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權安在團圓里,似乎一直在尋找著一種對稱和呼應。
就像那幾場飯桌上的戲,前后各有一張大長桌,也各有一張小飯桌,用這種形式上的對稱和呼應,去體現人們在經歷了一系列事情之后心理的變化。
這就讓張步凡想到了田狀狀對王權安的評價——無論講的是個什么故事,都帶著一股子陜北大地特有的土味兒。
而他在這部電影里的這種構造,其實就特別像biangbiang面的那個biang字,外頭雖有不同,但是包在里面的核心,卻依舊是左右對稱呼應的。
張步凡覺得這樣很好,讓整部電影多了許多的戲劇性和張力,所以他也在努力的尋求著這種對稱和呼應。
于是,在他的筆下…嗯,現在應該說是手下了,紙筆不用了,換成了電腦。
在他的手下,就有了外孫女娜娜前后兩場飯桌上的戲,除此之外,還多了兩場戲。
既然要吃飯,當然就離不開買菜不是?你說這是出于張步凡身為一個廚子的邏輯,還是真正出自一個編劇的想法,這估計除了張步凡自己沒人知道,但是反正,他加上了這樣的戲。
第一場中,劉燕生帶著喬玉娥去游魔都,而陸善民在家也沒閑著,去了菜市場買菜,平時都吃些素菜,怎么省怎么來的陸善民,罕見的去了海鮮攤兒前,而且一氣兒買下了攤兒上所有最貴的螃蟹。
說是為了招待貴客,但是不是又有些張示自己男主人的主權,想要硬挺著不露怯的想法在里面呢?
然后,在陸善民腦梗之后,劇情忽然就有了反轉。
這一次去菜市場的換成了劉燕生,名義上是要做些好的給陸善民補補身體,但何嘗不是要帶走喬玉娥的某種愧疚的補償?
他同樣來到了那個海鮮攤兒前,然而,在詢問了之后發現,他在臺島那邊吃慣了的各種海鮮,在這邊居然都沒有。
兩個人完全不同的生活習慣,在這里展現無疑。
其實也同時提出了一個疑問,生在魔都長在魔都,一輩子都在魔都的喬玉娥,就算真的跟著劉燕生去了臺島,能習慣嗎?
他們真的能活出想要的樣子嗎?
………
不知道是因為晚上的夢,還是因為真的有那么一點兒感同身受,這部電影的劇本,張步凡寫的特別流暢特別快,就連做夢都覺得比之前斗牛的夢要美不少。
于是,整個劇本弄出來,居然比斗牛還要快不少。
在和王權安見了那一面之后不到一個月,女助理忽然就接到了張步凡打來的電話。
“他說…寫完了?”王權安看著自己助理,有些驚奇,“你確定他說的不是完成了框架或者雛形?而是寫完了?”
“是的,王哥,他真的說的是寫完了,還想要約個地方把本子給你呢。”助理也有些驚奇。
在王權安因為和金那的某些理念不同而選擇重新找編劇之后,她總共給王權安聯系了不下10位編劇,有不少都是業內有名的,而基本確定下來的也有6位,最終的劇本就從這6位里面出。
而在這些編劇里,張步凡其實是王權安最后見的,因為這位真沒什么名氣,唯一弄了一個本子還沒上映,要不是走了些關系,怎么也不可能出現在他們的視野里,所以最后要不要見他,王權安還猶豫了一下。
結果沒成想,最晚確定的一個人,卻是最快給出了東西。
王權安抬手捏了捏鼻梁,顯得有些疲憊,表情也因此有些沉,說道:“后天不是要回去京城么?你跑一趟,把本子帶回來吧。”
他現在不在京城,而是在魔都。
團圓整部戲都是在魔都進行的,而他現在就在忙拍攝場地的選址,以及劇組的建立。
沒錯,劇本還沒完全出來,他這邊整個劇組都快建好了,沒辦法,急啊,前期浪費的時間太多了,投資人那邊已經有些不滿了。
劇組里面導演最大?在資本面前都是扯淡。
至于讓助理去而不是自己去,也能看出些東西,對于張步凡這位“新晉編劇”有些不是太滿意,這么短的時間弄出來的劇本,至少在真正看到之前,絕不會覺得是張步凡多有能力,只會覺得他在應付事兒,這么想可不是什么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是常理。
………
在兩次只聞其聲之后,張步凡總算是見到了那位女助理的人,別說,年紀不大還挺漂亮,穿這一套小西服,很干練的樣子。
張步凡就YY上了,以后要是自己也成了什么“著名編劇”之類的,是不是也能有個小助理之類的啊,有事就讓小助理去干…嗯,嗯。
這位助理做事就和她的人看上去一樣干脆,親自上了門來取劇本,拒絕了張步凡請她留下吃個便飯,一轉身風風火火的又出了門,在小飯館里總計呆了不到5分鐘,和張步凡的對話也不到10句。
然后,1個多小時后回到了王權安的辦公室,進門前這位小姐姐還跟那抱怨呢,“也不看看什么時間,下班高峰請我留下吃飯?我要真吃了那頓飯,這路上就不是堵一個小時了,而是三個小時!這絕對是看去的不是王哥而是我所以下套呢…”
好吧,這絕不是人家心眼小,實在是京城這交通忒堵了一些,任誰跟路上堵那么久都會心浮氣躁想要發泄。
不過這位也是絕對的專業,一推門,已經換了表情,絕不把不好的情緒帶進去,把裝著劇本的U盤就交了過去。
那邊王權安在接電話,正好是和另外一位編劇的,助理放下U盤就轉身出去,王權安一邊和那邊溝通,一邊把U盤插到電腦上,點開了張步凡的劇本。
開篇第一場戲。
“室內,晚飯時間,主要角色:喬玉娥、陸善民、娜娜、其他幾位家人。”
“喬玉娥、陸善民和娜娜坐在餐桌上用餐,其他人已經下了餐桌,在后方周圍或坐或站,突出主要人物娜娜。”
“娜娜拿著一封信,念,自一九四九年一別,倏忽便是半個甲子,從此兩岸相隔,過往的歲月中,每念及此,心中便生酸楚,那年登船之時,只知是部隊轉移,本想至多三日便可重逢,怎知此別幾近永別,更為揪心的是,當時你身懷六甲,作為父親,我不能垂侍左右,甚至無緣聆聽他的第一聲啼哭…”
一下子,所有的前情都交代出來了,也引出了接下來的故事,老兵回鄉省親,更重要的是,點到了餐桌,加了一場吃飯的戲。
王權安眼睛一下亮了起來,急忙對著電話說道:“那個,我手頭有些急事,要不我一會兒再給你打過去?”
掛了電話,又重看了一遍那個開頭,忽然就有一點點小沖動,直接拿著鼠標把劇本拖到了最后。
只一眼,忽然就摸著光頭笑了,一抬手指著空氣,就好像現在還是在京影A樓四季廳,那個年輕人還坐在對面一樣。
“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