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費好幾天的時間搜索‘重生后’的世界情報后,一臉懵逼的白映雪才發現,這個世界不僅僅是有一點問題。
——它的問題大了去了!
從四年前,靈氣復蘇時開始,一切事情的走向,就和少女原本熟悉的世界大不相同!
首先,就是那些人類中的叛徒,潛伏在黑暗中的魔道。
那本應該在二十年后的世界,仍然呼風喚雨的三大神秘組織,‘天神降靈會’,‘圣蛇靈連禱會’以及‘新黎明結社’,全部都在短短幾年間就銷聲匿跡,甚至徹底覆滅!
無論白映雪再怎么不相信這點,來回在網絡上查詢,甚至還使用了自己在上一世知曉的一些技巧和特殊渠道,得知了遠比普通人能知曉的更多消息,但事實就是如此。
本應該開啟異界之門,召喚出眾多異世界入侵者,還有虛空魔物的降靈會早早覆滅在提豐界域,它甚至還沒來得及在地球上制造出種種異變和大事件,比如說掀起羅斯國內亂,煽動難民沖擊歐羅巴聯盟,在全世界擴散心魔和天魔,制造經濟危機等等…就更別說引動數次令各國官方被迫緊急封印時空門,放逐時空界域的‘大災難’了。
而呼喚了眾多外星文明前來太陽系,進而誘發‘深空戰役’起始的新黎明結社,其首領深空呼喚者,似乎在月球行動之初就已經被干掉。
同樣,這個怪物根本就來不及在未來實施擊墜地球文明所有衛星的‘黑暗之日’計劃,也來不及通過引導太陽風,沖擊地球磁場和大氣電離層,幾乎徹底破壞人類信息時代文明結晶的‘至暗之日’事件了…它死的悄無聲息,干脆利落,宛如泡沫一般虛幻,和當初聯合國際匯聚全球菁英強者,在南極洲進行的圍剿大決戰大不相同。
上一世,白映雪當初也是圍剿深空呼喚者的主力,她可是很清楚對方究竟有多么恐怖——那近乎不死的,強橫無比,足以移山倒海,破滅萬法的神道意志,還有那圍攻人數越多,實力就越強的可怖神通,當真是所有交戰者的噩夢。
倘若不是一位歐羅巴聯盟的強者以身為餌,自身感染天魔病毒被深空呼喚者吞噬,以天魔之力破了對方神通,那一戰最后的結果猶未可知。
至于圣蛇靈連禱會…它倒是在前世也一直都在打醬油,但是在這一世,它打醬油打的就太過分了——白映雪甚至驚愕地看見,在許多綜合競技選拔比賽的贊助商名單中,找到了圣蛇靈連禱會常用的幾個馬甲公司和企業集團的名字!
它們居然不玩獻祭不玩強取豪奪不玩洗腦侵蝕,而是正正經經開始投資做生意?
潛伏于人類暗世界中的混沌之蛇,變成了正規的天使投資人?
“叉燒信了老娘都不會信啊!”
對此,白映雪神情激動,情緒很不穩定。
至于其他的一些事件走向,比如說青丘星的天魔大軍已經被徹底剿滅這點,更是讓重生少女目瞪口呆。
要知道,在他們那兒的世界,青丘星的天魔大軍起碼要等到2022年才會被發現,而那個時候,天魔已經壯大,甚至反過來跨越宇宙空間,襲擊位于青丘5上的時空門…如果不是正國倚靠時空通道周邊的要塞嚴防死守,說不定青丘時空通道早已淪陷。
而現在,不僅僅會天魔被徹底剿滅,本應該滅絕的青丘人,也幸存下來了不少。
…誒嘿,毛茸茸,真可愛。
擦去口水,總之,看到這里,尋找到眾多真真假假的信息后,白映雪終于發現了重點。
這個世界的特異點,蘇晝!
那個并非持有應龍血脈,而是持有燭晝這種她從未聽說過的神話生物血脈的蘇晝!
察覺這一真相之時,白映雪正呆在自己家中,一邊觀看每日午間新聞,一邊眉頭緊皺地喝酸奶。
身材嬌小的少女整個身體都陷在了柔軟的沙發中,而眾多密密麻麻的文件和圖像資料堆滿了茶幾和身側的扶手,令她仿佛被掩埋。
因為降靈會早早被剿滅,所以父母沒有因為肆虐一時的天魔病毒而失去工作,而整個世界也同樣沒有陷入騷亂,仍在和平發展…
這份難得的和平和動亂的前世對比,令白映雪如同在夢中,但這也更加令她明白,現在的美好,是多么的來之不易。
“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這個家伙的不同!”
緊緊凝視著手中手機屏幕中,有關于蘇晝的圖像資料,白映雪如此斷言。
蘇晝,在上一世全球靈氣復蘇之初,便展現出應龍血脈一鳴驚人的天才。
他在勤行書院修行的四年,每一年都在年末評比中拔得頭籌,并奪取了三大專業修行書院內部競技大賽的第一。
無論是針對獸神界,亦或是各大神秘組織的行動,他全部都身先士卒,作為先鋒沖鋒在首位。
秉持著惡即斬的信念,蘇晝從未被任何勢力蠱惑,信念無比堅定,二十多年來,他一直都是上一世正國的定海神針,鎮壓了無數動亂,在有一段時間,甚至還是白映雪的偶像。
但是,雖然蘇晝戰斗時總是身先士卒,令人心生欽佩,但他平日生活和人日常交流的態度卻十分惡劣。
他沒有朋友,家中親友,甚至是發小一家也全都隨著二十多年來,隨著靈氣復蘇而掀起的種種天災而死去。
這令蘇晝為人極其偏激易怒,而且秉持對邪惡絕對零容忍的態度。
甚至,他自己也完全稱得上是某種邪惡——在剿滅降靈會于全球各地的基地時,他甚至不會顧忌神秘組織手中的人質和無辜平民,寧肯直接全部殺死,也絕不放過一個。
所以,蘇晝才會被大眾稱呼為魔王,并總是在輿論中引起巨大的爭議。
因為他的力量,正國的對外剿滅部隊全部都交由他領導。可也同樣因為他的極端,無人敢于讓他真的成為可以引導世界未來的重要決策角色。
“但在這個世界,蘇魔王不僅父母雙全,還親友眾多,除卻總是在網絡上當杠精外,簡直稱得上是溫文儒雅——他都成了圣席候選人,新世界探索部部長了,當真是奇哉怪哉!”
不僅僅如此。
提前至五六年,甚至六七年時間,就進階地仙的蘇晝,如今更是全球新聞的焦點。
抬起頭,看向電視新聞,白映雪能看見,此時午間全球新聞的播報內容,恰好就是蘇晝正在鎮壓阿非利加州各地原始割據軍閥的一幕。
當初也參與過剿滅全球不安定分子行動的白映雪很清楚,這些軍閥和世界島中部地區的眾多地方武裝,都是昔日能源戰爭之后,降靈會侵占當地基層勢力培養出來的余孽,降靈會充當這些勢力的超凡保護傘,而這些勢力則為降靈會統治這片地區,提供各種物資,乃至于人口。
前世,因為降靈會的勢力已經蔓延至其他時空界域,重心重點已經不在地球,所以失去保護傘的地方軍閥統治一度搖搖欲墜。
可因為種種原因,地球上的各大勢力總是有著更加緊急需要處理的問題,總是抽不出手,所以即便到二十年后,他們也依然存在,就像是雜草一般,春風吹又生,總是無法根除。
可是現在…
少女目光呆滯地凝視著新聞內容。
身化流光的蘇晝,在天地間穿梭,他以二十倍音速在大氣層中巡航,帶起一條醒目無比的白色激波云。
然后,位于高空的霸主地仙,就這樣時不時伸出手,點出道道神光,射向阿非利加州大地上的一個個堅固據點。
每一次出手,都意味著一位存在已久,之前為降靈會服務的軍閥死亡,亦或是代表一地的核心據點亦或是武器倉庫的徹底毀滅。
當然,有些時候,在某些人罪行不是那么深重時,蘇晝也會選擇不殺人,而是親自下場,出手將所有人都制服,然后交給隨同行動的聯合國際維和部隊處理。
甚至,某些行善的當地人組織,蘇晝動也不動,直接略過——而聯合國際也自覺的動也不動,同樣忽視。
這一干脆利落的舉動,令隨同記者只能結結巴巴的播報臨時撰寫的新聞稿,發出贊嘆的聲音。
而做完這些之后,蘇晝立刻轉向,飛向世界島中央地區,另外一個混亂之地。
從頭到位,花費時間不超過一天半。
“…簡直就是完美的化身…”
看著這一幕,白映雪不禁喃喃自語。
雖然說,她很想說‘這我也辦得到啊!’。
但已經不再是玄水神凰的她,只能對此干瞪眼,露出艷羨的目光。
這一世的蘇晝,從最開始就與前世大不相同。
無論是個人實力,還是所作所為以及行動計劃,他基本都達到了最優…至少是相對于少女認知中的未來而言的最優。
打個比方,如果說,白映雪是刪檔后重新開玩,想要憑借經驗直接打出完美結局的多周目玩家,那么這里的蘇晝,就是一命通關,一個存檔便可全成就達成的天才!
一路走來,蘇晝沒有留下任何遺憾。不僅僅是他自己,對于這個世界絕大部分人恐怕都是如此——他父母雙全,親友眾多,而白映雪的家庭難道不也同樣仍然幸福美滿,沒有因為遭遇意外的沖擊而瀕臨破碎嗎?
雖然看上去過程有些波折,但也就僅此而已。
“感覺,他也像是重生了一樣…倘若不是的話,那么這個世界的蘇晝,恐怕是拿著攻略本出生的家伙吧。”
回憶著最近幾日,早已遺忘的,源自于父母的溫暖,重回青春時代的昔日神凰,不禁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白映雪重生之后,最想要挽回的,就是這些遺憾。
而現在的這一切,反倒是令她不禁想要吐槽:“搞什么,這豈不是讓我根本沒有發揮余地了嗎…這下我根本就沒必要去改變什么,世界就已經足夠美好了啊!”
重生的少女,此時此刻,理論上應該有些沮喪亦或是不甘。
因為,她所熟知的一切,可以用作借鑒,攀登至更高處的未來,全部都已經消失不見。
但是,與之相反。
將目光從仍在播報新聞的電視上移開,看向繁華的高樓窗外。
注視著與自己所知不同的‘全新世界’,白映雪的雙眸中,燃起了熊熊灼目的火光。
——真和諧啊,這個沒有各種各樣災難,全新的世界。
不管怎么說,我也都是在充滿了苦難的過去,成為了仙神的存在…即便是可能不如這一世這個奇怪的燭晝蘇晝強大,但是起碼,我也還有這他不曾有過的,來自未來的經驗和技巧!
既然這個世界已經變得非常美好,那么我就繼續為它添磚加瓦!
“畢竟,這個燭晝版的蘇魔王都這么努力了,那我也要加把勁才行!”
“繼續按照原本的計劃行動吧,重辟鳳凰血,參加全國綜合競技,然后,逐漸嶄露頭角,成為正國一系的決策層。”
雖然說,在這個歷史已經徹底大變模樣的新世界,已經很可能不會再發生之后的那些災難。
但是白映雪依然打算,在自己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后,便將自己重生的事情,以及未來的情報,全部都告知給官方乃至于全世界。
讓那些未來還沒沒有發生的事情,全部都被提前預防。
“異世界的入侵者,自星海彼端的外星來客,突兀降臨的萬界冒險者,以及隨著他們出現而開辟出的萬界戰場。”
“再加上智械之災,復蘇的古神,暴走的秩序大陣,以及強大無比的銀河超級勢力…這一切恐怕仍然存在的未來災難信息,我要全部都告訴現在的人。”
悲劇,全部挽回!
犧牲,全部阻攔!
站立起身,白映雪此時,握緊小小的拳頭,立下決心。
這一世,她帶著二十一年的記憶重生歸來,縱然天地局勢遭逢大變,但少女心中真正本源的信念卻從未消散——她這一生轟轟烈烈不負前塵不負自己,定要活出完美沒有任何遺憾的一世!
“我白映雪,可不是什么墊腳石!”
而就在此時此刻。
2018年,6月17日,深夜。
世界島中部地區,四十多年前的核戰廢土,現在的文明邊緣之地。
“地球上的事情,差不多我都解決了,也就剩下外星人,先驅者空間需要警惕一下。”
“現在魚兒都在逐漸上鉤,等會回到正國,就可以專心去做這件事了。”
蘇晝站立在荒蕪的砂巖平原之上,他面無表情地仰視天空。
在這個近乎沒有任何文明火光的地區,星河無比璀璨,皎白的明月懸掛于天穹正中,將月光灑向地平線的盡頭。
夜風卷起沙塵,天地遼闊悠遠,而青年身后,那在砂巖平原中罕見綠洲旁建立起的小村鎮就建立在這仿佛于世孤立的地方,如果不是位于村鎮中央的地方奴隸頭子的居所,正在青紫色的魔火中熊熊燃燒,這里當真算的上靜謐安詳。
在被解救出來的眾多本地奴隸的哭泣和歡呼聲中,已經徹底消滅了這片區域所有昔日降靈會余孽的青年,在閑暇之余,不禁開口詢問蛇靈。
“你討厭完美嗎,雅拉?”
就像是隨意的挑起話題,蘇晝看著在天空上閃動著的星星,漫不經心道:“就像是討厭宿命那樣,討厭完美。”
而伴隨著悉悉索索地衣料摩擦聲,已經有青年手臂兩倍長的赤色長蛇纏繞在其肩膀處,如同寶石一般的蛇首與蘇晝的視線平行,一同看向天穹處那縱橫向無垠宇宙深處的裂縫。
“如果說是像宿命那樣純粹的討厭,也不盡然。”
思索了一會,雅拉平靜的聲音,在蘇晝耳畔響起:“一種怒其不爭…比起厭惡,更多的是憤怒,就像是仇敵和宿敵那樣,宿命和完美對我而言,就是那樣相似卻不同的存在。”
“那祂究竟是怎樣的偉大存在?”
蘇晝的語氣是好奇,而雅拉總是會滿足蘇晝合理的好奇。
“完滿,不滅——覺悟的源頭,不朽的代表,一切凈土,一切樂園的起源,翱翔于正道中的神鳥,萬物終極的歸宿。”
緩緩的道出完美的領域,蛇靈的語氣,有些復雜:“‘涅槃’‘重生’和‘救贖’…祂就是這樣的存在。”
“慷慨的對那些充滿熱情,昂揚向上,永不氣餒的眷顧者,賜予一次又一次挽回悲劇,救贖一切的機會,然后見證他們走向自己求索的終點——當智慧和覺悟都抵達究極的圓滿之境,連生死和煩惱都被超越和消除,在一次又一次的涅槃中歸來,莊嚴時空,不生不滅的真如者,便是祂最愛的賜福者。”
“這不是挺好的嗎?”
聽到這里,蘇晝有些困惑地摸了摸下巴——雖然說,所有偉大存在都代表一種正確,哪怕是宿命的道路也給予他一種頗為認同的感覺,但是聽雅拉的話,完美這一偉大存在的道路…簡直就是最好的那一類啊!
“你只是不夠了解罷了,倘若你真的能明白‘涅槃’和‘重生’中蘊含的殘酷和淡漠,那種‘都一樣’的悲哀,那么你恐怕也同樣具備了超越時空的視角。”
雅拉淡淡地回答道:“而且,重復與昨日同樣的事情,遵從與昨日相同的習慣…只是修正之前的錯誤,走向早就知曉結局的完美,固然算得上是正道,但也僅僅是在一條路上走的更遠。”
說到這里,蛇靈甚至笑了起來:“這樣的救贖,有意義嗎?但凡是遇到一點點考驗和意外,甚至是變得更好的情況,所謂的完美,就要重新來過吧?”
“說到底,完美不過是一條注定不可能走到盡頭,屬于強迫癥的死路啊。”
對此,蘇晝不發表意見。
畢竟,對于雅拉而言,無論是任何道路,都充滿漏洞,全都是破綻,到處都是可以抬杠挑刺的地方。
祂的意見,聽一半就行,另一半尖酸刻薄的,可以留到下次杠別人的時候再用。
而就在這時,雅拉側過頭,蛇瞳與蘇晝對視。
“怎么,蘇晝,你也覺得,完美的道路,也有可取之處了?”
祂有些揶揄道:“那你可真是博愛啊。”
“是,也不是。”
對于雅拉這種仿佛嘲笑DD單推人一般的語氣,蘇晝不以為意,他只是笑著回答:“只是怎么說,一路走到現在,我對自己的道路,已經頗有感觸。”
如此說道,蘇晝慢慢邁步,他在砂礫平原中緩緩向前,朝著不遠處的綠洲水源走去。
一邊走著,他一邊平靜道:“我原本覺得,人活一世,應該是做正義的事情。”
——就像是在神木世界,下定決心對陣國師和魔帝,那殺戮萬千,只為自己獨存的不死者,神木之王時那樣。
“后來我又發現,我其實是做,我愛做的,想要去做的事情。”
——就像是第一次前去輪回世界,面對掀起大洪水,為了自己子民,意圖屠城恢復實力的水之神,發誓要站在神明身前時那樣。
“可是接下來,我又明白了,我只是做必須要去做的事情。”
——就像是在神龍世界,面對沒有過去,無辜如白紙一般的人造人契約者,發現無論其他人有什么大義,有什么夢想,有什么愿望和理由,自己都不能坐視不理,放手不管,所以必須要打出一個全新的未來時那樣。
“而現在,我只是做哪些可以通向更好的選擇,我‘應該’要去做的事情。”
——就像是第二次前去輪回世界,以及現在在地球。明明沒有必要,但卻仍然選擇出手。不是因為某種正義,也不是為了某種偏向,更不是為了必須的信念,就是如同花開花落,日夜交替那樣,只是理所當然的需要去做一些事情。
一種正確的事情。
“完美的正確,我能理解一部分。但是它肯定也有什么錯漏以及和其他正確相矛盾的地方——而正確和正確之間的矛盾,正是偉大存在之間戰爭的源頭。”
“但矛盾本身,也會帶來更好的改變。”
蘇晝笑著俯下身,他此時已經來到了這片荒漠綠洲的水源所在,一片有些臟污,甚至有著不小輻射的半透明泉水湖所在。
他伸出手,手指沒入水面,水助協同源自‘溟涬化龍決’中的凈水之法發動,龐大的靈力橫掃這一片土地,令瑩瑩靈光亮起,凈化的波紋擴散。
一時間,醒目的光輝,如同閃電一般,在這片大地乃至于深處的河流中擴散。
僅僅是短短地幾個呼吸,當蘇晝將手指從綠洲湖泊中抽出之時,這里的泉水已經被徹底凈化完畢——連帶方圓數百里內所有的地下水源一起。
無論是數十年前爆炸的核武器輻射,亦或是多年來人們生活產生的骯臟污垢,全部都被清除,凈化。
重歸潔凈。
做完這一切,蘇晝便隨意地起身,繼續進行自己的夜間漫步。
他這么做,或許是為了正義,也是因為想要,更是為了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所需的必要行徑。
但這同樣,只是一個好人,應該做的事情。
雖然蘇晝還沒有見過完美的眷族,也不知道完美這一偉大存在心中的秩序究竟是怎樣,但他大概也能猜得出來,雅拉這種無論好壞,喜歡更多可能性,甚至就連變得更糟糕的道路也一同喜愛的家伙,肯定看不慣會在一條道路上精雕細琢太久,進而放棄其他可能性的家伙。
“真的很想要,見證其他更多偉大存在的正確啊。”
所以青年如此輕聲自語,令一旁的赤色蛇靈也輕輕笑著挑刺:“別忘了,還有祂們的錯誤。”
而年輕人聳肩回答:“我知道,我知道。”
此時此刻,蘇晝轉過身,抬起頭。
他能看見,在遠方黑暗的天際處,有明亮的探照燈光,以及嘈雜的聲波正在響起。
聯合國際維和部隊的直升飛機,正承載著緊急機動部隊,從最近的基地處飛馳而來,準備接管這片地區最后一個無主之地。
自此之后,全世界所有混亂的區域,都將重回‘正軌’。
——這里是,世界島的中部。
昔日能源戰爭的中心,被摧毀了一切希望之地。
蘇晝全球外交訪問的,最后一站。
青年環視這片荒蕪的土地,戰爭的廢土。
為了能源,為了霸權,人類為了自己的,永恒不停的進行紛爭。
而這片土地,便是紛爭的中心,的戰場。
那場戰爭摧毀了一切。
在戰后的廢墟中,黑暗從尸骸中滋生——于降靈會的支持下,無數軍閥,盜匪,奴隸販子,以及各式各樣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出現在這片大地之上,他們壓迫著自己的同胞,獲取血肉中的利益,正如同昔日大國壓迫他們的國家,獲取土地中的財富那般。
人類被壓迫,永遠都是因為人類去壓迫同類。
蘇晝很清楚,自己來到這里,消滅了奴隸頭子和軍閥,干掉了所有肆意妄為的前降靈會余孽,以及本地的惡棍,壓迫者和殺人犯,他干掉了割據的地方暴徒,消除了降靈會擴散的迷信源頭——但這一切,不過是清掃爛攤子而已。
組建聯合國際維和部隊的那些國家,尤其是羅斯國和歐羅巴聯盟,還有美洲聯邦,正是造成這一切苦難的源頭,他們破壞了這一切的秩序,現在卻可以裝成維護者的模樣。
很惡心。
但是…
“事情總是要去做的,錯誤要改正,苦難要修正,至少也比現在好。”
至于這一切有沒有意義。
打個比方,一個人吃了一塊餅,這第一塊餅味道有點差,沒有發酵好,很酸澀,甚至發苦。
但他沒有飽,所以繼續吃了第二快,第三塊。
這兩塊并都有問題,分別是太干太硬,硌到牙,和味道很淡,吃起來味同嚼蠟。
直到第四塊,一塊有滋有味,不酸不澀,味道香濃的好餅——吃完它,這個人終于吃飽了。
但是,他可以說,因為前面的三個餅味道不好,所以就沒必要吃嗎?
只吃第四塊餅,就行嗎?
革新不是這樣的東西。
革新不是請客吃飯,也不是童話故事。
革新需要講邏輯,客觀求事,需要循序漸進,一步一個腳印。
蘇晝雙手負在身后,他看見直升飛機大隊急速馳來,然后降落在他身前,一隊又一隊國際維和部隊從機艙中涌出,然后在他的身前列隊,用敬畏,崇拜,夾雜著一絲恐懼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恐懼?當然。面對一位在一夜間掃平了一百二十二個頑固堡壘,精準打擊,殺死,擒獲了超過兩百位隱匿在天知道什么地方的地方暴徒首領,沒有牽扯到哪怕是一個無辜者,也沒有放過哪怕一個為惡者的人間仙神,仍然是人類的他們,的確會心懷恐懼和敬畏。
“蘇教授,駐薩法維地區第三機動支隊已抵達!請下達指令!”
為首的隊長如此對他請示指令,語氣在激動之余,還帶著一絲惶恐。
明明毫無必要。蘇晝沒有相應的權限,法理上,他不能指揮這些部隊。
但倘若他不開口,即便是代表著四大常任理事國意志的國際維和部隊,也不敢作出任何事情。
——你如何保證這些苦難的始作俑者,會出力建設這里,而不是任由這片土地繼續腐爛,滋生出膿瘡和蛆蟲,方便他們掠奪利益?
蘇晝仿佛能聽見蛇靈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那是質疑。
——因為這是我提出的提議。我要求世界和平,人類攜手共進,所以他們就會,且必須這么做。
而這是回答。
“去把那些昏迷過去的暴徒手下和奴隸販子都抓起來,不要影響到其他人。”
“還有為首的那個,我留了他一命,他需要接受審判,并且通過法律程序供出他背后的金主——不要試圖做蠢事,因為我已經知道金主是誰,如果法律不能伸張正義,那我就會親自出手,進行審判。”
“那個時候,死的人就會更多。”
“是!”
平靜說道,蘇晝能聽見身前部隊整齊劃一的應和聲,以及一部分有些心虛的聲音。
他也能感應到從自己身后傳來的,充滿畏縮,不安,恐懼和茫然的視線。
蘇晝轉過頭,他能看見不少身無寸縷的奴隸和衣衫襤褸的窮苦人——薩法維地區的奴隸,亦或是說仆役,在西方上流社會頗為流行,經過訓練的他們忠心耿耿,不會背叛,因為即便是被人當成狗來使喚,也比呆在故鄉更加幸福。
不過現在,一切都不會再有了。
——該回去了。
蘇晝注視著維和部隊步履匆匆地進入村莊,他們目標明確,也正如同青年要求的那樣沒有妨礙任何無關的群眾。想來,即便是蘇晝不在這里,他們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最基礎的秩序,因為蘇晝的存在降臨。
雖然說,這只是因為強權和暴力帶來的秩序。
但是沒有強權和力量,也就不會有正義。
這也是蘇晝為何選擇,在美洲聯邦展現自己的力量,然后才進行全球訪問,告知所有人,這個宇宙即將面臨的未來的原因。
沒有力量,就沒有信任,沒有秩序,沒有人類建立的一切。
而這里的事情當盡了,他該離開了——在正國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他已經花費了足夠多的時間,消除了全世界的絕大部分紛爭和混亂。
該走了。
蘇晝轉過身,準備離開。
不過,他卻聽見了一個一開始帶著遲疑,但最后卻堅定奔向前的腳步聲,在自己的身后響起。
一個孩子。
微微側過身,蘇晝看見了一個因為饑餓和風吹雨打,顯得枯黃干瘦的孩子臉龐。
他有著雜亂的黑發,和因為風沙與營養不良,所以滿是血絲的褐色眼珠。
他從奴隸居住的圈地中奔跑而出,氣喘吁吁地來到蘇晝身后,這一動作耗盡了他幾乎所有的體力和勇氣。
而蘇晝停下腳步,耐心地等待。
“您,就是您打倒了穆爾泰茲嗎?”
孩子在喘過氣來后,便在黑暗中用明亮的眼光注視著蘇晝,他激動,崇拜,似乎想要拜倒在青年的面前——但一股力量令他無法跪下,可這一行為反而令他更加驚喜。
穆爾泰茲,本地武裝頭子,奴隸販子的老大,被蘇晝點明要送去審判的首惡,這片土地上的數百位壓迫者之一。
“他害死了許多人——我的父母,還有奈吉的姐姐,他凌辱了許多人,做了很多很多討厭的,惡心的事…”
男孩的言語并不流暢,他沒受過什么好的教育,也不經常和人交流,自然說不出什么邏輯通暢的話,他點舉了不少穆爾泰茲邪惡的事跡,直至口干舌燥,勇氣消退。
面對一直一言不發,只是傾聽的蘇晝,他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然后變得有些惶恐和困惑。
“為什么…您沒有殺死他呢?您能殺的,卻沒有這么做。為什么?”
——為什么?
這不是質問,而是純粹的疑惑。
倘若是其他人,或許會將這個疑問,視作質問,質問蘇晝為何不施行他的力量,將為惡者殺死——一種作為受害者憤慨的質疑。
但有著無想之心,能聽見心聲的蘇晝,卻知曉。
眼前男孩心中想的,卻是一種求知。
為什么不殺——他在渴望報復的正義。
為什么能殺——他在渴望這份力量。
為什么要這么做——這個孩子,正在追求蘇晝所作所為,背后的真相與緣由。
男孩鼓起勇氣,冒著‘生命危險’,對蘇晝詢問這個簡單的問題,并非僅僅是想要看見惡人遭到報復,所以才來詢問。
他是想要知道,蘇晝所走的路,為何會導致現在的結果。他知道這可能是正確,但不知道為什么,所以想要知曉緣由。
蘇晝一開始沒有說話,他只是認真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孩——那的確是一雙受壓迫者的眼睛。
人類壓迫人類,就是一切苦難的源頭。
而建立一個誰也不壓迫誰的世界,就是人類應該走的道路。
所以他開口,對不知道是否能聽懂的懵懂男孩,說了一些東西。
比如歷史的真相,連帶人類的本能 以及智慧的意義,還有正義的踐行。
“用暴力解決暴力,是迫不得已,最后的手段和秩序。只有用公義解決野蠻,才能稱之為文明——說的簡單點,狗咬人,人不能咬狗,我們可以用槍。”
“未來,這片土地,乃至人間所有的土地,都將會成為一般無二,充滿活力和革新的地方。而看在你有主動來找我的份上,我就給你一點小獎勵。”
“畢竟只有爭取自由和生存的人,才配有享受二者的權利。”
最后,伸出手,蘇晝微笑著舉起指頭,點在了這個沒有名字的男孩眉心。
一些知識涌入他的心頭,一些力量修復了他的傷口,一些可以幫助其他人的技巧和用來普及給其他人的基礎修行法都留存在他心中,作為種子,等待著發芽。
最后,在蘇晝離開之前,感覺頭暈腦脹的男孩,掙扎著保持最后的清明。
他用混雜著敬畏與困惑,對著青年的背影詢問道:
“您究竟是誰?”
“我是誰?”
蘇晝重復了一次,然后笑了起來。
——我是一股力量。
總是想為惡,但卻總是締造善果。
這里需要的是革新,而我因此而來。
“我是蘇晝。”
留下名字,蘇晝微笑著轉過身,化作流光,消失在了天際的盡頭。
——流星劃破天際。
人間黑夜漫漫,青紫色的流光穿過漆黑的夜空和云層,從漫天星河和月光的縫隙中穿梭。
它朝著東方的天空劃過,明亮無比。
2018年,6月18日,下午。
蘇晝已經歸來了幾乎一整天,而這一整天,他都在進行接連不斷的會議和報告,以及推動一些相關政策的進行。
正國天都,安全局會議廳所在的大樓前。
連續熬夜了一個多星期的湯緣,站在一輛黑色轎車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語氣溫和的車載AI聊天。
“部長他什么時候才能出來啊,不是說這會很快就能結束的嗎?”
“工作積壓這么多,很多事情我又不能做決策,他再不回來,部門就不能運轉了!”
“真是不負責!”
雖然嘴上如此抱怨,但是湯緣很清楚,在最近這十天內訪問了全世界,鎮壓了幾乎所有已知混亂源頭的蘇晝,單單是在會議中簡單闡述自己的所作所為,恐怕就不是一天能解決的事情。
即便以蘇晝如今的身份地位,可以大大簡化報告的流程,但依照湯緣對自己家部長的了解,他很清楚,該說的事情,還有該囑咐的事情,他都會清清楚楚的說完。
已掃描到主人的生理特征。湯先生,蘇先生已經出來,就在您身后。
車載AI柔和的聲音響起。
“什么?!”
悚然一驚,湯緣轉過身,看向身后——果不其然,蘇晝正微笑著站在他身后數米處,悄無聲息,比可以靈化的他更像是幽靈。
“假如還需要我來努力工作,那下屬是用來干什么的?”
肆無忌憚地發表推卸責任的宣言,蘇晝輕松地開著玩笑道:“說了叫你下午晚點來,我又不在乎什么提前到的禮儀——行了,等會一起回辦公室,陪我把最近積壓的文件處理了。”
“過幾天,我還要去傳道塔,你加油努努力,咱們今天晚上通宵把活干完。”
“又要加班?!”
一臉蒼白,唯獨眼圈發黑的工具人湯緣頓時臉色一黑,腦袋一暈,幾近要昏迷——反倒是黑色高級轎車體貼地自動彈出一條用來自動加油的扶手,幫忙穩住了湯緣搖搖欲墜的身體。
“智能都這么高啦?”
看見這一幕,蘇晝不禁嘖嘖一聲,贊賞道:“湯緣,你果然適合帶孩子,不僅僅是冷夏夏,就連車子你都能帶的這么好!”
而后,他又定晴一看,蘇晝突然睜大眼睛。
他驚訝地看向黑色高級轎車的中樞所在之處,驚喜道:“厲害啊,湯緣,咱們這車的這AI,居然都有靈魂了!”
“你怎么辦到的?!”
靈魂?“靈魂?”
與此同時,偃圣的聲音,還有道圣的聲音,分別從蘇晝的代理終端以及安全局大門口傳來。
剛剛和蘇晝開完會,兩位圣席的目光帶著困惑,投向湯緣和蘇晝所在的方向。
然后面露驚愕。
“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