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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 達則獨善其身,窮則兼濟天下

  蘇煦、談修他們稍稍瞟了眼那些考生們,只見他們多半人都紅著臉,尷尬不語,心知郭淡也并未胡說八道。

  這其實也怪不得這些考生,因為考八股文,是非常局限的,儒家思想又是以道德為主,這道德指得肯定是人,而不是事,他們又習慣性引經據典,自然而然,這重點就偏向于人,而非是事。

  故而郭淡只要看到滿篇的人名,引經據典,基本就不需要仔細去看,直接蓋章就對了。

  “至于這抄書狂人么。”

  郭淡是先笑為敬:“看到你們的答題,滿滿都是回憶,因為把你們的考題結合在一起,基本上就是四書五經。曾今得我,對于四書五經也是倒背如流,你們成功的讓我懷念起那一段單純且幼稚的歲月。”

  不得不說,郭淡損起人來,也真是夠狠的。

  那些吃瓜群眾個個是雙肩急聳,捂臉不語。

  而坐在下面的考生們都是低著頭,觀察有沒有地縫。

  氣氛很是尷尬!

  郭淡又是嘆道:“可惜,圣人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這四書五經上,沒有記載著張居正的改革,對此我也不好評價,因為我總不能說四書五經是錯的吧,從這個角度去分析的話,你們還是很機靈得,”

  “哈哈!”

  這回大家都忍受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同時哀求得看著郭淡,別趕我們出去,我們是無辜的。

  真是痛苦并著快樂啊!

  郭淡目光一掃,又道:“不過你們比起那些沒有資格來考,或者臨陣退縮的人還是要強不少,畢竟失敗乃是成功之母,你們是毫發無損的得到了一次寶貴的經驗。”

  笑聲戈然而止。

  中間考生們立刻抬起頭來,自信地環顧周邊的人。

  迄今為止,這是他們最認同郭淡的一句話。

  “舔狗!”

  忽聽郭淡言道。

  考生們又看向郭淡。

  我沒有舔你啊!

  只見郭淡看著畫布上的圖案,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

  郭淡嘆了口氣,道:“這部分考生的答題,論得不是改革,也不是張居正,他們是以改革和張居正為引子,引出圣人的偉大,滿篇都是對圣人的歌功頌德,不過我認為圣人是不需要利用張居正來彰顯自己的偉大,這反而是對圣人的一種侮辱,你們的馬屁,都拍在馬腿上了。記住,若是有朝一日入朝為官,千萬別用郭淡的奸詐來彰顯你們上司的正直,那會令他們的仕途到此為止!”

  恨人啊!

  諷刺起來,連自己都不放過。

  大家心里好受不少。

  而且郭淡這個比喻是非常恰當。

  這其實也是當下一種慣性思維,雖然郭淡提醒過他們,不要代圣人言,但是他們一時半會哪里改得了,結果就是滿篇的代圣人言,圣人如何看待張居正,相比之下,孔圣人又是如何勸說某某王,結果張居正占一行,孔圣人占一大段。

  其實有些人是寫得非常巧妙,結合得非常好,但是改革是取巧嗎?

  寫得再好,郭淡都不看。

  因為不具備任何操作性和可行性,畢竟改革也不是孔孟的特長,而且改革是實時,不能完全以史實來論,那只能作為參考。

  “這最后的偽君子。”

  郭淡又是長嘆一聲。

  中間那些考生,都對于郭淡的嘆氣,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一看到他嘆氣,整顆心都揪起來,是渾身難受。

  郭淡雙手揉了揉臉,略顯疲憊道:“我敢用性命來肯定,你們寫得連你們自己都做不到,恐怕也只有圣人能夠做到這般完美,但是你們卻要求別人做到,這就是典型的偽君子。”

  李贄他們在心中默默在為郭淡鼓掌。

  郭淡表面上是在批評考生,但其實是在諷刺當下的文人。

  “那豈不是都沒有合格?”

  外圈一人突然大聲喊道。

  所有人驚醒過來,你都將他們批得是體無完膚,那豈不是沒有合格的。

  那些考生生無可戀的垂著腦袋。

  他們已經是自暴自棄了。

  郭淡道:“如果以嚴格標準來論,的確沒有人合格,但是我發現他們的錯誤都大致相同,那么錯得可能就不是他們。”

  “那是誰?”一人好奇道。

  講臺兩邊不少貴賓都沉眉看著郭淡。

  因為他們都看出來,郭淡是在含沙射影,只要他敢提出是以前教育的問題,那他們肯定是要反駁的。

  但這并不是今日的主題,郭淡笑道:“這我暫時也不清楚,我可不會人云亦云,但不管怎么樣,這其中一定存在著原因,故此我決定降低一些標準,只要答題中,有任何一段切中張居正改革的利弊,縱有不對之處,我也都給予合格,那么就有三十二個考生合格”

  此話一出,大家都是睜大雙眼。

  也就是說一百多個人完全沒有切中張居正改革利弊的,而那合格的都不一定是對的。

  這考得是什么?

  吃瓜群眾表示懷疑得看著中間的那群考生。

  你們是一群豬嗎?

  然而,他們并不知道的是,他們來考也是這結果,因為這已經是他們的本能。

  “呵呵!”

  一陣充滿蔑視的笑聲響起。

  只見趙清合撫須笑道:“且不論你說得有沒有道理,畢竟老夫也未看過他們的試卷,但是你也不能光顧著批評別人,你若不給出一個答案,便判定他人不合格,只怕難以令人信服啊!”

  崔有禮點頭道:“趙兄言之有理,既然他們都是錯的,那什么是對的?我等愿聞高見。”

  郭淡笑道:“二位別著急,這心急可是吃不了熱豆腐的,我一定會讓各位不虛此行,且滿載而歸。”

  崔有禮當即神色一變,心道,難道他猜出我們來此的目的,既然如此,那他為何還要。

  而郭淡并未與他們多言,又朗聲道:“我之前就說過,這是一堂課,課不是用來宣讀成績得,而是用來傳授知識的,若你們沒有學到任何知識回去,那只能說士學院是非常不成功得,故此這一堂課的主要內容就是論張居正改革。”

  此話一出,昏睡半日的賓客們立刻打起精神來,可算是等到了。

  方才郭淡都不是從改革的角度批評他們,如果僅是這樣的話,那今日可真是白來了。

  “在論張居正改革之前,我們一定要先弄清楚一點,就是張居正在當時提出改革,究竟是對,還是錯?”

  郭淡用詢問得目光望向那些考生。

  一個考生起身道:“當然是錯的,張居正借改革之便利,玩弄權術,迫害忠良,欺上瞞下,以公謀私,說是十惡不赦,亦不為過。”

  如崔有禮他們的紛紛點頭。

  但是李贄等人卻是對此嗤之以鼻。

  郭淡突然偏過頭去,看著崔有禮,道:“難道各位大學士也認為他回答的是對的?”

  “當然。”崔有禮反問道:“難道你以為他說得錯的?”

  不少人豎起耳朵來。

  你說!

  你快說啊!

  “嘖!”

  郭淡輕輕扶額,嘆了口氣。

  那考生怒了,激動道:“你為何又嘆氣,我說得何錯之有?”

  郭淡笑了,道:“我可算是明白,為什么你們考成這樣,今后你們一定要慎重選學院,基礎是非常重要,基礎偏了,那可就完了。”

  “你此話何意?”

  崔有禮當即站起身來。

  郭淡苦笑連連:“我真不知道是我表達得有問題,還是你們的理解就是這么清新脫俗,不拘一格,而且我還剛剛點出來這個問題。我問的是,張居正在當時提出改革,究竟是對,還是錯?你跟我說張居正迫害忠良?”

  他一翻白眼,又向談修問道:“談老先生,您來說說,這兩者有何關系?”

  談修剛剛張嘴,蘇煦搶先笑道:“我們只是來旁聽的,可不是來評理的。”

  郭淡拱手一禮:“蘇大學士真乃謙謙君子也,晚輩佩服萬分。”

  蘇煦是面無表情。

  郭淡這明顯是指桑罵槐,挑撥離間。

  他才不會上這當。

  郭淡又瞟了眼崔有禮。

  崔有禮也反應過來,頓時一臉尷尬,暗道,自己太心急了一點,著了這小子道。他恬不知恥得坐了回去,權當自己什么都沒有說過。

  算你懂事。郭淡又看著那位考生,心平氣和道:“我這么問吧,張某某在當時提出改革,是對,還是錯?”

  “這我。”

  那考生支吾不語。

  郭淡笑道:“敢情你的是非觀中,就只有張居正啊!坐下吧,坐下吧。”

  說著,他又頗為期待的環目四顧:“有人能夠給我答案嗎?”

  兩邊貴賓紛紛向臺下的考生使眼神。

  千萬別答。

  這是一個陷阱。

  “呵呵!”

  等了好一會兒的郭淡突然笑了起來,“我對于我方才誤會你們而感到道歉,你們都是聰明人,都是我大明俊杰,你們明明知道答案,卻不說出來,為什么?因為你們知道不能說張居正是對的,哪怕明知他是對的,也要說成是他錯的,否則的話,就會有麻煩的,原來你們的修身之道,學得是識時務者為俊杰啊。”

  臺下的考生們是滿臉通紅。

  郭淡話鋒一轉道:“但是陛下如今不需要俊杰,因為如這種俊杰,朝中比比皆是,陛下需要的是能夠解決問題的臣子,不變改革,不變法,怎么去解決問題?”

  說到這里,他擲地有聲道:“張居正在當時提出改革,當然是對的,當時朝廷內憂外患,入不敷出,若不改革,難道等死嗎?張居正再怎么壞,也壞不過那些達則獨善其身,窮則兼濟天下之人。”

  “說得好!好一個達則獨善其身,窮則兼濟天下,妙哉!妙哉!哈哈——真是痛快啊!”

  聽到這句話,李贄實在是忍不住,起身為郭淡叫好。

  湯顯祖等泰州子弟也紛紛為郭淡鼓掌叫好。

  個個是神色激動。

  就連人群中都響起零星地掌聲。

  與徐渭站在角落里面的李時珍,納悶道:“奇怪,這話他明明說錯了,何來得妙哉?”

  他一心研究醫術,對于朝政不太關心。

  徐渭呵呵道:“圣人說得是理想,那小子說得是現實,要論起來,那小子還真是更勝一籌啊。”語氣中無不透著贊賞之意。

  而崔有禮、黃大效等人雖然明知郭淡是在含沙射影,可能罵得就是他們,但他們這回也不生氣,反而開心不已,可算是等到你郭淡這一句話,你小子是死定了。

  黃大效都已經在思考如何寫這道奏章,這回一定要把郭淡整死。

  關于張居正這個問題,萬歷可也不敢亂來,這直接關系著他的統治地位,他能夠掌控大權,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清算了張居正。

  待李贄他們坐下之后,郭淡聳聳肩,笑道:“也可見圣上和李太后在當時全力支持張居正變革,是絕對英明的決定,這一點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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