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那郭淡如此狠毒,竟然設下這么大一個陷阱,幸虧恩師您早有準備,不然的話,這后果真是不堪設想啊!”黃大效真是心有余悸啊!
他們以前對付郭淡,只是動用幾百讀書人去堵門,都已經非常恐怖,而郭淡在不經意間,就是給他們送來十幾萬百姓,這可真是太可怕了。
蘇煦瞧他一眼,嘆道:“其實老夫也不知道這么做是對還是錯。”
黃大效驚詫道:“恩師此話怎講?”
蘇煦道:“如果郭淡絕不會放棄這一切,那么他必然還會反撲,而我們如今是借商人之力來平息之事,而不是真正的回到以前,由官府來治理,這商業可是郭淡最擅長的,在這方面與他競爭,也許并不是明智之舉啊!”
黃大效道:“但是根據京城傳來的消息,郭淡已經對外宣布,明年將會關閉牙行,回購外面的股份,到時他是人財兩空,再無反擊之力,有著這么多江浙商人在,不可能連這一年也撐不下去,學生預計,這應該就是他最后的殺手锏。”
蘇煦稍稍點頭,道:“但愿如此吧。你先回去,老夫有些累了。”
“是,恩師您先休息,學生告辭。”
等到黃大效離開之后,蘇煦坐在椅子上,凝眉思索起來。
其實他對走一步是非常謹慎的,若非必要,他并不想真的跨出這一步,故此在此之前,他曾想去游說陳文勛他們,讓他們不要急于改變郭淡的制度。
只可惜未能成功。
眼看這對方撐不住了,他才站出來。
因為一旦讓江浙商人入駐衛輝府,就會演變成商業競爭,他就難以完全掌控局勢。
“蘇兄!蘇兄!”
忽聽得有人叫他,蘇煦微微一怔,抬起頭來,只見談修正笑吟吟地看著他,忙道:“談賢弟來了,請坐,請坐。”
談修坐下之后,問道:“蘇兄在想什么,想得恁地入神?”
蘇煦苦笑道:“還不就是眼下的這些事。”
談修遲疑一會兒,道:“蘇兄,有句話,愚弟不知該不該說。”
蘇煦一愣,忙道:“賢弟有話但說無妨。”
談修道:“愚弟原以為蘇兄來此,只是一心為了在此建辦學院,故而當初才答應蘇兄的邀請,但如今看來,蘇兄少有將心思放在學院上面。當初與郭淡論戰,我倒是支持,畢竟郭淡的言論,有其獨到之處,值得討論的,但是如今這些事?”
這道不同,不相為謀,談修是來搞學問的,但如果蘇煦一門心思在官場,南京學府只是一個幌子,那他待在這里也覺得無趣啊!
蘇煦愣的片刻,點點頭道:“我心里非常明白,這幾年若無賢弟在此,南京學府決不能有今日之輝煌,我也沒有給予賢弟太多的幫助,對此我深感歉意。但是我做這一切,也都是為了南京學府。”
談修遞去兩道詢問的目光。
蘇煦道:“正如郭淡之前所言,這學問學問,要學以致用才行,否則的話,那只不過是紙上談兵,故此他的一諾學府專門為學生提供使用學問的工具,但是他忽略了一點,就是使用學問的機會。
沒有機會,縱使你寒窗苦讀,縱使你滿腹經綸,縱使你天縱奇才,到頭來亦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而如今官場腐敗,并非是以才論人,若無關系,若無顯赫得背景,是難以在朝中嶄露頭角啊!”
談修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蘇煦拱手一禮道:“在學問方面,可就多多勞煩賢弟了。”
談修瞧了眼蘇煦,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蘇煦從來就沒有將郭淡視作宿敵,二人身處在不同的領域,不同的階級,不可能出現太多的矛盾。
他做這么多事,并不是針對郭淡,而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這一點從來沒有變過。
而他的利益,就是讓他學生進入朝廷,幫他實現自己的抱負。
他當初選擇與郭淡合作也是為了這個。
但如今局勢有變,他也在判斷與郭淡的合作還有沒有價值。
他并不在乎開封府是郭淡承包,還是官府回來,這又不影響得他的學院建設,他在乎的是,哪一邊能夠幫助到自己。
他曾認為由郭淡承包,他可以控制住輿論,控制住開封府,但事實證明,郭淡在開封府的影響無處不在。
這令他有些郁悶。
連這點好處都沒有,那顯然幫助官府是對他更加有利。
他今日給予那些知府幫助,將來那些知府也必將回饋他,那么他的學生將來在朝中,就能夠平步青云,這就是他最終目的,另外,江浙商人入駐四府,他也可以從中控制住四府的經濟,令南京學府成為大明第一學府。
蘇煦的選擇,永遠是根據自己的利益,而不是去針對某個人,他這么大年紀,早已經過了好勇斗狠那個階段。
而因為蘇煦早在陳文勛他們剛剛抵達這里的時候,就已經在做準備,目前已經有大量得江浙商人來到開封府。
也不得不承認,江浙地區的確是人杰地靈,除了打仗不行之外,其余方面都很厲害。
不管是治理,還是做買賣。
江浙商人可也是非常精明的。
他們這些天沒有干別的,就都在算,入駐衛輝府的收益和風險。
他們都希望以最低的成本入駐衛輝府,理由就是,即便郭淡到時反撲,我們也不會虧損太多。
他們提出的要求其實非常簡單,就是好處要占盡,風險你們來擔。
就算是說搶劫,那也不能說錯。
其一,免除他們今年的所有稅收,官府別問我們要一分錢。
其二,他們要求作坊的租金,一年后再結算,且這租錢不能超過他們這一年中所得利潤的一成,而且要根據他們的收益來算,如果他們賺得很多,那就給百分之幾,但如果賺得不多,那就可以一成,里面還有很多細節,反正就是怎么對他們有利,就怎么干。
其三,限制住糧價的同時,還不能夠規定工薪標準,我們愛給多少是多少。
還有諸多細節方面的要求,比如說,紡織作坊,就必須包括那些紡織機,是一體得,不給我紡織機,我們怎么開工。
這一條條下來,等于他們都不需要花什么錢。
但這回官府又不罵他們奸商,你們趕緊來,怎么樣都行。
為此,他們不惜逼迫吉貴重新開放的以前的潞王府,而且是以江浙商人的條件來租。
吉貴也沒有辦法,雖說是皇家的,但要不開的話,萬一發生暴動,他就得背這鍋,他還是暫時開放了潞王府,但同時也馬上上奏皇帝,是他們逼我開放的。
這可比周豐他們當時入駐要爽多了,全部都是現成,官員們非常無恥的把那些紡織機等工具,全部送給江浙商人,但要算起來,這應該算是秦莊、周豐他們的。
唯獨沒有送給他們的,就是溫泉閣。
那是屬于朱翊鏐的。
一諾錢莊。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秦莊沖著辰辰和曹小東激動道:“你們姑爺不是說,只要等上幾日,他們就會頂不住嗎?”
周豐也氣急道:“這可如何是好?如今我們失去了衛輝府,又得罪了官員,我們就算回京城也混不下去了。”
如今他們全都是兩頭不著岸,會困死在這里。
“哎呦!我的皮革作坊。”
胡淵都哭了。
辰辰忙道:“各位勿要著急,姑爺他一定有辦法,我已經讓人傳信給姑爺,各位再等等。”
“再等下去,可就什么都沒了。”
曹達口沫橫飛,又嘀咕道:“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答應呂郎齋他們。”
“你們這是干什么。”
胡渡突然站出來,道:“你們對郭淡就如此沒信心么?想當初我們遇到那么多困難,不也都闖過來了嗎?我相信郭淡一定會想到辦法幫我們度過此次危機的。”
許寒也道:“不錯,這時候我們更加應該團結。”
周豐鄙夷道:“哼,你們還好意思說,這里面就你們晉商沒有關門。”
胡渡道:“我們昨日已經宣布關閉所有的茶莊,只要郭淡不來,我們茶莊絕不開門。”
周豐雙目一睜,驚訝地看著胡渡他們。
這么講義氣?
在這種時候入坑,你們晉商也真是夠狠。
其實并非這些晉商講義氣,而是這衛輝府臨近山西,在他們看來,也算是他們晉商的勢力范圍,但是如今大量的江浙商人入駐,這令他們感到極其恐慌。
如果讓江浙商人打通與蒙古的聯系,等于江浙商人同時控制著原料、生產,以及銷售,那他們晉商還玩個屁。
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是堅定的站在郭淡這邊。
不帶任何猶豫的。
決不能讓江浙商人控制衛輝府。
當然,郭淡在他們這里還留了一手,一直都沒有用,雖然他們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他們認為郭淡還是有機會得。
京城。
前幾日還一片歡樂得總經理辦公室,如今是一片愁云慘淡,而燭光令這種氛圍更顯得濃烈。
郭淡坐在椅子上,雙手枕于腦后,閉目不語。
“夫君,一旦讓江浙商人在衛輝府穩定下來,我們可能永遠失去衛輝府。”
坐在對面的寇涴紗面色凝重地說道。
旁邊的徐姑姑卻略顯好奇道:“你不應該沒有想到這一點。”
這跟官場沒有關系,純粹商業運作,徐姑姑認為郭淡不可能忽略了這一點。
郭淡緩緩睜開眼來,苦笑道:“難道居士認為我現在是在演戲嗎?我覺得我沒有必要在你們面前演戲。”
徐姑姑沒有做聲,靜待下文。
郭淡嘆道:“我不是沒有想到,而是對于我而言,最好的結果,就是能夠速戰速決,否則的話,我也不會采用這種窒息策略,而如今的話,我也沒有必勝的把握,而即便勝,也是慘勝,我們可能要付出上百萬兩的代價。”
正當這時,楊飛絮突然走了進來,在郭淡耳邊說了幾句。
寇涴紗、徐姑姑同時皺了下眉頭,楊飛絮很少跟他這么親近得。
郭淡聽罷,低聲向楊飛絮道:“你叫李芳塵去錢庫那邊點算銀子。”
楊飛絮點了下頭,然后便從后門出去了。
寇涴紗忙問道:“夫君,出什么事了?”
郭淡嘆道:“討債得來了。”
“啊?”
寇涴紗不明所以地看著郭淡。
徐姑姑道:“是陛下來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