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夢晹可沒有張居正、于謙那種大智慧,文韜武略,亦沒有海瑞那種剛正不阿,富貴不能淫,但是作為守成之主,他是非常成功的,他遇事則避,不卷入任何是非里面,他在朝中都沒有什么仇人的,在商議國事的時候,他一般都是三緘其口,裝聾作啞,故此那些言官御史也不想去得罪這么一個老好人,還給了他抽身的機會。
他也非常珍惜這機會,抽身之后,立刻放出消息,三劍客已經賣于寇家,同時他家酒莊也不再與寇家合作。
站隊站得是非常堅定。
而這無疑助長了那些言官御史們的囂張氣焰。
他們開始展開對郭淡全方位的攻擊。
那日在冊封大典之上,他們被郭淡羞辱的拂袖而去,其實這種事他們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張居正在的時候,他們經常被羞辱,但問題那是張居正,當朝首輔,都不能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巔峰時期的張居正就是凌駕于皇帝之上的,他是真的有能力將萬歷給廢了。
能夠被張居正羞辱,至少也能夠混得一個遺臭萬年吧。
可是你郭淡只是一個被文人唾棄N多年的牙商,社會上最卑微的階層,被他羞辱,那真是顏面盡失,如果不弄死郭淡,難瀉心頭之恨啊!
率先發難的自然也是以姜應鱗為首的言官御史,他們聯合起來,上書內閣,要求將三劍客的畫冊定義為淫畫,告其傳播yinhui思想,為了斂財,不惜毒害百姓,壞我超綱,破壞社會安定,要求內閣下令查封三劍客,拿郭淡問罪。
而以申時行為首的內閣,本來就在言官御史們斗爭,他們當然不想幫著那些言官御史,但是不少朝中大臣紛紛響應,因為這些大臣都自詡為正派人士,污泥中的一股清流,既然已經將三劍客畫冊定義為“淫畫”,不管他們心里怎么想,他都要站出來說上兩句,表明自己的立場。
申時行可沒有張居正那種威信和魄力,他可不敢冒天下大不韙,給駁回去,畢竟他們也是讀書人,不能得罪天下讀書人,但他也不想幫助對方,于是內閣就將這個難題往上面甩,因為內閣它只有票擬權,簡單來說,就是將建議貼在奏章上,然后呈上去,而且申時行都不是以內閣角度來票擬,不是說我建議查封,他只是將下面的意見傳達上去,這無疑是在暗示皇帝,我們內閣是中立的。
而司禮監掌有批紅權,這個權力本來是皇帝的,通常都是大臣上奏章,皇帝批朱,但是皇帝想輕松一點,不是國家大事的話,一般就由太監直接批。
可這一送上去,就石沉大海,泡都沒有冒一個。
上面是既沒有駁回,也沒有下旨。
言官御史們繼續上奏,萬歷看都懶得看,索性就直接就請病假,連朝會都不開,免得被你們揪住。
這個套路,萬歷玩得那真是爐火純青,反正他臉皮也是奇厚無比,你們愛怎么罵都行,反正我也聽不見。
這皇帝不批,司法部門可不敢動,那些當官的也不傻,皇帝明顯就是站在郭淡一邊的,他們要敢擅自去查封,那廠衛就會上門來查封他們。
因為東廠和錦衣衛的存在,其實司法權也在皇帝手中。
然而,這也在姜應鱗等人的預計當中,他上奏一來是想這事弄大,二來也想試探一下皇帝態度。
既然你皇帝的態度是不管,那也行,我們就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
言官的方式是什么,無它,就是輿論。
金玉樓。
“我這是不是進錯店呢?”
周豐看到空空如也的酒樓,不禁狠狠地揉了揉眼,突然驚呼道:“嗬喲!這是怎么呢?”
要知道如今正值中午,是吃飯的時候,怎么連一個客人都沒有。
“老爺,你可算是回來了,出大事了。”
那掌柜的哭訴道。
周豐驚訝道:“出了什么大事?”
那掌柜的道:“如今外面的人都說三劍客的畫冊乃是淫畫,又說寇家為了斂財,脅迫良家婦女為娼,供其傳播yinhui思想......。”
“什么良家婦女?”周豐納悶道:“那些女人不都是ji女么?”
那掌柜的道:“小人也不清楚,外面就是這么傳的。”
周豐又道:“但這跟我金玉樓有什么關系?”
那掌柜的道:“這是因為他們說我們跟寇家有合作關系,為虎作倀,還說我們若不立刻斷絕與寇家的合作,將永遠不來咱們金玉樓。”
周豐聞言,頓時呆若木雞。
這可真是殃及池魚。
一時間,整個輿論風向,突然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士林、書院、朝中都開始大肆批判三劍客的畫冊。
說三劍客傳播yinhui思想,毒害百姓,破壞禮制,以及危害社會安定,總之,各種帽子往上面扣。
要知道之前寇家還因為冊封大典,被人津津樂道。
而如今的話,寇家立刻變成傳播yinhui思想的惡源。
不僅如此,他們還爆出郭淡利用進士來宣傳三劍客,將其中丑陋的真相,統統都給抖了出來。
同時還有冊封大典背后的權財交易。
他們可不是就事說事,而是一種推測的方式來論定,這也是他們的一貫作風,比如說,他們認為女人是肯定不會愿意做這模特的,那么結論就是,那些女人是被郭淡脅迫的,真是有理有據。故而才有什么郭淡強迫民女,拐賣幼女,供其淫樂,還說是什么許多進士被郭淡用金錢收買,又說郭淡花錢賄賂皇貴妃的家人,又拿著皇家招牌去斂財。
說得是有鼻子有眼。
這其實跟他們清算張居正那是一個套路,抓住張居正生活上的一些細節,然后去無限延展。
這可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啊!
那些進士突然醒悟過來,哪怕沒醒悟過來的,也被罵得難受,關鍵要是還不趕緊站隊,那就真的會被人以為他們是被郭淡收買,進士們也紛紛抨擊郭淡。
要知道當初《進士采訪錄》令三劍客一下變得高端大氣上檔次,而如今這個閃光點,也變成了污點。
對付一個小小牙商,竟然動用這么大的力量,就如那獅子搏兔。
柳家。
“這一回他們寇家可真是完了。”柳承變幸災樂禍的笑道。
其實很多內幕,都是他們柳家爆出去的,尤其是《進士采訪錄》的事,那些言官御史對于商業中的內幕,還是不太明白。
柳宗成卻是嘆了口氣道:“郭淡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商業奇才,然而,往往這種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寇家關門,他當然開心,但他自己也是商人,這心中還是感到一絲悲涼。
然而,在這一場輿論中,最受傷的莫過于那些與寇家有合作的商人,他們可是投了不少錢在這冊封大典上,而如今本是收獲的時候,卻出了這么一檔子事,之前的期待頓時化為烏有,而且這戰火還燒到他們身上,如今但凡與寇家有合作的,都遭受大家的抵制。
寇家宅院。
“各位靜一靜,靜一靜,且聽我一言。”
郭淡站起身來,高聲喊道。
堂中擁擠在一起的數十位商人,這才停止了抱怨,紛紛看向郭淡。
而門外一陣陣高喊,又傳入堂中。
“清除yinhui,還我清風。”
原來此時此刻寇家大門前,站著上百名讀書人,他們高喊著口號,要求查封寇家,將郭淡問罪,否則的話,決不罷休。
被吵了一整天的郭淡,不禁翻了下白眼,只能朗聲道:“首先,我代表寇家向各位道歉,這事全是我的錯,各位都是無辜的,對此我們是甚感歉意。”
一個商人道:“我們不是來論對......。”
“且聽我說完。”
郭淡打斷了他的話,又道:“其次,我們將會賠償各位的一切的損失,包括之前你們投入在冊封大典的錢,我們都會如數退還,至于對你們要求與我們解除合作契約,我們寇家也都答應,同時也能夠理解各位的苦衷,即便我們寇家挺過這一次,我們也會如往日一般,歡迎各位上門。”
那些商人這才沉默下來。
他們來此,就是來要賠償的,這廣告肯定是打不出,那你們就肯定得賠錢啊!
郭淡又道:“在坐的各位,應該也知道我郭淡的為人,我說賠就一定會賠的,并且我也一定會令大家都滿意的,只不過這事才剛剛發生,我們還在加緊制定賠償方案,還請各位先回去等候消息,一旦賠償方案制定出來,我們將會立刻通知各位前來。各位也都看看見了,這銀子都還在我家中。”
“我們當然詳細你,但是你得給我一個期限。”曹達突然道。
其余商人也紛紛點頭,在他們看來,寇家是鐵定玩完了,如果被官府查封,那什么賠償都沒有了,他們希望能夠盡快處理。
郭淡稍一沉吟,道:“由于這一次事發突然,也是我們都沒有預計到的,契約上也沒有寫明這一點,如何制定令大家都滿意的賠償方案,這可能需要一些時日,我承諾半月之內,一定給大家一個答復。”
“半月?”
一眾商人面面相覷。
聽聽外面的口號吧,你們寇家能挺過半月嗎?
郭淡自信一笑,道:“我知道各位在擔心什么,但如果他們能夠查封我們寇家,早就查封了,犯得著在外面嚷嚷么,真不是我看不起他們,他們甚至連門不敢進,所以你們無須對此有任何擔憂。另外,這事畢竟與皇宮有關,我也得去跟那邊交涉一下,這也是需要時間的。”
眾人聞言,雖然還是有些不滿意,他們都希望今天就能夠拿錢走人,但問題是那些錢是由禁軍守著的,他們再怎么逼郭淡,也無濟于事,況且郭淡將責任全部攬在自己身上,沒有推卸責任意思,這已經是非常不錯了,他們也只能見好就收。
等到這些商人走后,寇涴紗便走了出來,擔憂的看著郭淡,“夫君,陛下真的愿意將錢再拿出來嗎?”
郭淡笑道:“我就隨便說說,你還當真了,不過不是我不愿意退,只不過這錢退還給他們,到時他們還得送回來,這得多麻煩啊!”
“是嗎?”
寇涴紗顯然有些不相信,如今她只感受墻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
郭淡輕輕握住她的手,道:“夫人無須擔憂,聽聽外面那些口號,他們是在幫我們宣傳啊,而且還是不收錢的那種。”
寇涴紗聽得好氣好笑道:“這種宣傳不要也罷。”
她讀過書的,被罵得心里也很難受。
郭淡卻道:“夫人,我們是商人,不是讀書人,逐利才是最重要的。”
寇涴紗道:“可是這么下去的話,誰還會跟我們做買賣。”
“非也,非也。”郭淡道:“有道是,物極必反,當他們將我們徹底踹入深淵之時,就是我們浴火重生之日,你若不信的話,我現在就讓三劍客隨便賣點畫冊,哪怕價錢翻上一番,也絕對會被人哄搶一空的。”
寇涴紗顯然不信:“這怎么可能?”
郭淡笑道:“夫人未免也太高看他們,外面那些人罵得是理直氣壯,但是他們在青樓的時候,可又是另外一番丑態,如今他們都將我們三劍客說得這么yinhui,這無疑就是最好的廣告,因為此乃人性也,我敢肯定,很多人現在都很想見識見識我們的畫冊到底有多么yinhui,然后更加有理有據的批判我們。”
寇涴紗凝眉不語,不得不說,郭淡說得還真是有幾分道理。
正當這時,辰辰氣喘吁吁跑進來,道:“姑爺,三劍客那邊傳來消息,三劍客的招牌又被人潑上糞水。”
“沒事,沒事。”
郭淡笑道:“正好我也打算換塊招牌,畢竟都已經換了主人,三劍客也名不符實,當然得更名,而且這塊招牌若掛上去,他們是絕對不敢潑的。”
寇涴紗問道:“難道陛下賜的?”
“當然不是,這事可跟陛下沒點關系。”
“那是什么?”
“夫人勿要著急。”
郭淡向辰辰道:“叫管家將那匾額抬上來。”
過得一會兒,只見兩個下人抬著一塊匾額入得大堂。
寇涴紗見罷,不禁大驚失色。
只見那匾額上用朱筆寫著三個大字單淫客。
這塊匾額要掛上去,的確無人會再潑糞水,興許還會掛紅綢上去,讓它變得更加顯眼,你這覺悟也忒高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