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野愛衣穿了一件白色衛衣,里面是一件同色的的短袖,下身穿著黑色長裙。
剛好過肩的長發披散,只在后腦勺挽了一個村上悠,不,應該是絕大多數男性看不懂的結。
她走在前面,雙臂伸展,像是在和遠方的秋日晴空擁抱。
“天氣真好啊~”
“嗯。”
村上悠回應了一句。
路邊花壇里的紫陽花早就凋謝,時間來到十月下旬,楓葉也到了最佳的觀賞期。
回顧一下原本很漫長,現在卻沒什么實感的夏天。
看晴天娃娃淋了幾次雨,去了一趟京都,坐了一次深夜的新干線,夏天也就過去了。
“村上君”走到遠處的中野愛衣站在原地,回頭望著他,笑著揮揮手:“在干什么呢快點啊”
村上悠把目光從紫陽花的枯枝敗葉中收回來,看向中野愛衣。
她揮手時,四指彎曲,壓著衣袖,把自己手的四分之三縮在袖子里。
不是冷,只是女孩子們,習慣用這種方式表達可愛。
“來了。”
兩人正在去《游戲人生》片場的路上。
這又是一個絕大多數時間,除了村上悠之外,其余全是女聲優的片場。
“喲,村上君,中野醬,你們來了。”音響監督明田川仁,很熱情的和兩人打招呼。
“早上好,明田桑。”
“說過幾次了,叫我仁醬就好啦。”中年老男人說著恬不知恥的話。
中野愛衣笑著道:“好吧仁桑。”
“仁桑就仁桑吧,真是的。喂,村上君,你也叫一聲試試看啊。”
村上悠揚了揚手里的臺本,“我還有一些地方沒想清楚,你們聊。”
說完走到墻角,把臺本翻到第一頁,開始快速背誦這一場的臺詞。
“真是冷淡啊,這家伙”明田川仁抱怨一句,但立馬又扭了扭屁股:“啊不過這樣的村上君才是最好的”
“......哦。”中野愛衣臉上原本很正常的笑容微微收縮了一下,變成了營業性笑容。
“中野醬你要好好抓住他哦”
“誒”
“最近你們的廣播,嘿嘿”明田川仁笑的像一個四十歲的大嬸:“對了,也快十一月了,冬季番的試音會也將陸續開始,你事務所有沒有給你安排試音會”
“經紀人和我說過一次,已經安排了兩個了。”
“嗯,最近業界開始出現輕改編熱潮,你可得好好抓住機會。”
“嗯,我知道了。”
“我這里有一個試音會,你要不要來試試。”
“誒可以嗎”
“這有什么,不過能不能拿到女主角役,就要靠你自己的了,我一個音響監督也決定不了太多事情。”
“能有試音機會,已經很感謝謝明田桑。”
“真是的,不是說了叫仁醬嘛。”
“…仁桑。對了,動畫是輕改編嗎如果是的話,請告訴我名字,我回去會先開始看原著的。”
“名字是《我女友與青梅竹馬的慘烈修羅場》,是gangan文庫的一本輕。”
“哦,謝謝...仁桑。”中野愛衣猶豫了下,小聲問道:“那個,男主角.....”
“嘿嘿嘿”
往上數兩代,職業都是音響監督的明田川仁,笑的像五十歲的老奶奶。
a部分配音結束,中場休息時間,幾名女聲優以釘宮未夕為主,坐在一起聊天。
“中野醬一直用這種聲線很辛苦吧”
中野愛衣配音的白役,是一個11歲的小女孩,患有對人恐懼癥等社會心理疾病。
要想發出符合這種角色設定的聲線,哪怕是有實力的聲優也相當辛苦。
“的確比較累,不過還好,大家為了不讓我太費力,都會下意識壓低自己的聲音呢。”中野愛衣帶著溫柔的笑容,說著溫柔的話。
看不太出她有多少被夸獎的喜悅。
“我們還好,主要是村上桑一直很照顧你呢~”
空白兄妹有很多要同時說的臺詞,哥哥空是一個“慷慨激昂”的性格,聲音總是偏大,而白的聲音很弱氣。
這樣的情況下,村上悠既要表現出空的跳脫,又要讓中野愛衣的聲音不被壓下去,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
中野愛衣看了眼坐在角落里,慢悠悠吃著釘宮未夕帶來的橘子的村上悠,笑著道:“是呢,村上君在配音的時候,很照顧我。”
“中野醬自己也很努力啊。”不知名知性女聲優拿起中野愛衣的臺本,上面貼滿了各種顏色的便利貼。
隨便翻開一頁,臺詞頁上寫滿了筆記。
當然,幾乎每一頁的右下角,都畫了一只兔子。
“真可愛啊這個兔子,畫的真好。”
中野愛衣有些害羞和謙虛的笑了笑:“我從初中就開始這樣畫兔子了,可能是畫的久了吧。”
不知名知性女聲優自然而然的又把話題轉移到村上悠身上:“中野醬做的筆記是這里最多的,然后是我們,好像只有村上桑不怎么喜歡做筆記。”
釘宮未夕吃著橘子,也吐槽了一句:“我和他共演的所有動畫,他的臺本都像新的一樣,要不是他配音的時候完全沒問題,我都懷疑他沒看臺本。”
中野愛衣和大家一起笑起來。
只有櫻花莊的人知道,村上悠在去配音現場之前,的確是不看臺本的。
不知名知性女聲優也拿起一個橘子,“村上桑真的一點筆記都不做嗎是因為潔癖還是什么”
她的手非常小心的剝著橘子皮,想模仿村上悠一樣,把橘子皮剝的像一個燈籠。
但這不是正常人類能輕易做到的事,她下手的第一下,就把橘子皮的完整性打破了。
“應該不是潔癖。”釘宮未夕吃完橘子,拍拍手,又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刀劍神域》第三場配音的時候,我看他的臺本上全是湯汁,可能是吃飯的時候看臺本,不小心撒上去的。”
“村上桑果然也是努力的人呢。”
“嗯嗯。”釘宮未夕從心底里相信,自己的直屬后輩是一個非常努力的人:“當初事務所面試的時候,村上自我介紹就是{全力全開,村上悠得斯},哈哈哈。”
女聲優想到村上悠平時的冷淡,和說這句話時的反差,都笑了起來。
中野愛衣也附和著笑笑。
只有櫻花莊的人知道,那本臺本是吃飯的時候,東山柰柰和悠沐碧搶菜,不小心弄臟的。
然后兩人把臺本放回去,當做什么事都沒發生。
村上悠直到配音當天,第二次拿起臺本的時候,才發現這件事。
當時他還皺了皺眉,似乎有些嫌棄和感到莫名其妙。
中野愛衣感覺這個場景是真的很好笑,于是她笑的很厲害了一些。
一間小小的配音室,就算幾人的聲音在小,呆在角落里的村上悠,也能聽得很清楚。
這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
不是指他的聽力,而是女聲優在背后議論他這件事。
只要他在的片場,不管他是主角役還是配角役,人們的話題大多數時間都圍繞在他身上。
要么演技,要么顏值,要么就是略顯“古怪”的行為舉止。
女聲優們津津樂道。
結束這場配音,村上悠又和釘宮未夕一起參加了一場《刀劍神域》的活動。
其實也就是到比較出名的廣播里做嘉賓,然后宣傳一下動畫和原著。
類似村上悠上《釘宮家的客人》廣播,宣傳《我勇》一樣。
活動沒什么好說的,村上悠相當免費拿了一張特等貴賓票——坐在聲優旁邊,近距離看他們玩游戲,聽他們聊天,而自己幾乎不說話、不參與。
到了晚上,又和中野愛衣錄了一期《游戲人生》。
這種生活是不累的——村上悠坐著說兩句話就行,但有些無聊。
還好,村上悠也不是非要過有趣的生活。
無聊的度過無聊的時間,也是一種不錯的體驗,且是人生的常態。
“今天好累啊,在廣播室里差點睡著。”中野愛衣給自己捏著脖子,緩解著心理上和身體上的疲勞。
“中野桑做什么事,都喜歡做到自己能力的極限,當然很累。”
晚上八點零七分,東京都刮起微風,村上悠的碎發被吹的更碎,臉上的俊秀文雅,在這秋風下,莫名的多了一絲溫柔。
人們常常把秋天和豐收聯系在一起,所以秋天不像其余三季那樣僅僅是景色之美,她里面更加讓人留戀的東西。
比如說,寂寥于詩人,麥穗于農夫。
中野愛衣的側臉就是這秋天。
她里面有少女的明媚,也有生活的溫柔和艱辛,還有對明天的向往。
“唉”她嘆了口氣,笑著道:“有點顧不過來美容店那邊的工作了呢。”
“那就辭掉吧。”
“也對。”中野愛衣點點頭:“我一直請假,會打亂店里的工作安排,這樣會給大家添麻煩的。”
村上悠想的是辭掉工作,讓自己輕松一些;
中野愛衣想的是不能因為自己時間的不夠,而給別人添麻煩。
村上悠看著中野愛衣把她敞開的衛衣拉鏈拉起來——夜風有些寒意,感覺自己是不是寫《屆不到的愛戀》寫糊涂了,整天開始琢磨這些細微的人性。
坐上電車,在{大木學院}下車,經過小巷子,回到櫻花莊。
推開門,在玄關處看到三個屁股,熊的屁股。
“這是在干什么”
“噔,噔噔,噔噔噔”
三個屁股開始扭起來。
“有一天”最小的屁股轉過身,悠沐碧朝著兩人揮舞著熊爪子。
“有一天”第二小的屁股轉過身,居然是佐倉小姐。
村上悠有點沒想到,可能是她的山脈很高聳,給了他屁股也很大的暗示。
“深林里”東山柰柰轉過身。
三個穿著熊睡衣的人,看著兩人:“森林里”
佐倉熊:“熊先生”
東山熊和悠沐熊兩人面對面,揮舞著爪子:“出現啦”
然后三人又整齊的把屁股對著兩人。
“在開滿花的森林道路里熊先生出現啦——”
中野愛衣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跟著三人哼唱起來。
看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好的村上悠,她低聲說道:“《森林里的熊先生》,是《森林里的熊先生》啊,快一起唱。”
什么《森林里的熊先生》
就算把名字告訴他,他也不明白啊。
村上悠大概猜到,這應該是類似《世上只有媽媽好》的童謠或者民謠。
可惜他對島國文化并不清楚。
佐倉熊回過頭:“為什么”
東山熊:“我們怎么會突然唱這首歌”
悠沐熊搖搖自己的熊腦袋:“我什么也不知道一定是櫻丘文化祭的原因吧”
中野愛衣原本跟著打節拍的雙手停了下來,三只熊唱的歌詞和她童年的記憶對不上。
村上悠就看著三只母熊,笑了笑。
村上悠用剛學來調子:“夠了啊和我無關!”
三只熊似乎因為他這句歌詞,而變得更加真實。
“不不不不不”東山熊雙手在胸前比劃著車輪滾滾。
“櫻丘文化祭對每個人都開放啊大家都可以一起快樂啊!”
村上悠換上鞋子:“那就隨便你們咯——”往客廳走去。
音樂lv2:91/100
“什么啊!”佐倉小姐大不滿:“我還特地穿上這件衣服,你居然就這么無視了!”
村上悠回過頭,看著她被毛茸茸的熊外套包裹的、氣嘟嘟的精致小臉:“我做飯。”
“哦,那沒事了。”
中野愛衣這邊也換好鞋,朝三人問道:“今天怎么了你們要組成樂隊出道嗎”
“不是哦,是學校的文化祭要開始了。”悠沐碧用細瘦的“熊掌”,抱著中野愛衣的手臂。
“這樣啊,也的確到了這個季節了。”
島國的十月和十一月,是學校舉辦各種活動的主要時間。
五人走回客廳。
村上悠把臺本放到客廳里的柜子上,就一個人到廚房做飯。
把魚洗凈,鍋燒油,把魚滑著放入鍋里。
左手插兜里,右手輕輕顛鍋,讓魚肉不至于粘鍋。
等這一面煎的差不多了,微微用力,魚順著鍋,在空中拋出一條優美的弧線,然后乖乖翻了一面落回鍋里。
兩面煎至金黃,放入開水和姜片,蓋上鍋蓋,大火煮。
沒有定時。
定時是對滿級料理的侮辱。
等湯變白這段時間,利用華羅庚燒水定律,做其他菜。
做好一個菜,這時湯也變白了,下豆腐,轉小火。
村上悠在外面吃飯,從來不嫌棄好吃不好吃,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每個廚師都是與生俱來的華羅庚燒水定律踐行者。
他們比總結出這條統籌方法的華羅庚,還要信守這條定律。
如何用最短的時間,烹飪出最好的、最多的菜肴,是每個廚師都會下意識去考慮的事情。
以上摘自《村上悠做飯的時候想些什么》——大部分都是胡思亂想。
和《村上悠在片場想些什么》并稱為{村上悠亂想系列}。
用這兩本不存在的書,給村上悠下的任何定義,都是片面和有時效性的。
飯桌上,菜被吃完,魚湯被喝光,只剩骨架的魚無力的躺在桌上,白眼珠子閃爍著詭異的光。
“唔啊~飽了飽了~”
“今天湯很好喝啊!”
“嗯嗯,秋天和冬天就是應該喝湯嘛,村上,以后每天都來一個湯吧,好不好嘛~”吃完飯的佐倉鈴音是會撒嬌的佐倉小姐。
村上悠點點頭:“可以。”
冬天喝湯的確不錯。
反正做什么都是做,村上悠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悠尼醬,我們學校的文化祭是十九號到二十一號,我參加的社團表演在第一天,你要記得來啊。”
“好啊。”村上悠對悠沐碧是格外喜愛的:“我會讓經紀人盡量給我安排好時間。”
村上悠等中野愛衣和東山柰柰把桌上的垃圾收走,拿出《我女友與青梅竹馬的慘烈修羅場》第一卷。
這本已經改編成今年的冬季番,事務所那邊前幾天打電話通知他,經過制作組和影響監督的討論,男主役被直接指定給他。
演技好,價格便宜,人氣高,這樣的聲優真的是完美的人選。
這是他們給出的理由。
前兩個沒什么好說的,村上悠對于人生高這個條件有些懷疑。
人氣的確不錯,但也僅限于女性中,而《修羅場》是典型的男性向作品。
他在這種作品上,人氣高似乎沒什么用吧 不過這不是他需要考慮的事,做好身為聲優該干的工作就行了。
《修羅場》的作者裕時悠示,也在島國最強輕作家漫畫家之家!!!line群里。
把聲優情報發群里后。
大老師最近一直在罵一個叫{村上悠}的新人聲優,說他拒絕《春物》的試音會,沒有眼力,一輩子都火不了。
他用人格擔保!
從大老師身上,拿到不少好處的新人作家村上春樹,表示贊同。
他也很無奈啊。
早間紗織平時是一個很溫柔的姐姐形象,進了錄音棚是一個體驗派聲優。
這兩點都很受社內和業界的喜愛,也有很多粉絲。
但村上悠參加《春物》男主角的試音會,拿到了比企谷八幡役,那么他又要忍受漫長的、來自早見紗織的鄙夷視線。
《漫畫家與助手》的配音工作,已經讓他第一次對錄音棚產生了排斥心理,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而且,萬一《春物》第一季火了,要出第二季,第三季,那他可遇見的未來,至少有三月,每周都要去一次錄音棚,去面對早見紗織看人渣的目光。
這種歲月真的不需要出現在他的無聊人生中。
中野愛衣洗完碗,回到客廳。
“村上君,你看完了能不能借我看看”
中野愛衣突然對輕表現出興趣有些反常,但村上悠不是什么事都喜歡知道結果的人。
他對身邊很多事都缺乏足夠的好奇心。
“拿去吧。”
“啊咧你這么快就看完了嗎”
“嗯。”
其實是不怎么感興趣,所以他看的很快。
一,不像《刀劍》和《地錯》那樣,描寫上的是網絡世界和異世界,而是普通的現實世界,這讓他的丶{身臨其境}沒什么新奇感。
二,在青春戀語上寫的沒有大老師寫的好。
這就是一本很普通、男子高中生在校內公認的第一美人、“前女友”、“未婚妻”幾個女孩子之間,享受被爭奪的故事。
無聊。
男主角的待遇,絲毫不能引起魅力超越極限的村上悠的點滴羨慕。
無聊歸無聊,這只是村上悠自己的看法,能被動畫化,說明這作品本身是有長處的。
銷量勉強能出第三卷的村上悠,從一個輕家的角度出發,反而必須抱著學習的態度。
“那村上君你先去洗澡吧,我待會再洗。”
“好。”
村上悠手撐著桌子,站起來,準備去中庭收換洗的衣服。
“你的衣服我已經幫你收了。”說話的居然是佐倉鈴音:“秋天晚上有霧氣,我收衣服的時候就順手幫你一起收了。”
“哦,謝謝。”村上悠往浴室方向走了兩步,然后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回過頭,對研究不知道什么臺本的佐倉鈴音說道:“你收了幫我放哪了”
佐倉鈴音揮揮手里的筆,感覺村上悠有點煩,打擾她專心看臺本:“洗衣機上面。”
這個時候不說話,自己默默的去洗澡無疑是最正確的選擇。
所以村上悠沒有矯情的再次說謝謝,而是默默地退出客廳。
洗衣機上的衣服,怎么說呢,看的出來,佐倉小姐的確想把它疊好。
但結果嘛 只能說,已經非常努力了。
洗完澡,直接回到樓上,打開窗,夜風從紗窗外吹進來。
也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因為剛洗完澡吧,他突然有些口渴,于是下樓倒了杯水。(其實是我寫到這里口渴了,然后去倒了杯水。)
從“書桌”里拿出稿紙,寫到十一點半。
放下筆,把稿子夾回書里,上了廁所,準備睡覺。
墻壁上,三萬日元的空調,顯得有些寂寞。
夏天還沒用過幾次,迎接它的,就是未來一年份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