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樓。
“陳方圓拿下了旅店?”
周豐震驚道。
“是的,老爺,小人先前去寇家那邊確認過。”
“這個老不死的,竟然還想卷土重來。”周豐緊鎖著眉頭。
他其實是心虛,畢竟是他當初將陳樓給整的關門,如今陳方圓重出江湖,他能不心虛嗎。
那掌柜的道:“老爺,他拿下的是旅店,跟咱們酒樓沒有多大的沖突,再者說,中間不還有郭淡在么,如今老爺與郭淡的關系,可也不一般,郭淡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幫著陳方圓來對付老爺。”
周豐稍稍點頭。
忽聽門外下人通報道:“老爺,王大管家來了。”
周豐微微一愣,向那掌柜的問道:“到了結賬的時候么?”
那掌柜的道:“還沒有呀,根據往年來看,還得半個月后才結賬。”
這王家的東主,乃是吏部侍郎王非,官宦門第,夫人乃是那李太后的外甥女,自然也是大地主,他們家一直為金玉樓供應糧食和青菜、水果,還有一些野味。
“那他來干什么?”
周豐說著,站起身來,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只見他與一個年紀比他稍長,卻身著布衣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只聽那人笑道:“周老弟,你們如今可是走運了,這朝廷解除衣冠車馬的限制,你們商人是一個穿的比一個好,咱們...還是只能穿這布衣。”
周豐擺擺手道:“王兄哪的話,這衣服穿得漂亮,有什么用,關鍵得有權有勢,王兄雖著布衣,但在外說句話,可沒有人敢不聽啊!”
“哈哈...我要有這般厲害,可就好了。”
二人相互恭維了幾句,然后坐了下來。
周豐問道:“王兄今日前來,可是為了結賬一事?”
“結賬就還早,我今日是另有其事。”
“王兄請說。”
王管家輕咳一聲,道:“是這樣的,我聽說老弟你又拿下那馬賽區的酒樓,這可真是可喜可賀呀。”
“多謝,多謝。”周豐趕緊拱拱手道。
王管家又道:“老弟,一直以來,咱們可是合作的非常愉快,你這新酒樓的糧食和菜果方面。”
周豐恍然大悟,立刻道:“這當然是繼續與貴府。”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頓了下,道:“這事還真有些麻煩。”
王管家道:“什么麻煩?”
周豐道:“因為這事不是我說了算,最終得馬賽區那邊通過之后,才能夠作數,誰的貨能進馬賽區,誰的不能進,都是那邊說了算,我們只能去申請。”
王管家納悶道:“這是什么規矩?”
“確有此事,王兄若是不信,可隨便找個人問問。”說著,周豐又道:“不過我看這事應該不打緊,馬賽區的意思,怕有人以次充好,壞了馬賽的名聲,故而才有此規矩,以貴府的糧食和菜果,放眼京城鮮有人比得上,那邊應該會給通過的。”
王管家驕傲道:“那是當然。就算一般,那郭淡敢拒絕我王家嗎。”
周豐連連點頭道:“那是,那是,不過郭淡也是一番好意,他是怕別人壞了如貴府這種名門大戶的名聲。”
“倒也是。”
王管家笑著點點頭。
陳家。
“哎呦!哎呦!輕點真是累死老朽了!”
陳方圓在老仆的攙扶下,緩緩坐在臥榻上,道:“這才多久沒有做買賣,怎么身體就差了這么多。”
那老仆道:“老爺,您做買賣的時候,一日見這么多人,也會累壞的。”
陳方圓眨了眨眼,道:“我今兒見了多少人?”
“少說也有十來個。”
“你這不說,我都還未反應過來,今兒是來了許多人呀。”
“而且個個都是大有來頭,老爺你又作揖,又拱手,能不累么。”
“想一想,我做了幾十年買賣,可還從未出現這種情況。”
“老爺,您這旅店,可不是一般的氣派,城內的旅店加起來,可都沒有你那旅店的房間多,倘若買賣好的話,這每年得耗費不少糧食、綢緞、茶葉,那些人能不來與老爺您談合作嗎。”
“嗯...說得對,那你說誰更合適?”
“哎呦!這些人可都得罪不起,選誰都不好,好在咱們也做不了主,這貨物要進馬賽區,可得馬賽那邊同意,小人的意思是,不管來多少人,都報給馬賽那邊,讓他們來選。”
其實在郭淡展示馬賽區效果圖時,不少王公貴族就已經盯上了,都在等最終這些店鋪會花落誰家,因為這些人手中可都是握有大量的物資,這些物資得賣出去,他們自個可是用不完的,如糧食、蔬菜、水果還不能放很久,這就是為什么在明朝,官商結合是非常正常的現象。
如臨時賽馬區那邊,都還是一些小茅屋,可是一旦開賽,光瓜子都不知道消耗多少,導致瓜子價格都給漲上去了。而新馬賽區規模故此大,從建造到后面的運營,這每年得消耗多少物資,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故此等到周豐他們順利的拿下酒樓、旅店之后,他們立刻上門,希望能夠繼續合作。
這也是小農經濟悲哀之處,大部分百姓都是農民,生產的也是糧食和綢緞,地主家也是生產糧食和綢緞,只要不出現災情,這糧食只能賣給酒樓、青樓這些商人,由商人來幫他們消耗。
他們寧可放在倉庫里面喂耗子,也不會拿去便宜賣給百姓。
他們都渴望自己的糧食、青菜、綢緞能夠進入馬賽區,這可是一個消耗大戶。
然而,郭淡最初定下一個條件,任何想要進入馬賽區的貨物,都必須經過馬賽的同意,周豐他們不能隨便簽契約,郭淡要不答應,這些貨物就進不來。
周豐他們趕緊將自己老雇主的資料,送去寇家牙行。
“夫君,這顧家的綢緞。”
郭淡雙腳搭在桌上,打著瞌睡道。
寇涴紗快速的瞪他一眼,執筆在手中的資料上,打了一把X,然后放到一邊,又拿起一份資料來,仔細看了看。
“這王家。”
寇涴紗剛開口,就被郭淡一個“X”字給堵了回去。
“夫君,你且聽我說完。”
寇涴紗頭回有爆粗口的沖動,慍道:“這王家可是與太后家有關系。”
郭淡答案依舊。
寇涴紗頓覺一陣氣餒,道:“夫君,你到底想干什么?人家遞上來的申請,你看都不看,就給人家回絕了。”
郭淡睜開眼來,笑呵呵道:“夫人,這回咱們可以盡情的任性,不用看了,全都給X了,咱們早點回房睡覺。”
寇涴紗臉上微紅,稍稍白他一眼,囁嚅兩回,又凝眉思索起來,郭淡這個舉動實在是太反常了,過得片刻,她突然道:“我明白了,夫君你是要借此,讓他們將土地交出來的。”
郭淡將腳放了下來,笑著點點頭。
寇涴紗美眸中綻放著光彩,她如今可算是知道郭淡的全盤計劃,道:“其實你之前所有的計劃,都是為了這一筆買賣,只不過你故意將人們的視線轉移到賽馬、綢緞、木材上面,但是你真正的目的,其實還是牧場。”
“這是當然,如果牧場沒有搞好,那么一切都是海市蜃樓,那些大臣可不會輕易讓我過關的。想要搞好牧場,首先就得將那些土地給拿回來,倘若我當時去求他們,他們肯定會坐地起價,甚至于不賣我,但是如今不同,如今是他們有求于我。”
郭淡伸展了下懶腰,“整個新賽馬去加上臨時賽馬場,一共二十多萬兩的項目,以及每年需要的商品,這可是一塊又肥又嫩的肉,誰不想與咱們合作,但是想要合作,行啊,將土地統統給交出來。”
寇涴紗點點頭,又道:“但是他們中有些人得罪不起,而且許多大戶人家又是周豐他們的老主顧。”
“我不怕。”
郭淡聳聳肩,道:“我若不搞好牧場,那我就得死,所以我不會在意得罪再多的人,若不將土地交出來,我讓他們一粒糧食都進不來。”
寇涴紗稍一沉吟,道:“可萬一他們聯合起來。”
“不怕。”
郭淡笑道:“那邊不是還有潞王、興安伯么。”
“不過?”
周豐一臉懵逼的看著自家的掌柜,“什么意思?”
那掌柜的道:“馬賽方面說,這王家糧食是參差不齊,故而不給于通過。”
“他們這是睜著眼說瞎話,王家的糧食我們用了這么久,沒誰說不好的。”
“小人與他們說了,但是馬賽方面就是不給過。”
周豐當時認為郭淡提出這個要求,確實是為大家著想,但如今看來,好像不是這么回事,“這可不行,我得親自去找郭淡談談。”
什么賢侄,一點不賢了。
他趕緊跑到寇家牙行去,剛到門口,就遇到曹達。
這對冤家一瞪眼。
“你怎么來了。”
異口同聲。
周豐嘖了一聲:“不知道郭淡在搞什么,我與王家合作這么多年,他竟然不給通過,這如何能行,我怎么向王家交代。”
曹達哭訴道:“你那算得了什么,我這邊連董鎮撫使的家的糧食都不給過,那還是他的頂頭上司。”
周豐心里立刻平衡了很多。
通報之后,二人是擠著進入里面辦公室,一進門,二人異口同聲道:“賢...。”
這“侄”還未出口,二人雙腳頓時一軟,跪在地上。
“小人參見王爺。”
只見屋內除郭淡之外,還有坐著兩個公子,一個頭戴金冠,正是小惡魔朱翊鏐,還有一個是郭淡的同黨劉藎謀。
“起來吧。”
朱翊鏐瞟了他們二人一眼。
“是。”
二人唯唯若若地站起身來。
郭淡笑道:“二位來的正好,我方才已經與小王爺和劉公子達成一份協議,將來小王爺和誠意伯將會為我們馬賽區供應糧食。”
“啊?”
二人同時抬起頭來。
郭淡趕忙道:“二位要是覺得不妥,當然可以拒絕。”
朱翊鏐詫異的看著他們二人,他還沒有試過被人拒絕的感覺。
“哎呦,賢侄,你說得這是什么話,小店能夠用上王爺和誠意伯家的糧食,那是小店的榮幸,祖墳冒青煙啊。”周豐一臉諂媚,手舞足蹈,聲色并茂。
馬屁拍的是毫無技術含量,虛假的一逼。
曹達也不遑多讓。
這可真不是開玩笑的,得罪朱翊鏐這小惡魔,那不死也得殘廢。
朱翊鏐笑了一聲,站起身來,朝著郭淡道:“我們就先走了,你可得記住你答應本王的事。”
郭淡笑道:“王爺請放心,一定幫你辦得妥妥當當。”
“行。”
朱翊鏐又拉了一把劉藎謀,道:“還坐著作甚,走走走,去五條槍那邊找榮弟和枝枝。”
他們走了之后,周豐將門一關,然后二人同時趴在桌上。
“賢侄,你怎么能這么做,我金玉樓一直與王家合作的,你這...我...我很難做的。”
“賢侄,你不看僧面也的看佛面,那董鎮撫使可是你的頂頭上司,你若不答應,你就不怕他到時整你么。”
郭淡道:“二位,我也不想這么做,但是你們要知道,一旦馬賽被關閉了,那我們都得血本無歸啊!”
周豐愣了下,道:“這與馬賽又有何關系?”
郭淡嘆道:“你們不要忘記,我之所以能夠舉辦馬賽,是因為我答應幫朝廷養馬,沒地怎么養,我答應他們,是因為他們愿意將那邊地租給我養馬。如果王家也愿意把地租給我的話。”
曹達問道:“可你現在已經找了潞王和誠意伯。”
郭淡笑道:“他們兩家滿足不了整個賽馬區的。”
其實潞王與誠意伯簽訂的糧食供應契約,是針對高爾夫場和會所,跟他們沒有半毛錢關系,郭淡的目的就是讓他們帶個頭,你們別唬我,我就還真干得出這事來。
周豐與曹達相覷一眼。
郭淡笑道:“二位,咱們才是一邊的。”
對!咱們才是一邊的。
這二人都是精明人,這道理他們如何想不明白,馬賽關了,大家都得血本無歸。
這當然得調轉槍頭。
金玉樓。
“不讓過?不讓過是什么意思?”
王大管家睜圓雙目,莫名其妙的看著周豐。
周豐道:“王兄,這你可別怪我,是馬賽那邊不給通過,讓我另找供應。”
“嘿!”
王大管家的暴脾氣上來了,“這郭淡膽子的還真是不小,他是瞎了狗眼么,竟然不準我王家的糧食進去。”
周豐道:“王兄,你有所不知,他連自己的頂頭上司董鎮撫使的糧食都給拒絕了,曹達現在比我還要痛苦一些。”
王大管家一臉懵逼,這廝還敢得罪錦衣衛。
“我還不信,他有這膽子。”
“王兄,你還真別不信,他都已經與潞王和誠意伯簽訂了供應契約。”
“潞王?誠意伯?”
王大管家微微一顫,又好奇道:“潞王且不說,他誠意伯家的糧食能夠通過,為何我王家就不能過?”
周豐道:“那是因為誠意伯愿意將香河縣的土地租給郭淡養馬。”
“原來弄了半天,他是在覬覦我王家在那邊的土地。”
“你要這么說,也對。”
“哼!一個小小的牙商,竟敢威脅我王家,真是豈有此理。”
周豐眼眸一轉,道:“王兄,你何不這么想想,很多人在那邊沒有地的,郭淡是鐵定不會讓他們通過的,貴府其實是占有優勢的,而且郭淡租地的價格也不低,比種糧食可是要劃算的多。”
王管家一聽,覺得也有道理,道:“這事我可做不了主,我得回去問問老爺,才能夠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