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安世界,將會在三百五十年之后毀滅。
這就是拂曉的‘完美推演’展現的事實。
即便是被掩埋在山體之下,堅固鐵棺中的拂曉也會因此而死,足以證明那場毀滅有多么盛大。
蘇晝并不知道,為什么拂曉的完美,居然是‘平靜的死去’,但是有些時候般若之書也并不是全對的這點,他還是能了解的。
“燃盡萬物,以至于圣日和魔月雙雙墜落,世界崩潰…”
坐在無人的教室中,蘇晝仰視著艦室上的天花板,心中自語:“顯然,那個叫做太陽皇的家伙,無論想法是什么,他的所作所為都并沒有真的拯救這個世界。”
“當然,也有可能是無能為力,畢竟圣日閃耀的時間的確越來越短。”
其實,不僅僅是拂曉還有燧光大師這些身邊的人。
蘇晝甚至用般若之書,查閱了艾文德伯爵這種深度交流過的敵人的資料。
一個平平無奇的傲慢貴族,曾經在戰場上歷練,繼承了爵位,便繼續和自己的先祖一樣,將民眾視作自己的資產,這樣肆無忌憚地活著。
并沒有什么驚奇之處,唯一比較值得在意的是,哪怕蘇晝不去殺他,在原本的歷史中,艾文德伯爵也將未來的幾年內死亡。
而他的死亡原因,居然也是那位熟悉的阿斯莫代十三世。
完美推演(錯誤):…最終,因阿斯莫代十三世收回燃薪之根與黃昏之龍的靈魂碎片,靈魂枯萎而亡。
倒也頗為好笑——對皇室最忠心的貴族,最終死于皇帝剝奪了他的力量。
唔,也稱不上好笑,因為這種事太常見了。
“燃薪之根…很顯然,根都出現了,足以證明那的確是神木的根須。”
“燃薪,這就是那顆神木的名字?”
蘇晝思索。
神木的根須,燃靈熾炬,還有黃昏之龍的靈魂碎片…埃安世界的確是世界樹和黃昏曾經的一個戰場,目前看來應當是黃昏贏了,神木消亡。
不過,仍有根須一類的事物留存。
那位號稱太陽皇的皇帝陛下,目前來看,說不定是黃昏的眷族——無論是和凜冬日暮這兩個直接信仰黃昏之龍的組織暗中合作,甚至持有了黃昏印記這樣的事物,都足以證明他的怪異。
但似乎卻又并不純凈,畢竟燃薪之根也是神木的象征。
同時持有神木和黃昏的神物,這家伙的真實目的,絕對不單純。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自語一句,蘇晝的語氣困惑。不過想了想后,他還是搖搖頭:“但基本可以確定是敵人了…無論想做什么,我都會阻攔。”
此刻,天色已經緩緩黯淡下來。
就在蘇晝正在思索這個世界未來局勢之時,正在由天空正中,逐漸墜下的圣日光輝突然黯淡了微不足道的一瞬。
這一瞬,普通人基本不可能察覺,哪怕是最敏銳的人,也不過是覺得似乎眼前一閃,缺少了一幀光明——他們根本不會想到是圣日出了問題,而是自己眼睛有了毛病。
但是對于職業者而言,他們卻能感覺手,那伴隨著光芒斷絕從而出現的,一剎那的源能波動。
霎時間,蘇晝便來到了初耀艦的窗口,打開了窗戶。
他抬起頭,肅然地看向高空。
狂風吹動天上流云,令呼嘯的風在戰艦兩者鼓蕩,灌入艦內。蘇晝凝視著天頂。
不僅僅如此,無論是拂曉,燧光,亦或是其他孤兒院的孩子們,都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天上,那壯觀的場景。
在那天頂之上,圣日閃耀光輝,而數顆明亮的光點從浩蕩的光源處崩碎散落,化作飛星,劃過天幕,降于世間!
隕,隕星?!
燧光此刻正在甲板處,研究蘇晝加持過的完美金屬材質,但現在,他放下了手中的勘察恐懼,而是看著天空,機械的音線甚至出現了一絲噪鳴:數十年來,又出現了隕星嗎?
隕星出現的此時越來越頻繁了,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啊…
“圣日隕星嗎…”
拂曉使用研究艦的觀測鏡頭,鎖定隕星的軌道,她很快就判斷出這幾顆隕星理論上墜落的方向:“一個北面,一個中部,一個東部…距離咱們都有點遠。”
“說起來,還真的有些懷念啊…在過去的紀元,圣日隕星每一次出現,都是一次盛大的慶典…”
如此感慨,拂曉不禁陷入了沉默,似乎是開始回憶起過去的時光。
而孩子們的想法,就更加簡單了。
從未見過隕石的他們只是好奇且歡快地對著天上的光點和尾焰揮手,似乎是想要對那閃爍著光芒的亮點打招呼。
三顆隕星,三道光弧,分別墜落于三個地點。
很快,因為這件事,蘇晝和燧光便都來到艦長室。
第七,第十三集團軍出動了。
一見面,燧光便言簡意賅地道出自己剛剛從逐光教團渠道中獲取的情報:他們正在朝著隕星墜落的地方飛馳…上一次隕石出現,還是四十五年前,隕星墜落在蒙塔西尼山脈的東側,被拱衛帝都的第一,第三集團軍獲得。
現在看來,中部的圣日隕星應該還是會被帝國拿到,而北方的不太清楚,根據拂曉女士計算的軌跡,它墜落在延霜軍和日暮部落的交界處——這必然會引起本就僵持的兩大勢力之間的戰爭。
凜冬日暮部落,是崇拜黃昏之龍的蠻族,他們也是人類,但是常年生活在蠻荒的北地,和數目眾多的源能野獸共生,是埃安文明世界最大的敵人。
帝國不斷更替,但是帝國的敵人卻沒有變化,蠻族永恒存在,即便是擊敗了他們,也沒有可能深入北境的暴雪中剿滅他們。
而延霜軍,是位于帝國東北方向的大型獨立軍閥,它是由被帝國放棄的東北軍民獨立組建,旨在抵御蠻族入侵——原本的延霜軍也算是帝國的叛軍,但不知何時起,雙方也開始有了合作的關系,算不上行省,但的確是自治區。
燧光的講解,還有拂曉提供的地圖情報,已經可以揭示許多事情,蘇晝大致了解過后,便若有所思道:“所以說,東部的那顆圣日隕石,第一時間沒人去管嗎?”
也不能說是沒人去管,只是它墜落的方向位于海中,除卻天龍貴族外,沒有人有能力可以在海中打撈隕石。
燧光伸手指向海域,他解釋:帝國雖然強盛,但是因為建國之初就有隱患,所以地方貴族的勢力很大——皇室能直接控制的,也就西部,中部地區,以及部分南北地區。
東南兩個方向,帝國的掌控就比較弱,因為他們就是當初支持阿斯莫代家族取代索爾帝國的大貴族后裔,有著極高的自治權,就是當初契約的要求。
“收集圣日的碎片,這點我很理解。”
拂曉此刻微微點頭,這位半妖精有些困惑地扇動自己的蝶翼:“但是為什么這一切就像是要發動戰爭一樣?有必要嗎?”
“圣日結晶除卻能制造源能引擎外,并不能做任何其他的事情,而這一代埃安文明,不是已經將全新的源能引擎發揚光大了嗎?”
她的疑問理所當然。
對此,蘇晝和燧光對視一眼。
這也是他們奇怪的問題。
帝國肯定具備使用使用圣日結晶制造源能引擎的能力,但它還是選擇使用靈魂源能引擎。
原因也很簡單,比起罕見的圣日結晶,果然還是魔化者的靈魂更加常見一點,也更加‘可循環利用’。
既然不打算使用圣日結晶造引擎,那它也無非就是一個挺強大的能量源和源能源,可以加速修行…但這玩意加速的極其有限,至少效率和珍貴程度完全不呈正比。
延霜軍和兩大蠻族部落也就罷了,他們底蘊不足,圣日結晶也的確是好東西,總是有用途。
但帝國直接出動兩大集團軍,保證在第一時間獲得它的目的,是為了什么?
這個問題,暫時沒有答案。
但哪怕是猜都知曉,這背后有所有人并不知道的重要原因。
“北方和中部的圣日結晶不要想,哪怕現在去搶,也遲了。”
蘇晝伸出手,他認真地在地圖上的南方和東方點了一點::“但是東部的這一顆,卻未必沒有機會。”
他點的,正是如今初耀艦和結晶墜落的地點。
…您想要獲得那顆圣日結晶?
聽見蘇晝的話,燧光不禁側過頭,看向蘇晝,而男人點頭道:“分析圣日如今的情況,終歸需要一顆的——到時候,也正好讓拂曉看看,現在的圣日碎片,和過去的圣日碎片有何差別。”
“不過我們也不著急,現在仍然需要去南方的城邦購買一點物資——幾十個孩子吃的東西也太多了,也不可能總是去打獵,我們需要準備一些糧食儲備,還有相關的衣物,教材。”
說到這里,蘇晝與燧光對視,他認真道:“燧光大師,你真的不需要對逐光教團匯報一聲現在的情況嗎?”
“雖然現在探索隊的消息還沒有傳出,但是我再次出現在艾文德城,擊殺了艾文德伯爵這件事很快就會傳遍大江南北——再不說的話,教團那邊說不定會覺得你叛變,亦或是死了。”
…的確,我應該回去,無論是拂曉女士,還是初耀艦,亦或是斯維特雷教授你,都是非常重要的情報,理應對教團匯報。
燧光微微皺眉,然后沉聲道:但是,現在我卻發現了帝國背后正在隱藏的真相…他們究竟想要干什么?為什么要這么急迫的迫害魔化者?那位太陽皇正在建造的巴別塔,又是為了什么而建?最重要的是,這片大地上的普通人,會因為這些舉動遭受什么?
如果不搞清楚這點,我的行動就沒有意義——而教團目前和帝國是深度合作消息,回到教團后,我就沒有辦法像是現在這樣探索了。
所以現在,我寧肯保持沉默,當一個死人。等我找到真相后,就必然會回歸教團,向教首匯報。
燧光的語氣堅定。
因為蘇晝的存在,他是打定主意想要搞明白發生在帝國陰影中的那些未解之謎,更好的幫助所有的魔化者和普通人。
他相信蘇晝可以解決這個問題,而蘇晝也用行動證明,他有這個力量。
無論是擊殺艾文德伯爵,亦或是創造燃燼心法,都是如此。
對于這份信任,蘇晝自然頗為感動。
但他還是不得不開口,提醒對方道:“燧光大師,離開遺跡的時候,我就已經解開了你身上的‘對謎語人專用天魔病毒’。你沒必要說的這么清晰樸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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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下意識將所有心中想法都說出來的燧光大師不禁微微一怔,引得一旁的拂曉輕笑出聲。
初耀戰艦仍在行駛,而且隨著逐漸步入南方,能看見的移動戰艦和移動都市都變多了起來。
埃安大陸相當龐大,論起地表面積,比地球還要大上一圈。
算上海洋,就更加如此。
在如此廣袤大地上,有眾多危險的野獸魔獸存在,如果不依靠巨大的武裝商艦作為交流的渠道,尋常小型商隊但凡只要離開村鎮,很可能就會被黑暗所吞沒。
甚至,就連全副武裝的村鎮,也有可能一夜消失。
無論是天災,野獸,還是人心,都太過黑暗…所以才有移動不休,追逐光明的移動都市存在。
每一個移動都市,都有著自己固定的運行軌跡,有著下屬的固定村莊城鎮作為資源點,作為一篇區域的核心,盤活整個文明生態。
當然,也有在山脈中開墾,進行曠野開采的移動礦產都市,但是那種都市極其罕見,只有大型帝國才有這種生產力。
總而言之,絕大部分移動都市都很難自給自足,必須依靠固定村莊的資源補給。
倘若想要發展,亦或是進行一些改變,都需要互相交易貿易:這也導致了商業的興盛,最新的技術絕對不是用在軍隊上,而是用在商艦上。
理所當然,蘇晝身上并沒有多少貨幣,而他是初耀艦事實上的領導者,想要維持整個初耀艦和希光孤兒院的需求,就要大量物資。
教授,我需要一些煉金器械和素材——你知道的,我是一位煉金工匠,哪怕是為了維護自己的軀體,我也需要這些東西。
這是燧光大師直截了當的要求,他向蘇晝展現了他已經有些生銹的關節,還有彎曲的機械骨架。
其中還有一些結構是蘇晝親的。
這是合理的要求,蘇晝應允了。
“斯維特雷先生,雖然初耀艦被保護的很好,但是想要正常運轉,還是需要一次徹底的自我檢修——這其中需要的資源和工具,您應該懂吧?”
蘇晝當然懂,他有些無奈地注視著露出微笑,似乎正在暢想這個紀元煉金工具究竟是何等模樣的拂曉,然后掏出清單列表:“雖然但是,你要求的物資也太多了——而且為什么要采購十二門源石火炮?它的威力真的難以恭維。”
“多紀元文明武裝技術對比啊!這也是必須品!”
男人很難理解銀妖精對武器不知所謂的執著,不過他將其看做來到新時代的不安感具現話,便也答應了。
需要物資,就需要購買亦或是交換。
可錢遠遠不夠。
斯維特雷教授并不窮,能養一個孤兒院怎么著都不算窮,但燧光和拂曉要求的物質一來一回,都要近百萬帝國幣,這可不是能變出來的東西。
而就在蘇晝真切思考過,需不需要找一個為富不仁的貴族劫掠一番的時候,燧光卻告訴他一個情報。
據他所說,最近這段時間,正是南方新年前的‘年末拍賣會’時期,海濱之都中的各大商會為了新年大祭的氣氛,都會拿出寶物進行拍賣。
這是整個南洋周邊最盛大的一次商業狂歡。
想要獲得寶物,亦或是出手什么珍稀的物資,現在正是好時候。
同理,想要來一筆快錢,只要帶上‘寶物就行’。
而蘇晝向來不缺寶物——他最擅長的就是變廢為寶。
這一次,蘇晝打算以燧光大師的名義送去拍賣的,便是他自己生產的完美金屬。
以天仙的精度,以及金屬能力改造而成的完美金屬,是最完美的精密儀器用料,也是各種高端裝甲的基礎素材,蘇晝相信,這肯定會在拍賣會上,引起有眼力商人們的哄搶,為初耀艦帶來大量的資源。
至于為什么是有眼力的商人…因為沒眼力的商人,要不就是看不出完美金屬的重要性,要不就是覺得蘇晝好欺負,打算不給錢強搶。
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戰艦行駛著,前方就是目的地,南方的海濱之都。
憑借超凡者的目力,隱約可以看見,遠方邊海處升騰而起的人氣煙柱,以及星星點點,閃爍著源能的光芒的海中巨艦。
繁榮,興盛,而且…惡意很少。
那是和艾文德城決然不同的一座城。
“魔化者也可以和普通人平等相處的商業都市嗎…”
眺望這一切,蘇晝輕笑著自語:“頗為期待。”
他們要到了。
南方沿海潮濕的空氣平日并不起眼,直至冬日的到來令它成為寒冷的觸須,攀爬在裸露的皮膚上,蔓延至人的脖頸深處。
當塞涅卡從初耀艦的艙室中蘇醒時,他咳嗽了一聲,然后因為一股麻癢感覺便下意識地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左眼。
原本應當如同巖石一般的觸感變了,一股微弱的磨砂感傳來,就像是觸碰到粗糙的砂紙,雖然仍然難以撫摸,可卻已經算得上是柔軟。
甚至因為南方的空氣,這砂紙一般的皮膚上,似乎還有些許濕潤的感覺。
塞涅卡從來不喜歡潮濕,也不喜歡雨。在被斯維特雷教授收養之前,他一直和自己的單親母親一齊生活在南境邊緣一座湖泊旁的小鎮中,日子并不舒適,但也算不上窮苦。
數年前的那場旱災令湖泊干竭,村中的富戶和地主都倉皇逃難,整個村莊只剩下寥寥數人,即便是流浪的饑民也懶得來這顯然破敗且空無一物的小鎮搜刮,所以塞涅卡便和自己那有著美妙歌喉的母親躲藏在村莊中,以收集的晨露和湖底淤積的一些泥水小蟲為食。
生存總是艱辛的,兩人相依為命,這樣的日子其實也沒比平日賣唱維生更加窮困,甚至更加自食其力。
塞涅卡并不覺得這樣的日子有什么難過,甚至還覺得頗為自由歡快,他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中笑著奔跑,而母親則站在屋門口,微笑著注視著這一切。
直到一場雨,一場大雨。
天災帶來的影響在強勁的臺風息吹下遠去,空中飄散的細微灰土和黃沙被雨水打落,懸浮在空中的塵霧在升騰的水汽間化作泥水,所有人干燥起皺的皮膚都開始重新變得濕潤,一條條泥濘的小河重新在大地上出現,最終將原本干竭的湖泊凹陷匯滿了污濁的泥水。
與這雨和大風同時歸來的,還有富戶和地主。
長達數年的旱災結束了,土地變得重新有價值,這些人自然不可能放棄自己的財富,所以便歸來——他們憤怒自己的家產被天災和流民蹂躪,又察覺到塞涅卡一家并沒有死去,便開始將怒火遷怒至無力的孩子和一位柔弱女人身上。
歸根結底,魔化者而已。
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塞涅卡的母親動用了自己的魔化能力,美妙的歌喉令所有人都恍惚失神,可只要歌聲停下,效果就會終止。
女人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孩子快逃,歌聲直至塞涅卡離開村莊后依然清晰可聞。
母親死了——旱災沒有讓塞涅卡成為孤兒,一場雨和丑惡的人心卻殺死了他的母親。
而且,小鎮終歸荒廢,天災造成的源能污染需要十幾年的時間才能消除,雖然那些人等得了十幾年,但是他們在其他地方還有產業,自然就轉移了目標。
漸漸地,原本還算是興盛的村鎮,就變成了只有寥寥幾戶人家生活的鬼蜮。
這也是埃安世界中,所有固定村莊必然迎來的命運。
只要經歷一次天災侵襲,一切財富和意義都將煙消云散,人們也將散去,連帶回憶也徹底抹消,消散在雨與風的呼嘯中。
逃過一劫的塞涅卡徘徊在已經廢棄的村鎮周邊,魔化的源能能力和出眾的求生能力令他可以獨自生活,正如當年旱災時一樣,但和那時相比,他已然不知這片大地上何處是自己的家與歸處,甚至就連活著都顯得毫無意義。
在那之后,一位白發的教授來到了此處。
那天仍然是一場大雨,老者原本是想要來到此處拜訪一位故人,一位應當隱居在此處的老法師,卻因村莊的廢棄而扼腕嘆息。
塞涅卡隱約對那位會分發糖果的怪老頭有些印象,便主動現身,帶著頗為驚訝的老人前去了那位法師的墳墓。
墳墓上的刻痕依然清晰,名字和生平也算是詳細,塞涅卡看見高大的白發教授站立在墓碑前,任由雨水浸透長袍和衣物,老人緊閉雙眼,可臉頰上有水滴落。
他不知為何也大哭出聲,可是巖化的左臉麻木不已,就連淚水都無法流出。
再之后,他便被斯維特雷教授收養,成為了希光孤兒院的大哥。
年紀最大,也最成熟的塞涅卡一直都是照顧孩子們的那位,他繼承了母親的美貌,以及不知身在何處,是生是死的父親的能力,他的血脈親近雨與水,可每一場大雨都會令他回憶起過去痛苦的回憶。
“塞涅卡哥哥,你笑了?”
而就在此時,已經算得上是少年的孩子,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塞涅卡抬起頭,他看見了洛亞那雙清澈的藍色雙瞳,就像是寶石一樣,銳利的菱形瞳孔是精靈的特征。
但洛亞并沒有精靈血脈應有的天生優雅,他只能從這小家伙臉上看出一股憨憨地傻氣:“想到什么開心的事情呀?是昨天的米粉蒸肉嗎?院長很少下廚,沒想到他做飯那么好吃呢!”
當然,洛亞并不傻,與之相反,他很聰明,甚至聰明的過頭——過去所有人中,只有洛亞能完全理解教授所說的所有知識,他就像是一塊海綿,只要斯維特雷教授教導什么,他就能吸收什么。
但并不妨礙他情商很憨。
“…就想著吃。”
頗為無語地起床,塞涅卡伸出手指,彈了下白發少年的腦殼,令對方痛呼坐地。
他盤坐在自己的床上,沒好氣地換著衣服道:“叫我起床干什么?今天不是休息時間嗎,現在才早上七點吧?”
“是教授說,今天找我,你,還有伽沙有事!”
委委屈屈地抱著額頭起身,洛亞說起教授的話時,還下意識地模仿其了那嚴肅的腔調:“洛亞,麻煩你跑一趟,告訴他們,八點半前來我房間一趟。”
“…行吧。”
嘆了口氣,已經換好衣服的塞涅卡起床,他理了理自己的頭發:“伽沙呢?”
“…我在這里。”
隨著聲音,一個黑發金瞳的龍人少年便緩緩從房門的陰影中走出。
塞涅卡不禁側過目光。
伽沙和洛亞總是形影不離,這是件好事,畢竟只有伽沙這種寡言少語,早熟的有些過分的孩子才能看住洛亞。
而對方的天賦也的確堪稱卓越,教授還感慨過,自己只是一個煉金教授,很難發揮出伽沙體內超凡的潛力。
如果伽沙不是一個魔化者,他肯定要將其送入某位大騎士的門下,進行正統的修行。
是啊,魔化者。
這個世界上,魔化者的身份本身,就是原罪。
無論是大地的哪個地方,魔化者都是受人歧視的低等人,他們會被大型城鎮拒絕,哪怕是進入了移動都市也只能生活在下城區,他們只能做最基礎的體力勞動,不允許成為學者,騎士,煉金術師和施法者。
反過來,倘若是學者,騎士和煉金術師和施法者成了魔化者,只要實力到了一定程度,就沒有人說三道四。
很難說明,受歧視的是弱小,還是魔化癥。
塞涅卡曾經憎恨過自己魔化者的身份,但是最后釋然了。
不可抗拒的,就應當接受,然后去對抗。
尤其是現在,從斯維特雷教授手中,所有希光孤兒院的孩子,都得到了抗爭的火種。
燃燼之火,可以遏制魔化病癥狀,甚至逐漸凈化靈魂,令魔化病逐漸消退,強化靈魂的修法。
塞涅卡還記得,自己第一次修行這一修法的時候,痛苦地倒在地上痙攣,他感覺自己的左臉和渾身上下每一處血脈都在燃燒,就像是有人在用滾燙的水銀灌入眼眶,然后流遍全身。
這樣的痛苦是不可思議的,但是塞涅卡卻能堅持下來。
因為,在痛苦中,他感覺到了一種解脫。
如若說,換上了魔化癥的魔化者,注定在麻木中死去,那么痛苦反而可以喚醒那顆已經麻痹的心,重新感受到活著的實感。
血肉,靈魂,所有污濁的雜質都在燃燒的心靈之火中消散,化作養料,也多虧這門修法,塞涅卡感覺自己對自己能力的控制力越來越強,而巖化的左眼也因此漸漸恢復活性。
說不定幾個月后,他的眼睛就能恢復光明。
至于洛亞和伽沙,兩人也同樣修行了這一修法,實際上,絕大部分孤兒院的孩子,都已經開始這一引導術的修持,而且大部分還是都堅持了下來。
至于為什么能堅持下來…只能說,和真實的饑餓相比,并不會造成傷害,如同幻覺相比,果然還是虛幻的痛苦容易對付吧。
整理了一下衣著后,塞涅卡三人便朝著教授所在的房間走去。
“教授究竟要我們做什么呢?”
洛亞還是最為活躍的那個,在路上,他便忍不住暢想未來:“難不成是覺得我們最近的成績很不錯,所以要單獨給一點獎勵?那我想要多吃一點糖…”
“會蛀牙的。”伽沙簡短地說道:“你沒有龍血,蛀牙沒辦法再生,很麻煩。”
“誒?”被打擊了一下,洛亞癟了癟嘴:“那伽沙,假如有獎勵,你想要什么?”
“武器。”
仍然是簡單的回答,黑發的龍人少年低下眼眸,他平靜道:“離開孤兒院,戰斗將會頻繁起來。教授歸根結底是一個人,我想要幫助教授。”
“教授肯定也會高興的。”伽沙如此總結。
塞涅卡不禁微微點頭。
在他的猜測中,斯維特雷教授這一次將所有孩子分鐘天賦最好的三人叫去,肯定不僅僅是為了獎勵。
已經和其他所有孩子拉出差距,他們需要的已經不是那些基礎的教育,而是更進一步的深入修行教導。
而事實,也正如塞涅卡想的那樣。
當三位孩子來到蘇晝的房間后,他們看見的,就是桌前放著三本厚重教材的白發老人。
“來了嗎。”
坐在桌后,蘇晝伸出手,向三位孩子展現身前閃動著源能光輝的密法書籍,他示意道:“來吧,每個人選一本,這就是你們日后的教材。”
“雖然,我覺得你們肯定一眼就能看出來,究竟哪個最適合自己,但該走的儀式就不應該省略。”
的確如此。
僅僅是一眼,塞涅卡的目光就凝聚在了那本封皮為藍色的密法典籍上。
溟淵正法 異界的文字,少年并不了解,但是浩蕩的真意卻奔涌而來,灌入他腦海。
濃厚的水屬性源能,就像是濃縮在書本中滂沱大雨,僅僅是存在就帶來無盡潮濕的風,轟鳴的雷聲,海潮的呼嘯在他看見這本書的瞬間,就涌入他的耳中,令他仿佛能聽見遠方炸響的海潮巨浪,聞到潮濕的海腥與濕潤泥土的味道。
戰栗地伸出手,塞涅卡碰觸到了這本書,在觸碰的瞬間,他就感覺自己體內的血脈開始震蕩起來。
無論是美杜莎還是還要,都是有著蛇之要素的怪物,祂們的力量究竟是怎樣進入人類的血脈分鐘,塞涅卡并不清楚,但毫無疑問,血脈本身就是力量,就是傳承,就是記憶,它們存在,并知曉眼前的傳承對于祂們來說是何等高高在上的事物,那是足以令所有龍蛇血脈返本歸元,化作真龍古蛇的原初秘典。
但是,并不是血脈的催動,令塞涅卡緊緊握住了這本書。
是塞涅卡本人的意志,令他渴求著這本書。
大雨,一場大雨,潮濕的水汽開始在少年的身側縈繞,令他的皮膚濕潤,長發上滴落水滴。
一幕幕糟糕的回憶涌上心頭,母親的死,平靜的總結,消失不見的父親,在荒野中掙扎求生的記憶,所有都涌上心頭。
卻令塞涅卡將這本書握的更緊。
是了。
他厭惡的從來不是雨,而是沒有力量,只能坐視一切發生的自己。
抱著教材,塞涅卡無聲地擦去眼角流出的淚水。
他深深地對蘇晝鞠了一躬。
“謝謝,謝謝您,教授…”
他深呼吸,平復著自己有些哽咽的腔調——因為年齡和見識,他比孤兒院中的所有孩子都更加清楚這本書,這個傳承的意義。
那是用言語根本無法闡述的感激,也絕非是謝謝就可以說明的恩義。
再造之恩?太簡樸了…
他給予了他全新的未來和可能!
“傳道,授業,解惑。”
對此,白發的男人平靜道:“既然你們尊稱我為教授,那這就是我應該做的事情。你們的天賦優異,就應該學習一些更好的教材,其他孩子倘若到了你們現在的地步,我也會分別設計可用的引導術。”
“別謝了,好好修行,這就是對知識和力量最大的敬意。”
注視著眼前的塞涅卡,伽沙還有洛亞,蘇晝對這三個孩子都相當滿意。
雖然他的實際年齡甚至也就比塞涅卡大個七八歲都有限,但誰叫他現在的身體年齡很大呢?
這一次,讓三人過來拿傳承,其實也是蘇晝分享自己喜悅的一周內方法。
塞涅卡手中的‘溟涬正法’,正是蘇晝整理溟涬化龍決,自己的不死血,還有一部分神圣幾何修法,匯聚而成的全新修法,是蘇晝自己根本修法的一部分拼圖。
而伽沙手中的‘鎮厄法身’,以及洛亞手中的‘萬衍真法’,分別是噬惡魔主,神圣幾何,大周天嵐種,以及神木之軀,不滅身等修法融匯而成。
塞涅卡成熟而穩重,但是內心深處自卑自己的無力,他需要的是一個契機,就像是魚躍龍門,龍蛇蛻皮那樣,進行一個徹底的轉變,這樣才能變得更加強大。
伽沙原本就性格沉穩早熟,為人處世一板一眼,也極具正義感,保護弱者,那么就給予他可以面對邪惡的力量,這個孩子就會自己做出選擇,走上自己的道路。
洛亞性格善良溫和,一言一行天真純凈,但是也頗為跳脫混沌,所以反而需要神木的意境令他穩定下來,也讓他這小家伙修行的時候別把自己弄死,只要他不死,就終有成就的一天。
這些都是蘇晝的根本修法,進行再整理后,修改出的大天尊級,乃至于天帝級法門。
當老師和教授本身,就是對自己所學事物的一個再整理。
教導希光孤兒院的這些孩子的這些日子,也令蘇晝從頭到尾,從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開始,重新經歷了一遍修行,更加理解了普通人修行的過程,也重新整理了一次自己因為天賦而忽略的種種細節。
當伽沙,洛亞還有塞涅卡,因為他的教導,穩定了凝魂階的修行,開始朝著靈輝邁步時,蘇晝也大致將自己的各大神通和權柄都整合成了一部部更進一步的全新正法,為更進一步的匯總歸一做準備。
為了感謝,也是為了讓這三個孩子可以用最好的基礎修行,蘇晝便拿出了自己的成就,贈予塞涅卡等人。
每個人,都有最適合自己的修法,承載蘇晝道路的衍生。
做完這一切后,蘇晝忽然感覺,自己的輪轉不朽法進度,以及體內的神木結構,忽然有了一個升華,強化,令他明悟。
“這就是大道之樹‘延續即為正確’的本意嗎…原來如此,分享自己的‘道’‘道果’給其他人,然后讓他們結出全新的果實,這也是道的衍生,存在的意義…”
“大道之樹和世界之樹,果然是相輔相成的偉大存在。”
他不禁感慨。
此刻,三個孩子拿到傳承,自然激動不已。
而等到他們平靜下來后,男人才微笑著點了點頭。
“孤兒院這個名字,其實已經不太適合我們了——你們已經不再是需要其他人照料的孤兒,而是正在經受訓練的戰士,正在學習的學者。”
背靠著椅子,凝視著眼前的學生,蘇晝平靜說道:“你們已經不再是弱者,也將開始把握自己的命運和意義。”
“所以,我覺得,希光孤兒院應當改名了,現在的我們,是一個全新的組織,意在為這片大地帶來希望和光明。”
“那,要改成什么呢?”洛亞的性格相當有捧哏的天賦,他好奇地問道,令蘇晝滿意地點了點頭:“好問題!我覺得其他的地方不用改,只需要將孤兒院改掉就行。”
“自此之后,我們就叫做希光結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