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貫雖然之前并不在郭淡的計劃中,但是沈一貫得出現,確實能夠幫助郭淡省下許多麻煩。
畢竟郭淡是一個外人,混在朝堂中顯得不倫不類。
任何事通過沈一貫來處理,那么大家就都可以按照章程辦事。
當然,沈一貫也從不認為自己是郭淡在朝中得代言人,他只是認為郭淡對他有幫助。
關系非常簡單,就是相互利用。
而關于宗藩一事,沈一貫當然是欣然接受,宗藩最大的阻礙其實就是萬歷,那么只要萬歷點頭,一切就都非常好辦。
沈一貫也迫切得想提出一些有意義的政策,以此來鞏固的自己的地位,光憑打嘴炮是得不到認可的。
如果能夠將“宗藩”問題給解決,那他在朝中的地位肯定是有質的提升。
而郭淡也是送佛送到西,給沈一貫提供了一份非常詳細得數據,可以說是直接告訴他如何上這一道奏章。
沈一貫是立刻上奏朝廷,都不帶猶豫的。
開頭就是先諷刺李三才他們一番,說他們就知道嚷嚷著縮減開支,可到底怎么縮,你們又不說不出個所以然,這軍餉是能縮的嗎?
士兵在前線為國犧牲,你們有點良心好嗎?
以此來引入在嘉靖時期立下得《宗藩條例》,并且拿出大量的證據,來證明《宗藩條例》已經為完全失效,如今宗藩歲祿已經達到一千萬石,超過嘉靖時期最高得八百五十萬石,并且還滋生出更多的問題。
比如說,朝廷一方面允許那些無法世襲的宗藩之后自謀生路,但同時他們又難以報考科舉,比普通人更難。
還有不少人小時候是跟父母生活在一起,好吃懶做,長大之后,離開父母,但又得不到爵位,連生存手段都沒有,在家活活餓死。
并且沈一貫將那些活活餓死的人,名字都寫上了。
由此提出宗藩改革。
而他改革的章程是非常非常簡單,就是由皇帝設立一所學院,專門教這些人讀書,除親王的嫡長子外,其余宗藩的后代若想再得到朝廷的宗祿,那就必須要來這學院讀書。
而其中嫡長子只需要畢業就能夠繼承爵位,非嫡長子,必須成績優異者才可以獲得歲祿。
可以說專門為宗藩設立一個科舉。
就這么一條,但這里面卻大有玄機啊!
這學院是皇帝設立得,那么就是直接由皇帝來決定,誰的成績優異,如果都不優異的話,或者說都無法拿到爵位,那就都不用給了,以前給得還能夠收回來。
這等于是加強皇帝對宗藩得控制。
而且還能說成是保護那些宗藩。
在此之前,為什么會有那么多宗藩之后活活餓死,就是批不批他們的爵位,在于禮部,畢竟那么多人,皇帝哪顧得過來,禮部當然是盡量不批,就是你們這些混蛋,搞得我的俸祿這么低。
老子就是貪污受賄,都沒有你們的錢多,這還玩個球啊!
如果改革成功,那就全都是皇帝決定。
同時又保證他們朱家得延續性,親王還是例外,但是,親王也只保證嫡長子可以繼承家業,其余的孩子還是得來讀書。
另外,也沒有說封哪里得土地。
既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么像倫敦,巴黎那些村莊也應該算是對吧!
咱們得講道理啊!
那《宗藩條例》只是小修小改,作用不大,如今都已經超過當時鼎盛時期,可見就是廢紙一張。
而沈一貫提出來的改革,那就是一刀切。
皇帝要說你下面沒了,那就沒了。
這真是猶如平地一聲驚雷啊!
誰人不知宗藩存在著許多問題,但這個首先與祖制有關,違反祖制,這有違他們所推崇得儒家思想,而且非常容易得罪皇室,要知道那嘉靖可就是從藩王混上來的,這也有可能得罪未來得皇帝。
故此沒有誰愿意去捅這簍子。
這沈一貫是瘋了么?
不像啊!
平時沈一貫挺會做人得。
東閣!
“看來以前我倒是對沈侍郎有些誤會啊!認為其人較為圓滑,不可盡信也。”
王錫爵非常慚愧地搖搖頭,“卻不曾想,原來他是深明大義,并且敢于直言,唉...吾輩真是好生慚愧。”
他確實非常慚愧,因為就這個問題,他也不太敢說。
魏征也不可能沒事就跑去得罪李世民啊!
“呵呵!”
申時行將手中奏折一放,呵呵笑出聲來。
王錫爵好奇道:“申首輔為何發笑?”
你是笑話我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
申時行瞧了眼王錫爵,道:“這沈一貫背后有高人指點啊!”
“高人?”
王錫爵一臉錯愕。
許國也納悶道:“我未看出里面有任何玄機啊!”
“你們再仔細看看。”
申時行又將奏折遞還給王錫爵。
王錫爵又拿過來,仔細看了起來,過得一會兒,他便道:“聽申首輔這么一說,這奏折確實有些不太對勁啊!”
許國好奇道:“有何不對勁?”
王錫爵道:“光這就比一般的奏折要多上幾倍啊!”
“字...?”
許國雙目一睜。
你這也玄機了吧。
若字字珠璣,那是再多也不嫌多,若是灌水,那就另當別論。
申時行是撫須含笑。
王錫爵向許國道:“這一道奏折多半與郭淡有關。”
“郭淡?”
許國好奇不已,一手拿過奏折,“這怎么跟郭淡有關,郭淡可沒有這文筆。”
申時行哈哈笑道:“不是文筆,而是里面使用了大量郭淡常說的數據。”
王錫爵點點頭道:“并且每一條非常細致,都是可以去追查的,這普天之下,可能也就郭淡一個人喜歡這么做。”
許國這才恍然大悟。
他們文人對于數據是非常遲鈍,也不會寫的那么詳細,什么大概,大約,或許,并且喜歡空談道理,不注重實際,或者說太不喜歡灌水了,一句話就四個字,什么言簡意賅,有些事情你就得寫上三千字。
要不說清楚,鬼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宗藩條例》為什么出那么多問題,其實很簡單,就是太少,沒有將執行過程說清楚,導致許多人鉆空子。
而郭淡恰恰相反,從不講道理,只論數據。
這一份奏折堪稱完美,既講了道理,又拿具體數據來論證自己道理。
才讓王錫爵倍感慚愧。
申時行又看向王錫爵,笑道:“元馭,你其實并未看錯人啊!”
王錫爵愣了下,旋即呵呵笑了起來。
而當李三才、陳有年他們在得知此事時候,雖然開頭是在諷刺他們,但他們一點怨氣都沒有,不但沒有怨氣,反而非常支持沈一貫。
對!我卑鄙,我無恥。
你諷刺的都對。
你拿這事來諷刺我們,你真是一個狠人啊!
當然,也有些人不在乎這些,在乎得是抨擊沈一貫,但這些人也都拼命得支持,他們認為這么干,就是將沈一貫往火坑里面推啊!
他們覺得皇帝不可能答應。
可隨后發生的事,令他們是大跌眼鏡啊!
這奏折上去,萬歷就給批了。
反正滿朝文武都支持,他就直接下旨,在天津衛選一地,成立一所宗學院,由司禮監全權負責此事。
并且升沈一貫為武英殿大學士。
換而言之,就是正式宣布,沈一貫入閣。
沈一貫可真是坐著火箭上升,前不久才剛剛冒頭,這才過了多久,就直接入閣。
一時風頭無兩啊!
不少人是垂首頓足,口吐三升鮮血。
就這?
我也會啊!
但就事論事,就這,他們還真不會。
這可是郭淡為萬歷量身訂做得,跟國家沒有多大關系,因為這樣一來,萬歷就可以根據自己的親疏遠近,來決定給誰好處,自己不喜歡得那就不給,扔去海外拓荒。
畢竟萬歷也不是很大方得皇帝。
不認識得人,要是給多了,他也心疼。
省下來,他就可以給自己的弟弟和兒子。
多美!
李太后也支持,因為這么一來,跟萬歷比較近得這一圈人就比較占便宜。
一諾牙行。
“公公請喝茶!”
朱堯媖將一杯茶遞到張誠面前。
“不敢,不敢。”
張誠趕緊站起身來,躬身伸出雙手,接過茶杯來。
他當然知道這是公主。
郭淡一翻白眼,向朱堯媖道:“芳塵,你去銀庫那邊把賬本給我拿來。”
“好的。”
朱堯媖點點頭,然后便轉身出去了。
張誠則是一臉崇拜地看著郭淡:“你小子就這么不怕死么?”
郭淡笑道:“指揮自己的秘書干點事,若還有危險,那我還做什么買賣。”
是個狠人啊!
張誠又道:“郭淡,咱家可真是小瞧你了,你敢將她請這來咱家告訴你,這事東廠遲早會知道得。”
郭淡笑道:“東廠知道就知道唄,他們能夠干什么,反正太后說是就是,說不是就不是。”
“這倒也是。”
張誠點點頭,道:“咱家心想,督公估計已經知道了,只是裝作不知而已。”
頓了下,他又嘆道:“如今陛下將宗藩一事,全權交予咱家來處理,這可是一件非常棘手得事,那些窮困潦倒的當然開心,可問題是他們開不開心,也不能怎樣,但那些親王肯定不開心,這事不好辦啊!”
關于這事,萬歷并未交代太多,有些話他不太方便說,畢竟君無戲言,他就讓張誠來找郭淡要經費,張誠知道經費只是其次。
郭淡笑道:“內相可以告訴那幾個大親王,陛下之所以決定這么做,就是因為看到許多宗室因為官員得操作不當,而活活餓死,非常痛心疾首,什么時候官員也能夠欺負宗室,為了進一步給予宗室自由,以及加強宗室在朝中影響力,到時陛下會從中挑選一些宗藩之后,入朝為官。”
張誠聽得一驚,道:“這能行嗎?他們也不會相信啊!”
“我還沒有說完。”
郭淡嘿嘿一笑,又道:“他們要是不愿意自己的兒子來,那也是行的,咱們就是例行公事,做做樣子,他們自己養著就是了,反正他們有的是錢,但是不通過宗學院,就無法獲得爵位,就看他們自己做主。”
張誠眼中一亮,笑道:“高!你這一招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