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萬歷而言,多少人報名參加馬賽,那只是其次,以報名費和獎金的比例來看,絕對是賠錢的,他最為看重的,還是下注的情況,如果下注情況不好,那將是會血本無歸啊。
然而,時至今日,也有很多人看明白郭淡的把戲,承包牧場那只是掩護,其中利潤非常少,而成本非常高,朝廷都難以負擔的起,更何況郭淡是要養五千匹良馬,這一切關鍵都是在于賭馬。
當初那些大臣們只是被迫支持承包給郭淡,在這種斗爭中,他們可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君子,自己的利益才是最為重要的,故此他們是在暗中抵制馬賽,因為他們控制著輿論和教育,他們私下抹黑馬賽,你們別上當,慈善只是借口,郭淡是要借此斂財,就跟古時候的騙子是一個德行,這將會破壞我大明禮制,帶來不良風氣,所以抵制馬賽是每個儒家弟子的責任。
郭淡自然也知道,但是他對此無能為力,他可沒有什么話語權,也根本沒有在管,你們抵制你們的,我宣傳我的,大家是進水不犯河水。
目前為止,兩邊都算是比較順利的,士林的反對聲愈來愈大,因為朝中表面上是支持的,只能通過士林發聲,但是大家討論馬賽的熱情,也是愈漲愈高,尤其是在頭三場確定之后。
究竟結果如何,就還得看獎池大廳啟動的那一日。
由于如今沒有電腦,連個打字機都沒有,不可能做到實時下注,郭淡是將三場馬賽放在臨近中午至下午,開賽前一天開始下注,臨開賽一刻鐘前封廳,既給予大家下注的時間,同時又防止外人操盤。
在萬眾期待下,終于迎來了獎池大廳啟動日。
天還未亮,獎池大廳就點起了燭火,只見數十人在獎池大廳里面忙碌著。
這就是沒有電腦的原因,原本幾人就可以干得活,如今得幾十個人來干,郭淡這一下開了二十窗口,每個窗口三個賬房和一個對賬員,因為金額是要求實時變化,必須得準確,不能出錯,因此三個賬房算一筆賬,然后還要一個對賬員,唯有當三個賬房的數據一致時,才出牌。
另外,還有幾個戶部官吏,他們負責在封廳之后,對一遍賬目,確保里面沒有虛假。
“內相?”
正在視察的郭淡,突然發現外面有著一隊人馬舉著火把往這邊行來,出門一看,見是張誠,不禁快步迎上去,是熱淚盈眶道:“內相,想不到您如此捧場,這天都還未亮,您就趕來下注了。”
張誠沒好氣道:“咱家可不是來下注的。”他又低聲道:“咱家可是奉陛下之命過來看看情況的。”
萬歷也非常謹慎,他不敢派李貴前來,畢竟李貴是專門服侍他的太監,要是李貴來這里,那太引人矚目了,故此他派張誠前來。
暈!表錯情了!郭淡訕訕道:“那也用不著這么早吧。”
張誠道:“這還不都怪你,出了這么個主意,錢還未賺,就花了幾萬兩出去,要是沒有人下注,哼,你自己看著辦吧。”
郭淡笑道:“內相請放心,郭淡一定不會令陛下失望的。”
“咱家倒是對你有信心。可是.。”張誠又壓低聲道:“可是很多人暗中在抵制你這馬賽,你應該也是知道的?”
郭淡點點頭道:“這我當然知道。”
張誠納悶道:“可我見你一點動作都沒有啊!”
郭淡輕描淡寫道:“如果抵制有用的話,就不會有賭坊的存在,那可都是律法禁止的,我這馬賽可還是朝廷授權的。”
“話可不能這么說。”張誠道:“去賭坊的可都是一些三教九流,而你這馬賽,只準用銀子下注,這一般百姓可是玩不起的,若非是一般百姓的話,那他們可是很有影響力的。”
郭淡兀自笑道:“內相大可放心,這事出不了意外的。”
張誠見這郭淡胸有成竹,于是點頭道:“好吧,好吧,就當咱家什么也沒有說,到時出了事,你可別說咱家沒有提醒你。”
郭淡只是傻呵呵直笑,惹得張誠一陣白眼。
天漸漸亮了起來,獎池大廳也都已經準備就緒,接下來就是靜待大家來下注。
辰時將過。
徐夢晹乘坐馬車,晃悠悠來到這里,他作為一個背鍋俠,能夠忍到今日前來,已經算是非常不錯,其實這些天他一直都又派人來觀察,甚至從徐繼榮口中套取一些信息。
“咦?怎么都沒人啊!”
來到獎池大廳,徐夢晹不禁面色一驚。
空蕩蕩的大廳,只有一些仆人在擦桌凳,真是嚇死人了。
“問他。”
只聽的一個怒聲。
徐夢晹偏頭一看,只見張誠躺在椅子上,氣呼呼的怒視著一旁正在練習空手捉蒼蠅的郭淡。
“哎呦!伯爺來了。”
郭淡笑呵呵的迎過來。
徐夢晹道:“怎么一個人都沒有,是日子錯了么?”
郭淡道:“如果伯爺說得是獎池大廳啟動日,那就沒錯。”
徐夢晹納悶道:“那為何沒有人下注,還是老夫來晚了。”
“不,是伯爺您來早了。”郭淡呵呵道:“伯爺肯定不會走路來此吧。”
徐夢晹道:“老夫當然是坐馬車來的。”
“那就是了。”郭淡道:“從解除宵禁到如今,坐馬車就剛剛好,但是走路的話,可還得需要一些時辰。”
“是個屁。”
張誠直接蹦了起來,“如果騎馬的都不來,你這還能賺什么錢。”
徐夢晹連連點頭,道:“是呀!內相說得有道理。”
郭淡笑道:“放心,放心,會來的。”
這如何放心啊!
徐夢晹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在來的時候,還是比較放心的,因為這期間,幾乎全民都在預測比賽結果,包括街邊玩得小孩,都能夠叫出參賽者的名字和他們的信息,這么火熱的討論,肯定有不少人下注,哪知道會是這么個情況。
但這已經是離弦之箭,沒法回頭重來,只能耐心的等待。
又過得半個時辰。
“來了!來了!”
忽聽得一陣激動叫喊。
徐夢晹、張誠以百米沖刺的速度來到廳門前,舉目張望。
“哪里?哪里?”
“內相,你瞧,那邊不是來了兩個人么。”
那小太監指著西南方向道。
張誠頓時臉都青了,怒視這那小太監,是殺人的沖動都有了。
郭淡卻急急走過來,小聲道:“內相,伯爺,你們還是去內屋坐吧,就你們往這一坐,人家也不敢來下注啊!”
張誠、徐夢晹怒瞪雙目,嘴角直抽抽,過得片刻,他們還是氣沖沖的走進內屋,決不能給郭淡甩鍋的機會。
過得一會兒,只見兩個身著布衣的人走了進來。
其中一人前腳剛剛踏入大廳,便道:“我們是來錯地了么?”
另一人道:“應該沒有吧。”
語氣顯得很是猶豫。
郭淡趕緊迎上去,道:“二位是來下注的吧。”
“這里是獎池大廳么?”
“是的。”
“可為什么一個人都沒有?”
“哦,剛剛開門,二位是第二批客戶,你們沒有看見門口停著的馬車么。”
“奇怪,馬報上說得時辰,不是辰時么,可如今辰時都已經過了呀!”
“原本是定在辰時的,可是臨時出了一些技術上的問題,故此拖到這時候才開門。”
那二人似乎也不好忽悠,舉目看向那獎池廳,一人立刻道:“那上面沒有人下注啊!”
郭淡低聲道:“坐馬車的人,豈是一般的人,他們現在正坐在里面討論著。”
說著,他往貴賓包間一指。
那二人偏頭一看,見門口還真站著兩個下人,信以為真的點點頭。
郭淡道:“二位可真是幸運,若能夠爭得頭注,那是個好彩頭,這就跟拜佛燒頭炷香是一個道理。”
一人向另一人問道:“下不下?”
“下吧,咱們也是奉命來此的。”
“好吧。”
躲在貴賓室偷聽的張誠可是急壞了,道:“興安伯,你可聽見了,那小子根本就是在騙呀!可是這能騙多少錢。”
徐夢晹更加著急,垂首頓足道:“哎呦!這可如何是好?”
張誠哼道:“咱家咋知道?”
徐夢晹如熱鍋上的螞蟻,突然道:“內相,要不這樣,我們就下點錢,這樣的話,郭淡也就不算是在騙人,這錢我來幫內相給,咱們一人下注五十兩在榮兒身上。”
張誠聽著怎么有些像似掩耳盜鈴,可尋思著,反正也不用自己掏錢,點頭道:“行吧,就依興安伯的意思。”
徐夢晹趕緊吩咐下人去下注,機靈的他,還在下人耳邊叮囑了幾句。
那下人聽罷,立刻沖出去道:“等會,等會,你們在干什么,可是我們先來的。”
“可又沒規定誰先下來誰先下注。”
“是呀!誰讓你們不下注。”
二人忙不迭的下注,嗯,一人下注了五兩。
可門內的徐夢晹和張誠,是一臉辛酸,花了幾萬兩,還得用一百兩來勾引對方下注十兩,這尼瑪.。
但是人總愛往好的方面去想,郭淡到底也沒有說錯,現在來人了。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午時已過,可還是只有零零散散的人跑來下注,有著數十人之多,兩個獎池的金額分別是九十八兩和一百五十兩,其中一百兩還是徐夢晹下的,扣除這一百兩,基本上就正常了,賭前三名的也應該要多一些,那邊一下注是賭頭名的三倍啊。
就這么小貓幾只,別說掙錢了,窗口的賬房都在思索著,自己的工資發不發得出。
到下午時分,另一個獎池終于也突破了一百兩。
真是可喜可賀呀!
但是張誠的心已經冷透了,從貴賓房走出來,臉是鐵青鐵青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入土為安。。
郭淡趕忙解釋道:“內相,這在預計之中的,頭天只是熱身,熟悉一下流程,明日.。”
不等郭淡說完,張誠便是咆哮道:“你自己去跟陛下交代吧。”
忽悠誰了,熱身也得有人來呀!
言罷,便氣沖沖的離開了。
皇帝還在等著的,他得早點回去。
“內相,內相。”
郭淡站在原地喊了兩句,又朝著徐夢晹道:“伯爺,您應該是相信我的。”
“你叫老夫如何相信你,明天就開賽了,而如今下注的錢都還沒有到三百兩,要扣除那獎金的話,啊...咱們還是虧錢的。完了!完了!”徐夢晹一邊哭著,一邊走出這傷心地,再待下去會死人的。
“為什么都不相信我。”郭淡很無奈的嘆道。
這時,劉藎謀走了進來,道:“內相和伯爺走了?”
郭淡點點頭,又問道:“情況怎么樣?”
劉藎謀愣了愣,道:“我方才派人去打探了下,如你預計的一樣,從城里來這里的路上,有著不少仆人在附近轉悠著,估計他們都是在打聽這邊的消息。”
郭淡一聲長嘆道:“由此可見,這人性都是被束縛著的。”說著,他又看向劉藎謀,道:“也只有你,從來沒有被束縛過。”
劉藎謀哀嘆道:“誰說沒有,我可是一直被金錢束縛著的。”
郭淡哈哈一笑,道:“放心,你馬上就要掙脫這最后的束縛了。”
劉藎謀環目四顧,道:“除非你先將酬勞給我。”
“這就你想多了。”郭淡呵呵笑道。
乾清宮。
啪嗒一聲。
萬歷手中的奏章掉落在地,又見他顫巍巍的站起身來。
“陛下。”
李貴趕忙走過去。
“走開。”
萬歷一揮手,雙目一直盯著張誠,“你...你說什么,不...不到三百兩。”
張誠一看萬歷這狀態,生怕出問題,都不敢點頭說“是”,只道:“陛下請放心,郭淡說了,今日只是熱身,明日才是重頭戲,明日一定會很多人下注的。”
“明日都要開賽了。”
萬歷咆哮一聲,身體一晃。
張誠和李貴急忙跑過去,攙扶住萬歷。
萬歷一手緊緊捂住胸口,眼角泛著淚光,喃喃自語道:“三萬兩,三萬多兩,就這么沒了。”
他是真心無法接受,因為他一直以來都是做無本買賣,從國庫撈錢,從太仆寺撈錢,時常抄抄家什么的,從來就沒有試過,這一瞬間幾萬兩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