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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還算過得去的一晚,村上如此想道。

  “說到小學,我想起一件事。”種田梨紗說。

  “什么?”村上悠發現這金龜子,似乎和自己小時候見過的不一樣,拿近一些,仔細打量起來。

  “我小學的時候,一直以為自己是特別的存在。比如說商場,只有我去的時候,里面的人才會動起來。一旦我出去了,它們就會一直靜止。整個世界都這樣,除了我能看到、能感受到的外界,其他地方都會處于靜止。”

  “沒什么稀奇。”村上悠認真回憶,自己小時候抓的金龜子是沒有這么綠的,“就像初中認為自己有不可思議的力量,高中寫詩、寫。每個年齡階段都有獨特的特征。”

  “我想起來啦。高中的時候,我寫了好多緋句來著。”

  “是嘛。”除了顏色,就連眼睛長度、六只腳上的毛都不一樣。

  “不過你別笑話,那個年齡的女孩子誰都寫的!”種田梨紗先堵住壓根不會有的嘲諷,然后回憶似地說:“真好啊,后來上了大學,開始工作,雖然感覺很害羞,但還是很懷念那個時候。”

  “哪個時候?高中?”村上悠問。

  “嗯......小學吧。初中不說,高中寫詩也沒什么用,雖然同學都夸我寫得好,想想還是小學好。”

  “理由呢?”

  “小學認為自己是特別的存在,做什么事都很有自信。”

  “我看你現在也不謙虛。”

  “胡說!”種田梨紗用反照著遠處路燈燈光,顯得格外明亮的眸子看了他一眼,“除了長相,我在其他地方就是一個普通人。不過誰又能一直特殊下去呢?終究都是普通人。”

  “我。”

  “你?”

  “是啊。”村上悠食指與拇指捏著樹枝,微微旋轉,金龜子重獲自由,一溜煙消失在茫茫夜色。

  “原來如此。”種田梨紗點點頭,像是聽了名言警句,要引以為戒的樣子,低聲呢喃:“對自己長相自信過了頭,就是這樣啊。看來我以后得注意了。”

  遠處傳來人聲,兩人同時抬頭望去:方方正正的茶室里,燈火通明,人影走動。

  “要開始了。”村上悠說。

  “走吧走吧。”種田梨紗嘆氣,把三朵花苞小心地放進隨手攜帶的小包里。

  兩人走到一半,村上悠問:“你還記得的你最得意的緋句嗎?”

  “大概記得兩句。”

  “能說來聽聽?”

  “嗯......我想一下。”種田梨紗原地駐足,閉眼抿嘴,陷入沉思。

  這時間里,村上悠就看著墻角樹葉間,幾只飛舞的螢火蟲出神。

  “廚房爐灶上,開水自沸騰......”她仍舊閉著眼,“恩…后面是什么來著?”

  “想不起來就算了。”

  村上悠原想著在自己的里加兩句緋句,增加一些“本地氣息”,誰知這“同學都夸”的緋句也不過如此。

  “嗯......開水自沸騰...、開水自沸騰...,有啦!”種田梨紗睜開神采飛揚的雙眼,“開水自沸騰,無人理睬好悲傷。如何?不錯吧?”

  “厲害厲害。”村上悠說。

  “那是!”她驕傲的樣子,像極了積了雪的小松柏。

  兩人往茶室走去。

  “梨紗。”

  一位容貌清秀,尖尖臉蛋,和種田梨紗有幾分相似的婦人,穿著淡雅的和服,站在樹影斑駁的廊道,看著兩人。

  “媽媽。”種田梨紗應了聲,小碎步走上前去。

  “你是?”種田母親看著村上悠。

  “今天的電視購物主持人。”村上悠應道。

  “噗~”種田梨紗頭縮在母親肩后,用手擋住嘴,發出梔子花香般優雅的偷笑聲。

  種田母親楞了下,隨后朝村上悠禮貌的笑了笑,領著種田梨紗進了茶室。

  村上悠依舊去了一開始和牧村三枝子見面的房間。

  沒過一會兒,鳴子請他過去。

  村上悠稍微整理了一下和服,跟在她身后,進了茶室。

  身穿紋付羽織袴,身形挺拔,容貌俊雅不凡,邁著施施然步子的他,始一進門,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村上君,”牧村三枝子招呼道,“來這兒坐。”

  村上悠依言坐下。

  牧村三枝子鄭重其事地向眾人介紹:“這是村上悠君,茶道高手。”

  沒有說哪家的公子、誰家的子嗣,但眾人的目光卻熱切且尊重起來。

  這和什么茶道高手自然沒有多大關系,只是他氣質卓然,然后又是茶道高手,所以才讓人不敢小覷。

  種田梨紗微微頷首,看似優雅端莊,心里早就笑得前仰后合。

  這些人心里,怕不是以為村上悠出生了不得呢。

  不過誰能想到六歌仙似般的人物,是一個聲優?今天是來坑她們錢的呢?

  想到這里,種田梨紗越發覺得這場景好笑的不行。

  坐在上手的村上悠,向大家施了一禮,抬起頭,把來客們慢悠悠地看了一遍。

  滿目飛揚著各色和服,村上悠完全分辨不出她們的款式和顏色。

  “村上君也修習茶道?”種田母親略微好奇地問道。

  “是啊。”村上悠進入工作狀態,笑得隨意而好看:“府上算是茶道世家。”

  種田母親還打算說什么,卻發現自己女兒,害羞地低著頭,臉上飛起一片紅潮。

  那雙秋水眸子,淚光隱隱,像是有傾訴不盡的情意。

  想到剛才看到兩人在庭院里并肩的場景,種田母親心中微微一動,沉默不語,微微皺著長而細的眉毛,想著什么。

  村上悠不時應付著其他女客的問題,嗓音清越,帶著夜晚的懶散和閑適。

  像是夏日的晚風,卻又讓這不算大的茶室里的所有人,都聽的清楚。

  牧村三枝子在一旁,用看兒孫一般的眼神望著他,聽他侃侃而談,時不時點頭稱贊。

  茶室里一派祥和。

  種田母親舒展開少婦的眉目,看了看一旁的炭火,說:

  “梨紗,給村上君沏茶,你還沒點茶吧?”

  “嗯。”種田梨紗恭順地應了聲,起身往炭火邊走去。

  她跪坐在茶水鍋前,對村上悠說:

  “村上桑,您想用哪種茶碗呢?”

  “今晚月朗星稀,略帶涼意,入夏而不夏,就用那只黑釉描了嫰蕨菜的織部茶碗吧。”

  “好。”種田梨紗說。

  她眉目帶著笑意,讓一旁{勉強自己女兒來參加茶會,看了她一晚上不耐煩臉色}的種田母親,浮想聯翩。

  再抬頭瞧瞧上手的村上悠,羽織披在肩頭,姿勢說不上有多地道,但惟其如此,種田母親越是能感受到這個俊雅男子的高雅氣質。

  其舉止間揮灑自如,無不彰顯其必定有著不凡的社會地位。

  種田梨紗點好茶,端到村上悠面前。

  室內燈光明亮,村上悠端詳著她和服下白皙修長的脖頸,體態婀娜,腰肢細得讓人想要伸手將她攬入懷里。

  她低眉順眼,一副恭敬的樣子,但嘴角微微一動,是想笑又盡力忍住的模樣。

  她把茶碗遞給村上悠時,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

  “東京人凈愛撒謊!”

  “是啊。”村上悠點頭應道。

  “村上君選用這織部茶碗,還有什么其他說法嗎?”一位穿著精致和服的婦人問。

  村上悠右手平舉茶杯,望著上面的圖案,說:

  “這上面繪著的蕨菜嫩葉,原本是闡述山村的春日野趣。但在這初夏的夜晚用它喝茶,正如在這繁華的東京都,寂靜如山中深院的豪徳寺。”

  女客們都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村上悠也不知道她們到底懂了些什么。

  他繼續他的工作:

  “這茶碗是從桃山時代傳下來,已經有幾百年的歷史。牧村先生生前,已經經常用它喝茶,保存的相當完好......”

  村上悠既不知道桃山時代是什么時代,也看不出這茶碗到底哪里好,但不妨礙這些“懂行”的夫人小姐們,用敬仰的目光望著他。

  牧村三枝子開口說:“大家上手看看吧。”

  這只織部茶碗在眾人手里傳遞著,人們對它嘖嘖稱奇。

  輪到種田梨紗時,她把茶碗托在掌心,說:

  “黑碗襯托著綠茶,這葉子像是剛摘下來似的,一定很好喝!”

  她對村上悠眨了眨眼,是在說:{看,我這托,可還行?}。

  村上悠還沒說話,牧村三枝子先笑著說:

  “種田家的小姐?”

  “是的。”種田梨紗恭敬地回應。

  “你可以用這茶碗喝一口試試。”

  “啊?”種田梨紗的聲音很大。

  眾人都注視著她。

  種田母親用手悄悄地拽了拽女兒的袖口,示意她不要大驚小鬼,也不要忤逆長輩,做出失禮的舉止。

  種田梨紗臉上飛起一片紅潮。

  按理說,這黑不溜秋的茶碗,用嘴接觸的人少說有幾百個,用手撫摸的就更多了,她喝一口也沒什么。

  但她瞧瞧上手用異樣目光看著她的村上悠,心里有止不住的慌亂。

  袖口又被母親拽了拽,她只好向多事的老太婆牧村三枝子低頭施禮,然后盡量選了一個,看起來大家都不太會用這個角度去品茶的地方,用嘴唇含了上去。

  村上悠打心底覺得,坐在那里、穿著精致和服的種田梨紗十分可憐。

  他自己就極為討厭用別人用過,又沒有清洗的東西。

  因此,盡管種田梨紗喝茶的姿勢遠比他規范,但村上悠仍舊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對方像是喝斷頭酒一樣,喝掉所剩不多的茶水。

  “如何?”村上悠問。

  “嗯......用這茶碗喝茶,很有意境。”種田梨紗溫順且無辜。

  村上悠挪開目光,不忍心看她了。

  隨后,他又介紹了配套的水罐、小茶勺和柄勺,讓人徹底相信他是一個茶道高手。

  等幾套茶具介紹完,茶會也差不多結束。夫人小姐們起身告辭,村上悠換回自己的衣服。

  出去時,遇到了種田梨紗,她手里拿著裝了那套黑不溜秋織部茶碗的木盒子。

  “你居然真的喜歡用這茶碗喝茶?”村上悠感到驚奇。

  種田梨紗無奈的曲著食指,指了指某處。

  村上悠看過去,種田母親正和牧村三枝子聊天。

  種田梨紗說:“我媽以為我喜歡。”

  “這樣。”村上悠說,“挺好。”

  “你說的都是真的?”種田梨紗把茶碗盒子提高一點,“關于這套茶具。”

  “除了桃山時代是牧村三枝子告訴我,其他都是我胡謅的。”

  “我就知道!”種田梨紗使勁地說了一句,“東京人沒有一個不說謊的。”

  “沒錯。”村上悠再次贊同。

  “不過我也不輸給你。”種田梨紗得意地笑起來。

  “哦?”

  “剛才那句緋句。”

  “開水壺那個?”

  “沒錯!”

  “它怎么了?”村上悠問。

  “其實最后一句是我當場瞎編的,哈哈!沒想到吧?!”

  “厲害厲害。”村上悠鼓著掌說。

  “你是不是信以為真了?還感覺高中的我寫的緋句很不錯?然后現在的我,記憶力也很優秀?”

  “是啊。”村上悠感嘆,“東京人果然愛撒謊。”

  “村上君,我跟你說,你那點......”

  種田梨紗還沒說完,遠處的母親喚了她一聲。

  她伸出右手:“再見。”

  “再見。”村上悠和她握手道別。

  她轉身離開,村上悠突然發現,她的長發十分秀麗,此外,也能聞到藏在她包里的梔子花的香氣。

  出了豪徳寺,村上悠在地鐵站臺對面的一條街上,找了家中華料理店。

  嘗試著用中文點餐,對方也聽得懂。

  說是中華料理,也難以避免本土化——點了拉面套餐,除了拉面還會有一份炒飯,島國都這樣。

  飯一般般,面還算有點勁道,湯不錯。

  “來旅游?”期間,老板問他。

  “打工。”

  “很辛苦吧?”

  “剛下班。”村上悠說。

  “在這附近上班?”

  “哪里都去。”

  “送外賣?”

  “差不多吧。”聲優也是把東西送給需要的人,四處跑。

  “我干過。特辛苦!而且每天都遇到臭脾氣的人!”老板送了一份230日元的煎餃給他。

  “謝謝。”

  “加油啊!”

  “好。”

  吃完飯,仍舊在豪徳寺站上車,在車上看了一會兒隨手買的報紙。

  到了大木學院站,把報紙扔進車站的垃圾桶。

  出車站時,他想,這一晚上的經歷還算不賴,見識漲了不少。

  回到櫻花莊已經是深夜十點二十,客廳里的燈大亮著,抱著狗看臺本的看臺本,玩游戲的玩游戲,逗鳥的逗鳥。

  “辛苦啦,村上君。”中野愛衣揮舞著杏杏的狗爪子,“茶會是什么樣的呀?”

  “有趣的很。”

  “說說看呢,見到很多好看的東京貴婦?”佐倉小姐說。

  “的確。”村上悠點頭。

  “啊啦?啊啦啊啦!”東山柰柰發出陰陽怪氣又可愛的聲音。

  于是,村上悠把自己如何“念稿子”、“貴婦們一本正經的神情”、“種田梨紗被逼著裝優雅,最后買了茶具”的事情,說的有聲有色。

  等到牧村三枝子和種田梨紗對話的時候,還特地用她們的聲線重復一遍。

  尤其是種田梨紗被要求喝茶的那個“啊?”,不但聲線模仿,就連表情都演繹了一遍。

  眾人笑得十分開心。

  “哈哈!”佐倉小姐捂著肚子使勁拍桌子,“我明天去《點兔》片場,不對!那是后天,明天的是《四月》廣播!我一定要在現場嘲笑種醬!哈哈!”

  “對啦!”中野愛衣摸著自己笑得有些紅潤的臉,“明天我是嘉賓!{中醬,那個桃山時代的茶碗,能給我們看看嘛?}哈哈哈!”

  “沒錯沒錯!絕對——要這樣說!”佐倉小姐已經迫不及待。

  “記得把種醬的表情發群里!”在《修羅場》片場和種田梨紗混熟的東山柰柰,可愛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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