鉛筆芯沒有出來,應該是用完了。他又在筆袋里翻了翻,找到備用的筆芯。
裝好之后,他拿出今天的活動臺本,準備在后面被浪費的一面上作畫。
因為并不在意能否連載,所以他也沒費心思去構造人物,唰唰幾筆,梳著丸子頭、面無表情的少女走出人頭攢動的豐洲二丁目車站。
她慢慢走到東京灣邊,對著郵輪拍照,緊接著,被一個騎自行車的冒失少女撞倒。
就這樣,{梳著丸子頭,性格冷淡,喜歡坐電車旅行,剛結束初中生活,即將進入私立櫻丘女子高中}的東山奈央,與,{喜歡騎自行車亂逛、性格冒失、即將進入私立櫻丘}的佐倉綾音相遇了。
之后出場的人物,有專門負責發福利,以欺負人為樂的高二學姐茅野愛衣;
個子矮到在畫面里經常只出現頭皮的悠木碧;
瞧不起只在東京免費景點旅行四人組、卻又主動幫忙提供路線并且經常偶遇的散步社二人組——水瀨祈、大西沙織;
還有旅行社和散步社的共同顧問——美術老師種田梨沙;
赤崎千夏......
老實說村上悠甚至沒有和她單獨說過話,對她感情停留在——知道對方的面孔、名字和性格,但并不關心。
但她畢竟是中野愛衣的閨蜜,所有人都寫,只漏掉她,怎么也說不過去。
村上悠突然自嘲的笑了笑,連是否能連載都不確定,就在想這些。
“你一個傻兮兮地笑什么?”種田梨紗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休息室,并且走到能讓他聞到她身上香味的距離。
“你來得正好。”村上悠把臺本給她,“我記得你是女子美術大學設計系畢業,而且還有教師資格證,幫我看看。”
種田梨紗疑惑地接過臺本。
“畫得不錯嘛,是你畫的?”
“別管這個。”村上悠直接說:“就以漫畫而言,有哪些不足的地方?”
“那你就找對人了,”她一邊細致的翻看,一邊回答,“我從小就想做漫畫家,雖然沒成功,但了解不少呢。”
村上悠把自動鉛筆像耍飛刀一樣在手中把玩著,等待“專業人士”的評價。
過了一會。
“村上,”種田梨紗沒好氣地放下臺本,盯著他說:“你能不能不要轉筆,會分散我的注意力。”
像電風扇一樣因為殘影而變成圓盤的筆,非常突兀地停下來。
種田梨紗重新拿起臺本,在看的之前,嘴里還念叨著:“我最討厭轉筆轉的好,還有抖腳的人。”
“......抱歉。”
中野愛衣幾人在化妝室里已經待了很久,花花綠綠的蓬松裙子對女性的吸引力看來非同小可。
沒幾頁紙,準確的說只有開局第一幕以及各個人物的草圖和設定,就連村上悠一開始打算打算畫的“焚燒衛生巾”都沒出現,種田梨紗卻花了很長時間才看完。
這時間里,其他幾位男聲優也到了休息室,各自拿著臺本在確認活動流程。
最后趕到的早見紗織,對他招了招手,也一溜煙地鉆進化妝室。
等到種田梨紗用手背敲打臺本,村上悠收回不知去哪兒的思緒,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怎么說好呢,”種田梨紗想著措辭,“作為漫畫而言,畫技已經夠了,人物設定也過得去,只是鏡頭感不足。”
“鏡頭感不足?”
“就是分鏡有問題。”種田梨紗注意到時間已經過去好一會,趕緊把臺本還給他,一邊往化妝室走,一邊說:“你畫的跟插圖一樣,就像一張照片配了一段故事。”
說完,她也進了化妝室,有裙子在,想必一時半會也出不來了。
村上悠只好自己琢磨。
過了好一會兒,女聲優們穿著淺粉色、淡綠色、大紅色等等顏色的裙子出來,看她們表情,應該十分滿意。
男聲優這時才進去換西裝。
村上悠沒有做發型的打算,換好衣服第一個出來。
“哦!”悠沐碧豎起大拇指,“悠哥哥真帥氣!”
“是嘛。”
他的語氣過于敷衍和平淡,好像悠沐碧在騙他一樣,這讓她很不滿。
悠沐碧轉身對幾個女青年說:
“愛衣姐,鈴音姐,梨紗姐,早見前輩,你們說是不是?悠哥哥穿西裝真的很帥,對吧?”
“說的是呢。”中野愛衣打量著村上悠,笑著點頭。
“凹醬,”佐倉小姐語重心長,“你是因為和他關系好,才感覺他長得帥,其實這家伙也只是一般般。”
“這么說,”早見沙織面帶著笑意,“佐倉你和村上君的關系不好咯?”
“前輩!我們都是YM的聲優吧!為什么要說這種話!”
“哈哈哈,正因為都是YM的聲優,才能這樣說啊。”
“我也是我也是!”YM新人悠沐碧高高的舉起手。
種田梨紗把看同類的目光從村上悠身上挪開,對中野愛衣說:
“我們兩個小澤事務所的,好像被排擠了呢。”
“誰讓他們YM人多勢眾呢。”中野愛衣無奈的笑道。
說笑結束后,眾人又好奇地聊起村上悠的《搖曳旅行》。
“你這家伙,”佐倉小姐笑罵著說,“就不能花點心思好好想個名字嗎?再這樣下去,我要問你要名字的版權費了!
還有自行車!我最討厭兩個輪子的車,一點都不安全!”
村上悠攤開右手,做了一個“隨你,請便。”的手勢。
佐倉小姐沒好氣地打了他手一下。
對于佐倉小姐這種擅自把自己代入角色的行為,村上悠不知道說什么好。
“畫的很好啊,透視和寫實上處理的很不錯,看過很多書、練習很久了吧?”早見紗織說,“現在在用什么工具畫畫?”
“什么工具?”村上悠一愣,“早稻田女大學生的自動鉛筆。和普通文具店里賣的沒什么不同,硬要說有什么特殊的,就是上面貼了個人喜歡的貼紙。”
穿花裙子的少女和女青年,被他一本正經的回答逗笑了。
早稻田畢業很久的早見紗織又問:“村上君喜歡早稻田?”
“談不上喜歡,《西北之都》倒是會唱。”
“我教的!”剛成為早稻田一年生的悠沐碧十分驕傲。
“《西北之都》啊,如果不聽到曲調,現在都唱不出來了。”早見紗織語氣充滿追憶。
種田梨紗說:
“村上君,我那里有漫畫專用的稿紙,像針管筆等工具也有,你要的話下次帶給你,反正我也用不上了。”
“如果你以后真的用不上的話。”
“另外我還有一些經典漫畫,可以借你看,多學習優秀的分鏡處理。”
“這就不用了。”村上悠說,“這些東西都是你的收藏吧,我去咨詢那些除了畫漫畫什么都干的專業漫畫家就行。”
“怎么可以這么說別人呢?”中野愛衣笑著拍了他一下。
“這是實話。”
“那也不能在這種地方說。”中野愛衣注意到其他男聲優已經從化妝室出來。
“得得,遵命。”
在后臺也能聽見,觀眾進場館的聲音。
活動就要開始了。
其他人要么確認流程,要么互相幫助整理衣服和妝容,村上悠也不再無所事事,而是鉆心修改{東山奈央}與{佐倉綾音}的相遇場面,務必使它“動起來”,而不是精美的插畫。
得益于《屆不到的愛戀》,村上悠在故事和場景上,有著淺薄的經驗。
修改了兩三遍,他再次拿給美術老師看。
“都快上場了!你在干什么啊!”絕世美女對于村上悠無時無刻不想接近自己的行為,真的是毫無辦法。
她接過臺本,注意力剛放上去。
“進步這么多?!”
村上悠一開始的畫風,背景和人物雖然精致,但非常死板,好像一張一張插圖,然后給人感覺像是在看幻燈片。
“我也沒做什么,只是增加了幾個動作。”
“增加幾個動作?”種田梨紗鸚鵡學舌重復這句話,表達自己的不可思議,“你這動作分鏡可以算是華麗了,懂嗎?整個漫畫一下就活過來!”
“什么意思?”只會畫畫的村上悠問。
“說的簡單點,就是讀者看得很舒服,看你的漫畫就像在看一場電影。”
“這么說,按照這個思路畫就行了?”
種田梨紗沒回答他,不甘心的看著手里精致的畫稿。
“我從小時候就開始學漫畫,這么多年,一直想做個漫畫家,結果只考了美術的教師資格證書。”她抬起頭,望著村上悠:“不準撒謊,老實告訴我,你學漫畫多久了?”
“挺久的。”村上悠用早稻田女大學生的自動鉛筆的尾部,在自己眉心撓了撓。
“畫漫畫果然還是要看天分嗎,唉。”
“哪里,沒有你的指點,我也開不了竅,況且這一頁也是我改了兩三遍的成果。”
“兩三遍?”
村上悠回答的有些遲疑:“兩三遍,很正常吧?”
“是很正常,但你這么短的時間改了兩三遍?而且,”種田梨紗看著畫稿,“工程量還不小,中間多了一副{佐倉綾音從遠處騎車過來}的圖,背景里大樓的窗戶都畫出來了。”
“這大樓現實里存在,不用思考,照著畫就行,用不了多少時間。”
“你剛才說學漫畫學了挺久,這個{挺久},具體是多久?從臨摹開始算。”
“臨摹?”
“嗯。”
“你好像不是很樂意和我分享?”種田梨紗用絕世美女應有的漂亮眼睛看他。
“不是不樂意,而是很復雜,一時半會說不明白,以后有空再和你說。”
村上悠拿回自己的臺本,結束這場請教。
觀眾全部進場,聲優們走上拉著幕布的舞臺。
在舞臺上,唱《四月》主題曲——《若能綻放光芒》——的樂隊組合Goosehouse已經擺好架勢。
聲優們有自信的可以大聲跟著合唱,沒有自信的小聲唱,實在沒辦法就對口型了事——這是節目組寫在臺本上,然后村上悠用自己的語言表述出來的句子。
一旁的工作人員:“3,2,1!”
幕布被緩緩拉開。
雨過天晴的彩虹凜然綻放的花朵色彩隨之滿溢繽紛 女青年們花花綠綠的蓬松裙子,跟海藻似的,弄不清楚為什么會喜歡這種款式。
個人而言,他更喜歡緊身裙和本身裙。
對著口型劃水的村上悠,心里想著這些。
“悠悠!悠悠!”
“悠悠唱啊!!!”
“我們要聽悠悠唱歌!”
女粉絲的吶喊聲,整齊的像是冬天屋檐上那一排冰棱。
先是幾個,然后幾十個,數百個,最后場館上下三層,數千人都在喊。
舞臺上的歌手也好,聲優也好,還是吉他,貝斯,架子鼓、電子琴也好,一下子全都安靜下來。
“我們要悠悠!”
“唯一神!唯一神!唱歌!”
“我們是來聽悠悠唱歌的!”
領唱的女歌手顫抖地拿著話筒,陷入不知所措和慌亂中。
在后面對口型的村上悠,只得從穿花花綠綠蓬松裙子的女聲優后面走出來。
一個人,一根麥克風,耳機里沒有伴奏,臺上也沒有樂器在響。
“是你,是你告訴我”
“若能在黑暗中綻放光芒”
“便能化作星空”
清越的嗓音,穿透力十足的高音,典雅的三得利音樂大廳,五千多名的觀眾。
外面是九月末十月初的秋日下午,大廳內的所有人,都被這如潮水一般的歌聲,送往想去的地方。
隨后就是足以掀翻屋頂的尖叫聲。
“啊——!!!”
“悠悠——!!!”
“唯一神!!!”
“村上!最強——!!!”
他,她,他們,她們,心甘情愿被村上悠征服。
聲優也好,歌手也好,吉他、架子鼓、電子琴等等,所有聲音再次響起。
不同的是,這次的聲音像是被賦予了生命,像雨天有傘,夏日起風,徹底自由放開,成了音樂真正的樣子。
女主角種田梨紗,站在男主角身邊,在歌曲間歇處,聽到某人的嘀咕聲。
“假唱的機會都不給,不會來的是我的黑粉吧?”
絕世美女噗嗤笑出聲,等到再次開口的時候,她望著村上悠,好像要和他比誰的音量大一樣唱道:
“是你,是你帶給我笑容”
“淚滴若能綻放光芒”
“便能化作流星”
“這傷痕累累的雙手”
“請別再松開”
《若能綻放光芒》一曲終了,臺上臺下的人都是意猶未盡的表情,恨不得繼續唱下去和聽下去。
但節目終究是節目,接下來是掃興的自我介紹環節。
向來面不改色,就算剛才唱得再熱烈,仍然像是平安時代六歌仙一樣俊雅的村上悠,嘴角掛起笑容。
合唱結束,之后是配音環節,然后就再也沒有他的事。
他可以在后臺安靜地畫他的漫畫。
“大家好,我是井川繪見役·早見紗織,很高興,真的很高興,今天能聽到這么棒的歌聲。
我媽媽年輕的時候是爵士樂歌手,這次活動因為有很多音樂表演,所以我特地邀請她來。
真是太好啦這個決定,真是太好啦這樣的音樂能讓她聽到。”
“大家好,我是相座凪役·中野愛衣,和早見桑一樣,我也邀請了母親來看。她平時忙于工作,幾乎沒有來過音樂廳這種地方”
“大家好,我是澤部椿役·佐倉鈴音,哈哈!我也邀請了母親過來”
“大家好,我是宮園薰役·種田梨紗,很巧呢,我也把關系者席的門票給了母親”
“村上桑?村上桑!”導演在耳機里喊人,“輪到你自我介紹了。”
“大家好,我是有馬公生村上悠,我的話”
關系者席位上,除了各位女青年的母親們,悠沐碧正沖他揮著雙手。
在她身邊,是對他拋飛吻的東山柰柰。
再旁邊,是架著腿、正滿意點頭的東山父親。
“.....我妹妹來了。”
悠沐碧站了起來,展現出最燦爛的笑容,使勁對觀眾和聲優揮手。
如果這次活動不出事的話,今年年末大獎的十個億,村上悠愿意捐給關愛孤寡老人基金會。
唯一的希望,配音環節能按照臺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