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為什么那支隊伍還在朝著中樞圣堂靠近?你們還沒有派人去攔住那支隊伍嗎?”
元素歷307年,7月5日傍晚。
圣火大陸中央,圣火高塔的圣光直入天際,點亮了已經昏暗下去的城市。
中樞圣堂的街道上,來往行走的圣職者們神色匆匆,其中有一部分時不時地抬起頭,看向城市東部的方向,面帶憂慮。
圣堂核心地帶,一間頗有些簡陋的辦公室中,一位有著紫色長發的神佑者坐在桌旁,他面帶不愉地注視著身前其他兩位神佑者,語氣帶著些許嘲諷:“沒想到你們居然憊惰至這個地步。”
另外兩位坐在桌前的神佑者,一位身披兜帽長袍,默不作聲,只是端著茶水時不時抿一口,而另一位頭頂荊棘冠,有著明顯風之民血脈的神佑者則是嗤笑一聲,反唇相譏:“別告訴我你之前沒有打算派人攔截——魯姆,我上次才看見你手下帶著一隊神官出去阻攔,我們的人都一去不歸了,別假裝無關了。”
被戳穿虛張聲勢,名為魯姆的紫發神佑者面色不變:“既然如此,蓋爾,馬修,你們知道他們為什么無法回來匯報嗎?根據之前觀察的結果,那支滿是罪人的隊伍中,也就領頭的那個神官有著初入天選者階的實力,而且年紀不小了,潛力并不高。”
“倘若就這么點實力,我們的隊伍完全可以依照教約中,‘不得在沒有中樞圣堂組織亦或是允許的情況下,進行大規模團隊活動’的法規來逮捕他們——可事實上,一碰到那個隊伍,前去執行的人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名為馬修的荊棘冠神佑者微微搖頭:“準確的說,他們在靠近的中途就斷絕了聯系,聯系不上他們了。我個人懷疑,那支隊伍中,有著一位神佑者…但究竟是哪一位老朋友搞出的這種事?他究竟想要干什么?這點我猜不出來。”
說到這里時,他是真的有些困惑,這位神佑者有些難以理解道:“一萬多名已經被審判為有罪的罪人,高舉審判之主的旗幟,高呼公義的口號,朝著中樞圣堂靠近…難道說,他們是想要說他們是冤枉的嗎?”
“荒謬!我們的審判可是有著審判之主的應許,絕對不可能是冤枉的!”
“你說是不是,蓋爾?”
此時,他們都轉過頭,看向仍在喝茶,名為蓋爾的兜帽神佑者。
名為魯姆的紫發神佑者是圣火大陸,中樞圣堂現任的行政大主祭,也即是火之主的大主祭,而名為馬修的荊棘冠神佑者則是風之神的大主祭。
“艾蒙。那個領頭的神官。”
而身披兜帽長袍的蓋爾,這位審判之主的神佑者與大主祭則是低聲道出了這一個名字。他的聲音有點年輕,但語氣滄桑:“我認識那個孩子,三十年前,還是我為他游蕩裁決官的職務蓋章認定。”
“那些罪名是不是無辜的我不知道,但艾蒙的確是審判之主的虔誠信徒,能比他更虔誠的人為數不多,而他前些日子被派去夕光城,審查可能的海盜內奸。”
如此說道,蓋爾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隱約能從兜帽中的陰影中,看見一對青色的眸子,他語氣平淡:“據我所知,夕光城前些日子,出現了審判之主神降,那是幾十萬人一同證明的事實,而在此之后又沒過多久,立刻又發生這種事…”
說到這里,蓋爾沒有繼續說下去,但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
哪怕是聽到海盜內奸,神色也沒有任何改變的魯姆,在聽見神諭二字后,都忍不住微微吸氣,他與馬修面面相覷,然后謹慎地說道:“你是說,這一次,很可能是神諭行動?”
審判之主的大主祭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喝茶,表明自己的態度,簡陋的會議室陷入沉默。
但沉默歸根結底是要結束的,很快,隨著魯姆下定決心,作為行政大主祭的他肅然道:“不管怎么說,絕對不能讓這群罪人隨意靠近中樞圣堂——各地明明都有相應的裁決所,真覺得有冤屈,去那里不就行了,非要來圣堂干什么?”
“這一次,我親自帶隊。”
所作就做,魯姆一旦行動起來便雷厲風行,而馬修和蓋爾也都隨之而起,離開了會議室。
作為神佑者,還是能成為三神主祭的神佑者,豈會沒有自己的班底?很快,在魯姆的召集下,十二位天選階的神官就組成了一個小隊伍,他們雖然不能裝備武器,但無論是教約還是鎧甲都準備齊全。
不過,還未等魯姆,馬修和蓋爾三人帶隊出發,他們就聽見了不遠處圣堂城墻上傳來的通知聲。
“那支隊伍來了!”
有正在城墻上行走的圣職者察覺到了這一幕,他驚呼道:“好快!他們已經到晨曦平原中段了…那不是普通人的隊伍所能有的速度!”
聞言,魯姆登時登上城墻,他皺著眉頭,站在頂端,眺望遠方。
然后,他就看見,圣堂東部的天空,陰云漫天。
潮濕的大風朝著城墻處吹拂而來,帶著雨后清新的味道,令這位神佑者有些發愣。
——轟隆!
轟然的雷鳴從遠方的陰云中響起,耀眼的雷蛇在滾動的云霧和狂風中閃現。此時雖然已經是傍晚,但太陽仍未落下地平線,夕陽的光仍然占據整個天空,而陰暗的黑云不斷蠶食著光,帶來了風與雷的同時,降下大雨。
“那,那是怎么回事?”
神佑者的目光能穿透云層,直入蒼穹,魯姆自然也不例外,他的雙目能越過濃厚無比的水汽,穿過雷霆的光輝,看見在那陰云之下,有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正在大雨中前行。
這是一支罪人的隊伍,他們大多身有殘疾,本來不應該行動的如此迅速,可是能看見,那些本應該沒有雙腳的罪人斷肢之處,都有著新生的肢體,而在這些肢體周邊,有著密密麻麻的白色鱗片正在滋生。
那是審判之血的象征——活性化的審判之血或許就是他們能夠再生肢體的原因,也是他們可以親近雨水,在雷雨中前行的原因。
和只是嘖嘖稱奇的馬修,以及已經開始贊美審判之主神力的蓋爾不同,此時的魯姆心中開始出現不安。
——如此濃厚的水元素,如何濃厚的云雨…這是怎么回事,那些海上的逆賊不是說元素的平衡已經被打破了嗎?他們的儀式明明都已經完成了才對…
“不能讓他們靠近圣堂!”
心中作出決斷,本來只是想著指示自己手下隊伍去攔截的魯姆決定還是自己親自動手保險一點,他立刻起身飛向陰云所在之地,臨走前還不忘高呼口號:“中樞圣堂不容別有用心者沖擊!”
神佑者的速度很快,哪怕并非是全速,也能輕易超過聲音,很快,他便跨越十幾公里,來到了陰云之下,罪人隊伍之前。
作為火之主的神佑者和大主祭,神佑者巔峰的魯姆掌握有全部的元素力量,而不僅僅只是火元素,他此時心中懷有憂慮,所以一句話也不打算說,準備直接操控大地元素隆起土墻,隔斷隊伍的道路,逼迫他們停下來。
龐大的元素魔力在半空中匯聚,隨著魯姆伸出手,褐色的光芒在半空閃動,組成了一個輪轉的圓形法陣,大地之上的泥土頓時就聽從號令,開始隆隆抬起,形成了一片綿延數公里長,高五米左右的巖土壁壘。
但是,隊伍卻并沒有停下。
位于高空,展現了自己的力量,正打算松一口氣的魯姆,卻看見為首的那位灰發神官抬起頭,看了自己一眼。
所有罪人隊伍中的人也都齊齊抬頭,看向紫發的神佑者。
然后,這位主祭便愣住了。
剛才那一瞬間,他仿佛出現了幻覺。
自己眼前這一支正在雷雨中行走的隊伍,這一支抗議裁決的不公,否認審判的公義,為了真正的公義和革新而來的隊伍,這一條由上萬人組成,長長的人流,在他眼中,突然就變成了一條匍匐在地的龍蛇。
而就在剛才,那條龍蛇冰冷的龍瞳鎖定了他,令魯姆渾身一僵。
“審,審判之主…”
居然,居然真的是神諭…
三百多年來,從未有過任何神諭降下的審判之主,這一次居然真的有神諭降下嗎?直至現在,魯姆心中還是不敢置信。
而罪人隊伍沒有在意魯姆的反應,還是繼續前進——能看見,為首的艾蒙只是普通的踏步,便直接將用來阻攔的巖土壁壘撞出一個大洞,而后整條土墻就像是多米洛骨牌一般接連倒下,徹底垮塌。
此時,馬修和蓋爾也隨之而來,他們顯然也都出現了那匍匐龍蛇一般的幻覺,前者只是單純的驚訝,而后者,審判大主祭蓋爾在驚愕中甚至帶著一絲驚喜:“真的是吾主的隊伍!”
一時之間,三人不知道是應該繼續出手阻攔,還是就這么看著——馬修和蓋爾對此并沒有什么所謂,反正管理圣堂的現任行政大主祭又不是他們,而魯姆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否,他隱約感覺到一絲不對,但既不敢出手,也不敢后退。
雷霆在眼前閃動著,熾烈的光芒照亮昏暗的天地,紫發的神佑者遲疑地呆在原地。
而就在他遲遲無法作出決斷之時。
突然地,有明亮無比,宛如太陽一般的光芒,從魯姆的身后冉冉升起,耀眼的光輝照在他的身后,將他的影子向前拉伸地很長很長。
溫暖的氣息浮現。
“什么!?”
而察覺到熟悉無比的氣息,魯姆頓時震驚地轉過頭,他看向身后,然后緩緩地張大嘴巴,雙目茫然。
因為他看見,有一輪赤金色的太陽正在從晨曦圣山之上升起,綻放圣光,一如數百年前神降于此的神圣。
“轟隆!”
就在此時,陰云之中,翻滾的雨水之上,青紫色的雷光驟然炸響,閃電劃破天際。
登時,閃電的光輝和太陽的光輝同時亮起,祂們在高空之上緩緩靠近,而三位神佑者和罪民隊伍就被夾在中間,注視著祂們相互接近。
隱約能看見,巨大的龍蛇虛影在云間翻騰,閃電勾勒出了它的形狀。
“雷和火!”
“是主!審判之主!”
“主…吾主?!”
登時,馬修和蓋爾便興奮地高呼起來了,而魯姆的語氣則與這兩位神佑者截然不同,他的聲音帶著些許畏懼,還有濃厚的不可思議:“您,您蘇醒了?!”
沉寂了兩百多年的火之主,此時,居然就因為這一支小小的罪人隊伍而再次出現了?!
登時,魯姆戰栗了,罪人隊伍是不是來伸冤的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他面對那一輪神圣的光輝,心中滿是恐懼。
倘若他做的那些事情都被主發現的話,那他…
就在浩浩蕩蕩的赤金色光輝掃過天地之時,魯姆感受到了一股明顯無比的溫暖視線,那正是火之主的注視,這令他在產生一種無論身心都被看穿的感覺同時,也令他口干舌燥。
但是,火之主之時注視了魯姆一眼,然后便嘆息了一聲。
而后,這位火之主大主祭的心中,便響起了帶著失望的聲音。
你既不敢面對審判之主的隊伍展現你的勇氣,也不敢后退,對我承認錯誤。
魯姆,我的神佑者,這么兩百年來,你一直都在貪圖權利與力量——但是你的修行在哪里?你的道路呢?你的心呢?
你想要我的力量,我半點也不在意。只要有勇氣,即便是放棄我的道路也是梟雄,只要最后你有那個決心登上神位,維持秩序,一切都不算什么…但你卻沒有那個勇氣。
“吾主…”
感覺自己一瞬就被看穿了所有的偽裝,魯姆雙腿一軟,直接從天上降下,跪在地上——但是火之主卻并沒有對此回應。
因為,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此時此刻,圣火大陸中央,傍晚的晨曦平原之上,黑色的陰云與赤金色的晚霞各自占據天空的一半,雷與火在高天之上遙遙相對,云與狂風在天地間卷動,傍晚夕陽的光輝將地平線的邊緣渲染成一片金色。
疾風如刀,掠過大地,云霧在大地和天空中同時劃過,兩個人影在云端之上遙遙相對,頭戴太陽冠冕的少年與黑發的青年時隔數百年再次相遇,一如昔日于晨曦圣山上告別之時。
地平線上的光芒逐漸變得暗淡,夕陽正在燃燒,在黑夜來臨前散發著最后一絲余熱。
龐大的靈力和元素之力在雙方的周身澎湃滋生,構成了大片大片的光流和法陣虛影,青紫色的靈光與赤金色的魔力在云與光的相交處相連,構成了涇渭分明的光流。
在夕陽即將落下之時,逐漸黑暗的天地間仿佛又多出了兩顆太陽。
云霧在神們的身側行過,地面上,以艾蒙為首,整個罪人隊伍都抬起頭,驚訝地注視著天空的頂端。而三位神佑者們,還有不遠處的中樞圣堂中也是如此,所有圣職者們雖然都還在作著自己的工作,卻都紛紛向一個方向投去目光。
依沙爾來到城墻,他遠遠地眺望自己的主,還有遠方那在雷霆中浮現的人影,這位神佑者不禁面容愕然。
“那就是…主的老師?”
蘇晝遙遙注視著遠方灰發的神明,那位昔日跟在自己身后,歷經輪回永劫的少年,如今他頭戴冠冕,身穿古典的長袍,容貌雖然與過去完全一樣,但無論是氣質還是內心都已經大不相同,顯得神圣又莊嚴。
而埃利亞斯遠遠凝視著自己離開數百年,如今歸來的老師,他和數百年前一樣年輕,但比起昔日的那一份酷烈,此時的青年卻更加宏大,更加高聳巍峨,他過去就像是一座孤峰,雖高聳險峻,能觸碰天頂,卻遠不如現在這般宛如山脈,連綿一片,足以頂起一個世界和蒼穹。
三百六十二年前,就在此處,火之主與風之主依托上一個紀元遺留的奈瑟爾城為根基,創建了最初的中樞圣堂。
一位年輕的神明于此與萬民立誓,他頭戴冠冕,雙目明亮。
我將與你們立下誓約。風與火之民將于此安享太平與美滿,只要你們守我的約,我就能令這世間人人平等,再無壓迫。
我的子民們,我在這里與你們所有人立約,我將全心全意地帶領你們走在通向幸福的道路上,而爾等也應當遵守我的道。
三百零七年前,別離記的最后,第一座圣火高塔聳立于大地之上,與太陽爭奪光輝,圣潔的光芒照耀天地。
而在圣火高塔之下,兩位神明交談著這個世界日后的道路。
教約是所有當行的事,只要遵守,人人便是善人。這樣,即便你離開世界,探索前路,我駐守境外,維繼世界,即便‘神’不再出現,人世也依然可以維持秩序。
地之魂凝聚的審判之龍,可以代替我們作為仲裁,祂是人心的象征,將引領眾人走向公義。少年模樣的神明如此說道,祂此時雖然有些疲憊,但卻信心十足。
但是人心真的可信嗎?另一位高大的神明卻如此說道,祂有些疑惑。
正因為不可信,所以,我們才會立下教約,不是嗎?
在這圣火高塔的光芒之下,兩位神明別離,風與火之民在送別的歌聲中分離,元素歷被確定。
年輕的神明站立在圣山之上,俯視這片大地,祂躊躇滿志。
狂風席卷,現在,紫青色的龍瞳與灰色的神目對視。
青年能從對方看出數百年的堅持和決心,那是經過無數次驗證,無數次付出后也永不更替的選擇。
而神明能看出青年眼中熊熊燃燒的火焰,那是不滅的欲望和斗志,就連自己也不能幸免,熾熱的質疑之炎。
一百三十七年前,中樞圣堂,審判的雷霆驟然擊下,那是祂第一次失手,沒有懲戒到‘罪人’,反而點起了名為叛逆的烈焰。
“主,主啊,為什么?!你為什么背棄我?!”
震驚,痛苦,混雜著無盡悲傷和絕望的聲音在圣堂中響起。
雷光縱橫之中,當驚醒的神明從世界之外回歸時,看見的卻是背棄的劫火,滿目瘡痍的圣城,以及無數茫然且不知所措的神官。
信任被擊碎,秩序的縫隙中生出了猜忌。
難道說,人心真的不可相信嗎?
久久未有回答的問題仍在心中徘徊。
而此時此刻,兩個神明的意志在云巔之上相會。
“吾主,原諒,請原諒我吧…”
紫發的神佑者在這龐大的沖擊下瑟瑟發抖,魯姆戰栗著匍匐在地,不管周身已經是泥濘的雨水。
他本以為自己作為神佑者巔峰,距離神明或許只有一線之隔——或許的確如此吧,但魯姆卻發現自己忘記了,自己的神已經成神數百年,甚至早就在元素歷開創之前就是神,祂的力量豈是自己這等連神之路都尋覓不到的人可以窺視的?
察覺到這一點后,他的心中滿是羞恥與恐懼,以至于無法將頭抬起。
——埃利亞斯。
——蘇晝先生。
而在久久地對視之火,已經清晰從對方的目光中,了解如今埃利亞斯情況的蘇晝輕笑了起來,一人一神緩緩從云端降下,他們收斂了自己的靈力于神光,就如同凡人一般降落于地面。
“埃利亞斯,好久不見。”
蘇晝微笑著注視著眼前仍然是少年模樣的神明——與火之魂融合后,埃利亞斯的本質就已經不再是普通人類,而是升華為了有著實體的元素之靈,執掌塔爾塔迪斯世界的火元素之力,所以即便是時光也無法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任何痕跡。
但即便是看見熟悉的人,青年也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縱然微笑著,蘇晝仍然毫無遲疑地開口:“本來,我們應該好好敘敘舊,我也很想知道你這數百年間究竟是怎樣度過的——但我從你的眼中看出了決心與堅定,那與數百年前的你完全不同。”
“而且,我也知道,你對我為何帶著這樣一支隊伍前來而感到好奇——所以先把那些溫和的話題滯后吧,我們開門見山。”
好的,蘇先生,我的老師。
而火之神溫和地笑著,祂看向不遠處的罪人隊伍,然后輕嘆一口氣:您帶著這么一批人過來,我就知道了,您一定是來責備我的吧。
但是,在埃利亞斯有些驚訝的目光中,蘇晝搖了搖頭。
“責備?并不,埃利亞斯,你做的并沒有那么不堪。”
蘇晝如此說道,他的語氣平和:“實際上,你做的已經很好了——而根據我在現在的塔爾塔迪斯世界的見聞,我甚至還要夸獎你,因為你的確讓絕大部分人們吃上了飽飯,過上了幸福的日子,從無到有,只花了三百多年。”
那,老師,您這是…
雖然沒有聽見自己預料之中的責備,但埃利亞斯卻并不覺得高興,祂反而有點疑惑,忍不住追問:您這次歸來,又是為何何事?
“為了革新。”
青年如此回答。
革新?
而神明如此反問。
轉過頭,蘇晝環視所有的‘罪人’,他能看見一張張渴求公正,希望公義到來的臉龐,其中有著白發蒼蒼的老者,也有著十幾歲的年輕人。
凝視著這些面容,蘇晝再次轉過頭,看向埃利亞斯,他平靜的說道:“世界的運行,自有其規律,存在本身就是合理。倘若我想要責備一種合理,責備你的戒律,就代表著我有一個正確答案。”
“我的到來,并不是為了責備你,因為我的心中也沒有一個完美的藍本,我自己很清楚,我做不到這一點——埃利亞斯,我不會撒謊,既然你認為我是你的老師,那我就開誠布公的對你講。”
如此說道,蘇晝的語氣,變得肅然冷酷,他沉聲道:“我的到來,是要摧毀一些東西。”
“當然,我并不是要摧毀你的秩序——我要摧毀的,是這個火之民與風之民的社會上,所有阻礙人們朝著‘更好’發展的舊制度。”
“我的目的,是為了讓所有人能生活的比原本更好,得到比起之前更加廣闊的未來!”
老師,您的意思是…
聽到這里,埃利亞斯微微一愣,祂看了一眼蘇晝身后的罪民,隱約知曉了蘇晝的意思究竟是是什么,但是祂還是有些困惑:您說要摧毀的,難道是…
而蘇晝點了點頭。
“沒錯,就是你的教約,以及審判。”
此時的青年雙手負在身后,他平靜的說道:“埃利亞斯,你的教約太過嚴格,以至于人們模糊了道德和法律的界限。”
“法律是最低的道德,道德是最低的底線——但是你卻用法律強制規范道德,令道德反過來成為了法律本身,也導致絕大部分僅僅只是道德上應該受到譴責的普通人,受到了強制性的法律懲戒。”
“而最恐怖的,卻是你用來懲戒裁決的審判之神,本質上不過是一個多人暴政工具…這就是我必須要摧毀的東西。”
面對仍然面帶疑惑的火之主,蘇晝微微搖頭,嘆了口氣——縱然身后的眾多普通人在聽見這句話后都開始竊竊私語,沒搞明白為什么審判之主要貶低自己,但他渾不在意。
伸出手,蘇晝指向那罪民的隊伍。
“不理解嗎?那么聆聽吧——這些都是你教約和審判的受害者,甚至無人愿意為他們說話,可他們明明受到了不應該承受的罪責。”
“埃利亞斯,傾聽民眾的心聲吧。”
沒有猶豫,本就疑惑罪民隊伍究竟是怎么回事的埃利亞斯轉過頭,看向他們。
人們沒有說話,他們只是用或是渴望,或是麻木的目光投向神,
愿力的線條紛擾著,強大的靈魂波動,令祂聽見了,所有人的聲音。
——因為旱災流離失所,失去家園的少年在快要餓死之時來到了無人的農莊,吃掉了一部分儲蓄的食物。
而后,被回來的農戶抓住的他被判定不告而取的盜竊罪,而過于恐懼的他意圖逃跑,更是被視作抗拒執法,被斬去了雙腿。
——好酒的老人,生活在山中村莊,他自己釀著土酒獨飲,濃郁的引來了幾位好酒的冒險者,他們互相交換酒水共飲,其他人卻全部都中毒而倒下。
在檢測中,老人的土酒因為含有一些山間的草藥被判定具備一定的毒性,不適應的人的確會導致中毒,故而被判定為‘蓄意制造毒藥,且造成損失’的他稀里糊涂地就這樣進了大牢,被烙上恥辱的烙印。
——為他人清洗衣物而生活的女人,因為姿容端麗,引得同城的婦女嫉妒憂慮,有一次,有人聲稱自己送去清洗的衣物中有財物失竊,并沒有任何辦法判斷此時是否真實的神殿將她送上了審判臺。
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無端地猜忌和嫉妒化作了惡意,審判之主回應那一份漆黑的愿力作出判斷,而認定她有罪的神官們輕率地確定為盜竊,斬斷了她的雙手。
——一位老獵人…
一例例真實不虛的心聲,在神明的耳畔徘徊。
為何?為何?為何這也能算是罪?即便是罪,又為何如此嚴重,以至于要斬去雙手,斬去雙腳?
傾聽者眾人心中不甘和困惑的心聲,傾聽著那在靈魂中發出的無聲怒吼和哭泣。
神,默然了。
居然…如此。
祂低下頭,喃喃自語,埃利亞斯微微搖頭,語氣充滿不可思議和痛苦:我原本曾想過,它不會那么的完美…但卻沒想到…
這,這的確是錯誤的。
而蘇晝注視著對方。
“我沒有資格說些什么,埃利亞斯,別的不說,就像是老查克。”
“被人刻意隱瞞的他做錯了什么?倘若真的就算是做錯了,被隱瞞的他又犯下了什么不可饒恕的重罪,又至于去砍去手嗎?你為何要定下如此重的懲戒呢?”
“你的教約,錯了。”
…因為,嚴苛的懲戒能令人用最快的速度遵守教約,而且…我根本不覺得有人會去犯罪,所以判罰定罪再重,也和遵守戒律的普通人毫無關系。
火之神嘆息一聲,從眾多民眾的心聲分鐘脫出,祂已經知曉,自己老師說的沒錯,這些罪人的確都是無辜的,他們遭受的苦難,完全就是自己教約中出現了問題,以及審判機制的錯誤。
但是,聽見蘇晝的質疑,祂卻有些忍不住搖頭:但是老師,人類本來就是這樣的生物,絕大部分人類都是自由的,他們餓了就要吃,越好吃就吃的越多。渴了就要喝,越好喝就喝的越多。男人喜歡美麗的女人,女人喜歡帥氣的男人,人遇到與自己不同的想法就會發怒惱火,這些都是本能的欲望——也就是絕大部分罪惡的根源。
為了抵御這些會讓人步入邪惡,走上錯路的東西,我才設立了教約,用法典和審判之神約束它們。這樣,絕大部分人的確都互相友愛——我的教約或許有問題,但絕對稱不上‘錯’,只能說是有漏洞啊。
話畢,埃利亞斯卻沒想到,蘇晝直接點了點頭,他贊同道:“你說的的確沒錯,埃利亞斯,通過法律和戒律讓人學會道德,這從無到有,的確是一等一的好方法。”
“在新紀元之初,你的教約的確是正確的,這點我要贊同你——但是,制度也是需要革新的,百年前的法典不適用于百年之后,封建時代的法典不適用于繁榮的近現代。”
“未來絕對不能是過去簡單的重復,但是三百多年過去了,埃利亞斯,你的法典,仍然和以前一模一樣,你的進步,只是一種簡單的重復。”
風卷過流云,雷霆停止了,除卻零零落落的雨聲,一切聲音都寂靜。
三位神佑者,以及已經來到不遠處的依沙爾都聽見了兩位‘神’之間的交談,并因此而震驚——無論是蘇晝直呼火之主的名字‘埃利亞斯’,還是火之主稱呼審判之主為‘老師’這點,都是過去從未聽聞過的消息。
從未有人能想到,審判之主居然是火之主的老師。
而且,祂們交流的,居然是圣堂的根基,所有神官都要背誦的教約!
但是老師,我有發展和進步!
對于蘇晝在這一點上的指責,埃利亞斯明顯有不同的意見,祂抬起頭,似乎想要反駁,但是卻被蘇晝打斷:“是的,沒錯,從最初版本的教約到現在,你一共更新了十七本書,十七次戒律——那些我都看過。”
“但是,我的學生,你這仍然只是讓人們去從原本就很多的戒律基礎上,去知曉更多的戒律而已,并沒有真正的革新人的思想。”
革新…人的思想?火之主的聲音有些茫然。
“是的。革新思想。”
蘇晝平靜的說道,不知何時,他的手中已經出現了一本教約,他打開這本鐵皮厚書,翻動著書頁,語氣淡然:“這個世界的人們不偷不搶,是因為法律不允許——你的戒律一直都在這上面,你幾乎將所有的罪行都寫在了上面。”
“不談未來隨著社會進步,你肯定還會增添全新的戒律這一點…倘若從現在開始,教約不再限制犯罪,那么這是不是說明,你所有的子民,就立刻會去偷去搶了呢?”
聽到這里,埃利亞斯陷入了沉默,祂有些理解蘇晝的意思了。
“對吧,你也知道,仍然有很大一部分人不會去這么干,因為不需要,沒必要,不想要。”
看見對方已經開始明白,蘇晝笑了笑,然后關上教約,又將其送回個人空間。他淡淡地說道:“他們的心中,已經因為戒律,教育,人的思想,得到了更多更好的東西——那就是名為道德之物。這種崇高之物,才是你下一步應該普及的東西。”
“不去嘗試讓更多人心中充滿道德,抵達即便是法律不禁止,他們也不去犯罪的地步,你的教約就稱不上‘革新’,無論是再怎么增添全新的戒律,將教約的厚度從十七本書變成二十七,一百二十七本書,都算不上是進步,只能算是一種簡單的重復。”
“真正的進步,絕對不能是過去簡單的重復。”再一次重復了這句話,蘇晝的雙目中,仿佛有光正在燃燒,他一字一頓地申明道:“正是因為如此,才會有老查克那樣的判罪,才會無人阻攔主祭愛德蒙的肆意妄為!”
“但凡只要有一位神官心中有著道德,而不僅僅是法律,那他就會對這樣的判罰提出質疑!”
蘇晝的聲音震蕩天地,即便是圣堂中的眾多圣職者也能清晰聽見,他們一開始還頗有微詞,認為審判之主的指責頗為武斷…但是在最后,眾人也都沉默。
先生…
此時,埃利亞斯似乎是想要說些什么,但是憑借無想之心,大致能傾聽對方一點心聲的蘇晝,卻在對方沒有開口前就直接回答:“你又想錯了,埃利亞斯,革新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
“打個比方,倘若,你的教約中不僅僅是不限制犯罪,而是鼓勵所有人去搶劫,去偷盜,去隨意殺人——你覺得你的子民中,會有多少人會奉尊神之名去殺戮?”
看見火之主徹底陷入沉思的表情,蘇晝卻笑了起來。
“我實在告訴你,有一部分人真的會這么干——但同樣的,也會有人不僅僅不這么做,還會有一小部分人強烈反對,他們要抵抗你這錯誤的法律,要推翻你,革新你,在陳舊的廢墟上,建立全新的,真正公正的法律!”
——被動的遵守。主動的遵守。主動的反抗。
——接受強制性的法律去做好事。無需強制就做好事。對不好的提出質疑。
——也即是,戒律,道德和質疑。
“真正的進步,需要的是質疑,需要的是摧毀某些舊有的東西,重新建立新的,而不僅僅是增添更多的法律,增添更多的教約。”
“這就是真正的進步和革新——我將為你帶來的,就是這個。”
對此,埃利亞斯沉默了許久。
而后,祂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后笑著自嘲道:的確,是這樣的。
過去的我…真的只是一直在重復同樣的事情啊。
“除此之外,這個世界還有不少問題。”
此時的蘇晝,卻沒有留情的打算,他看著已經開始承認自己錯誤之處的火之主,雖然心中滿是贊賞,但口中卻沒有停下。
“埃利亞斯,人的血脈可以遺傳許多東西,但是唯有后天的道德是沒有辦法遺傳的。教育,培訓,實際的工作和經歷,對于一個人來說是如此的重要,可是我在你這里卻沒有看見普及的學校,人們的物質滿足了,但是精神上卻空乏。多建設學校,普及知識,開拓民智,這也是你要走的路。”
“除此之外,偏見也要減少,就好比海之民并非是邪惡,他們有一部分只是追逐自由而已!”
如此說道,蘇晝打開了個人空間,將正拿著園藝剪的薩拉從智慧樹旁取出,他抱著迷迷糊糊地風之民女孩,嚴肅地用她來和埃利亞斯現身說法:“你覺得這位四歲的風之民女孩有什么罪嗎?僅僅是因為她是海之民?”
“我不是女孩!我成年了!”
在埃利亞斯搖頭后,蘇晝便將下意識反駁的薩拉送了回去,引得一陣智慧樹精魂‘壞壞!’‘亂拿朋友!’這樣惱怒地斥責。他面不改色地說道:“這本來是因為和風之神說的話,但祂估計在新大陸,到時候你和他說一聲。”
啊,這個,祂只是留下了一絲意志…
埃利亞斯下意識地說了出來,但是察覺到此地并非是只有祂和蘇晝,便微微搖頭,不再言語。
而蘇晝頓時也明白,風之神估計有什么意外,這個話題不能在大眾情況下說出來。
所以,他便直接改成下一句話:“總之,人類從原始獸性,再到宗教戒律,再到威權統治,再到追求自由,再到后面的人人大同,這是不同的發展階段。”
“現在民眾在追求自由,你就要響應人民的呼聲,為他們創造擁有自由的社會——而不是把人逼走,逼到海上!”
但是,說到這里時,蘇晝又皺起眉頭,他再次改口道:
“不,不是為他們創造,而是讓人民自己去創造自由的社會。你我這些‘神’,只需要保證他們的安全即可。”
為什么是讓民眾自己去創造?
而聽到這里,火之神頓時又有些不太明白,甚至就連所有正在聽著神明交談的普通人和圣職者們也都不太明白。
沒有神的指引,他們還能干什么呢?
而且前一刻,審判之主不是還在說,這個世界民智未開,需要教育,怎么現在卻又變成了讓他們自己去創造這樣的社會?
困惑正在蔓延。
而此時的埃利亞斯也很清楚,如果沒有自己的引導,火之民別說用三百多年發展成現在這樣,花上十倍的時間估計都辦不到衣食無憂,變成奴隸制社會也不是不可能。
“不是說任由普通人去胡來——你也是民眾的一部分,不要不把神算入社會的一員。”
而蘇晝很清楚埃利亞斯,乃至于眾多普通人的思維誤區,因為實際上,前一段時間他也是這樣的想法,但是就在之前,為祈心城周邊降下大雨之時,他便已經明白這一點。
所以,他有些頗為感慨地說道:“埃利亞斯,我很清楚你的想法,你覺得你可以指定所有的秩序,讓一切,包括民眾隨著你的意志行動。”
“這當然沒問題,現在的中樞圣堂就是一個難以想象的龐大官方,它管轄律法,宗教,行為準則,緊急對災,行政管理,科技研發…等等等等,全部方面都一把抓。”
“神官負責武力,探索,經濟管理,宗教,行政日常,偶爾還要兼職萬事屋,他們什么都干,而且所有神官的教育都很不錯,有著超凡力量,他們也的確什么都干得了,道德大部分也過得去。”
說到這里,青年的語氣有些玩味:“這個大官方是如此強而有力,還有著真神的背書,簡直好的不能更好。”
“唯一的問題在于,在這個秩序的世界中,民眾的定位在哪里呢?”
“人們誕生的目的,就是順從你的秩序走嗎?人們的未來,只是為了生產出更多的神官,超凡者和神佑者嗎?成功的標準又有哪些?只有成為神佑者才能算是成功嗎?”
“倘若只有一種成功標準,這能算是完善嗎?這算得上是一個有多種可能,多元化,可以不斷革新的好社會嗎?再比如,倘若這個世界失去了你,人們還能找到自己前進的方向嗎?”
“假如不交給民眾自己去發展,難道,我們就要去定義一個‘絕對的正確’嗎?!”
說到最后,蘇晝的語氣堪稱肅穆。
接連不斷地質疑問出,令埃利亞斯頓時就怔然,祂成為神后,何時被人這樣詢問質疑過?而蘇晝問出的每一個問題都是如此嚴肅,令祂必須認真思考,而一個個問題堆積而來,仿佛在祂面前豎立起一座高山。
不僅僅如此,眾多普通人和圣職者也都愣在原地。
“我們的…可能性?”
“我們,自己的選擇?”
“什么才是成功…我們的位置在哪里…”
他們喃喃自語,雙目中燃起了些許火花——哪怕是圣職者也開始捫心自問:“我成為圣職者,真正想要做的,應該不僅僅是成為大神官,不僅僅是這樣才對…”
“是啊,我究竟,想要做什么?”
蘇晝卻并沒有在意這些,他抬起頭,看向已經漆黑一片,顯露出星光的天空。
“還記得上一個紀元最后嗎?埃利亞斯。那對我來說,就像是幾年前。”
青年根本沒有夸張,但少年神明卻目露懷念之色,祂回憶著,然后緩緩點頭:是的,我記憶清晰。
蘇晝吐出一口氣,他平和地笑了一聲:“就像是輪回世界的普通人,無論是地之民,水之民,還是風之民…上一個紀元,所有普通人,都只能隨著神而生滅。”
“這一個紀元,輪回仍然在重復——神的進步反饋人民,神的停滯也停滯人民。”
“你大概是因為某種事情而過于忙碌,停滯了這方面的思考吧,所以這個世界的發展也從這里停滯了,這就是你的秩序中所缺少的東西。”
“你缺少革新。”青年如此斷言。
而火之主默然不語。
可是這時,蘇晝卻笑了起來,他沒有繼續多話,而是大步走上前,在埃利亞斯有些驚訝的目光中來到了祂的身前。
“對不起。我的政治水平其實不高,而且我也很年輕,無論是思想和理論都有進步的空間——而且說實話,比起設計一套完美的藍圖,然后最后發現它不完美的地方,我更喜歡一開始就承認它是不完美的,然后后面慢慢修修補補,實在補不上了,就換個新的。”
“作為一個并沒有接觸多久塔爾塔迪斯世界的外來者,我沒辦法為你設計出一套完整的,解決這些問題的方案,所以我只能質疑。真正的解決方法,恐怕只有在這里生活了數百年的你才能辦得到。”
“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讓我來幫助你吧,我的學生。”
如此說道,蘇晝張開手,擁抱了一下身體有些僵硬的埃利亞斯,而少年在一開始的驚訝后,也伸出手,笑著與自己的老師來了一次久別重逢的擁抱:…我的榮幸,先生。
擁抱之后,青年雙手負在身后,他轉過頭,看向罪人們的隊伍,紫青色的龍瞳中,明亮的光芒正在孕育。他笑著說道:“我回來了,埃利亞斯。
“這一次,我仍要打破輪回。”
而火之主來到了蘇晝的身側,祂同樣凝視著不遠處,仍在艾蒙指導下,不斷朝著中樞圣堂行走而去的隊伍,輕聲說道:您回來了,老師。
這一次,我仍會站在您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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