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新?”
重復著這個詞匯,艾蒙臉上出現了茫然的神色,他有點沒搞清楚,為什么自己的主在這個時候說出這個似乎和現有情況完全不相關的詞匯。
“是的,革新。”
蘇晝回答艾蒙的話,他轉過頭,看向身后的一群人。
站在自己身側的艾蒙;仍然跪在地上,嘲笑著火之民法典的亞爾伯;正愕然注視著貴賓室中心的老查克;滿臉困惑的審查神官,還有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的祈心城主祭。
與此同時,個人空間中,正在和智慧樹玩耍的薩拉,在滅度之刃監督下勞作種田,開拓荒地的海盜們也都聽見了這個詞匯,聽見了蘇晝的聲音。
革新…那是什么?
而蘇晝沒有解釋,他沒有說話。
然后,風開始涌動。
一瞬間,無數青色的光點飛舞,伴隨著輕柔地風嘯,一道道肉眼可見的風之靈流以蘇晝為中心朝著周圍擴散,就像是一道明亮的青色圓環。無論是艾蒙還是主祭,是亞爾伯還是老查克,就連審查神官在內,所有位于貴賓室內的所有人都被一道道風流纏繞。
就像是身上憑空多出一對羽翼,風在這剎那活了過來,它帶著所有人漂浮在半空,然后將驚訝的眾人帶離貴賓室,朝祈心城之上的天空飛去。
而直到這時,才能聽見不遠處的神殿中傳來了陣陣驚呼。
“啊,這是怎么回事?”
“主祭不見了!”
“有人襲擊?!”
接連不斷地神官聲音傳來,他們也注意到了天空上一閃而過的人影,但是很快,蘇晝等人已經越過了城市,來到了祈心湖的正上方。
祈心湖是圣火之國中部偏東地區最大的淡水湖,有上百條大大小小的河流為在此處匯聚,它遠比圣火大陸上的任何一座城市要大,站在邊緣處,簡直就像是面對海洋。
“這,這是怎么回事?!”
祈心城主祭在此地生活了幾十年,他對祈心湖是如此熟悉,很快就察覺到自己在短短幾秒內就已經從城內來到了湖畔,然后又從湖畔來到了靠近湖心的地區,這位身材有些走形的超凡者或許在修行方面沒有那么走心,但是頭腦絕對不差,除卻最開始驚呼了一聲外,他立刻就冷靜下來,輕松地計算出了自己行動的速度已經超越了數倍音速,而自己如今所處位置的高度更是超過四千米以上。
而且,最重要的并不僅僅是如此,主祭大人發現,自己的天選者階的實力根本發揮不出半點,那是原本足以在祈心湖中掀起軒然大波,降下漫天大雨的力量,可現在,無論是強橫的精神力,還是元素力量,全部都仿佛畏懼一般呆在體內,一動不能動。
尤其是‘風’和‘水’這兩大元素之力,主祭甚至感覺自己體內的這兩種元素力量不僅僅是一動不動,它們甚至歡呼著,雀躍著,想要躍出自己的體內,拒絕自己的馭使,并對眼前的這個黑發年輕人宣誓效忠。
“我,我道歉!”
畢竟是一地主祭,祈心城主祭并不是傻子,他轉過頭,雙眼掃過眾人,在看見老查克時,這位主祭心中頓時就恍然大悟,他心思通靈,一瞬就想到了某種可能。
所以沒有任何猶豫,他直接對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老查克認錯:“對不起,查克,這一次是我做的過分了——我會召開神官會議,為你赦免罪,并使用神術恢復你的手,并且賠償你所有養殖廠的損失!”
“除此之外,我還會賠償一大筆錢,作為你最近這段時間遭遇的損失!”
主祭的聲音是如此誠懇,以至于一時間根本聽不出他究竟是打算糊弄過去還是真心。
“的確聰明。”
聞言,艾蒙不禁微微皺眉。
依照教約法典中的戒律和誓約,這個時候,老查克就應該原諒對方了——因為對方應許賠償了遠超他損失的事物,而且并沒有狡辯抵賴,直接承認了錯誤。
“什,什么?!”
甚至就連老查克也暫時擺脫了飛上天空的震驚和惶恐,皮膚黝黑的漁民轉過頭,驚訝地看向正謙卑對著自己笑著的主祭,雖然對方身材肥胖,很難彎腰,但他的確身體前傾,擺出了一個近乎于鞠躬道歉的姿態。
對此,老查克不禁有明顯的動搖:“你,你說的是真的嗎…”
“好了,我這次過來,又不是來審判你的,沒必要道這種沒有誠意的歉。”
而這時,來到了祈心湖中央的蘇晝卻開口,他淡淡地說道,然后回過頭,看向人精一般的主祭。
青年凝視著對方,壓倒性的靈壓自發的鼓動著,令原本還想要說些什么的主祭閉上了嘴巴,身軀下意識地戰栗著,而跪了一會,蘇晝笑了起來:“說實話,我還要夸獎你一下,祈心城的主祭,你的本職工作做得很不錯,祈心城人人安居樂業,所有人都生活美滿,我認真觀察后,發現整個城市中都沒有多少咒怨,這就是你成果的明證。”
“謝,謝謝夸獎…”
對此,主祭有些驚疑不定,他不清楚眼前這個黑發年輕人究竟什么來歷,但明顯實力高的離譜,說不定是一位新晉的神佑者——沒辦法反抗的他只能擦著冷汗,對蘇晝賠笑道:“這個,大人,我知道我做的錯了,我也愿意道歉——我發誓,我的道歉誠心誠意,愿意…”
“你的惡源自于你的心。”
但是蘇晝打斷了他的話,青年語氣平淡:“我能聽見你的心,所以無需對我撒謊,你現在仍然只是懊惱為什么會被我發現,老查克又為什么會遇到我,而不是真的悔過。你的惡的確存在。”
“但秩序,律法和誓約的意義,就是讓人的惡,不能肆意妄為。”
如此說道,蘇晝轉過頭,他環視整個祈心湖——除卻祈心城外,湖邊還有大大小小一共六座城市和村莊,更遠方還有更多的村鎮,它們構成了一個個細密的城鎮網絡,星羅棋布。
注視著這些城市,蘇晝平靜的說道:“論心世上無完人,誰不會有惡的念頭?但是你做了,這就是錯誤。而且,這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錯,還是這個世界秩序的漏洞,律法和誓約的錯誤。”
“在你犯錯的環節中,如果有哪位神官去湖邊所有的養殖戶所在地宣傳,亦或是有法規規定,神官必須通知每一位法令相關的人,都不至于讓你可以為惡。”
“大人,我…”主祭似乎還想要說些什么,他的表情有些僵硬,雖然至今為止,他也沒有感覺自己會死掉的危險感,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一種更加令人不安的感覺卻在蔓延。
而蘇晝卻搖頭,再一次打斷了他的話。
“但最重要的是,愛德蒙,你心中仍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你覺得利用規則去打壓自己不喜歡的人這點,將他逼上死路這點,在程序上是正義的,是沒有錯的。但道德呢?”
“哦,我忘記了,你們的愛是義務,那就是法律,而不是道德。”
說到這里,蘇晝反倒是笑了起來,他輕笑著搖頭道:“首先要承認錯誤,然后才能改正。你如若不能承認錯誤再去道歉,懺悔和認錯也不過是敷衍糊弄罷了。”
如此說著,在嵐種的帶領下,眾人已經已經來到了祈心湖中央正上方,七千米高的區域。
從如此高的地方向下看,能看見,除卻祈心湖上方有些許稀薄的云霧外,周圍千里都沒有半點云彩,整個大地上除卻煙塵外,再無任何可以遮蔽之物。
干旱。前所未有的干旱。
這是波及整個世界的災難,蘇晝能看得出來,這一切干旱的誘因,源自于‘水元素’的失衡。
蘇晝伸出手,靈力涌動著,加持在了身后所有人的身上,他將自己的力量賦予眾人,令他們可以和自己一樣,看見元素的變動。
艾蒙睜開雙眼,他第一個適應了驟然清晰無數倍的視角,灰發神官驚訝的發現,自己突然能用肉眼看見充斥整個世界的魔力,以及飄蕩在魔力之中的元素要素,青色的風,赤色的火,褐色的地還有藍色的水,四大元素在整個世界的每一處都存在,并且進行著循環往復的輪回。
“這,這就是神的視角嗎?”
他喃喃自語,然后抬起頭,看向蘇晝注視的方向。
然后,灰發神官便長大嘴巴,震撼地怔在原地。
艾蒙能看見,有一條浩浩蕩蕩的藍色江河,正在天地之間急速流淌,朝著東部急速奔流而去…那是水元素,近乎無窮無盡的水元素從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中脫離,褪去,它們被剝離了原本的元素循環,然后就這樣流動著。
“這,這是怎么回事?!”
“為什么水元素會脫離循環,單獨離開?!”
“那是大海的方向!果然,亞爾伯,是你們這些海盜在搞鬼吧!”
對此,亞爾伯既然沒有驚訝,也沒有嘲笑,這位大海盜只是憂郁地凝視著都遠東,大海所在的方向,然后長嘆了一口氣。
“儀式果然已經完成,哪怕是我失敗也完全足夠…”
對此,蘇晝并不驚訝。
他早就知道,世間所有的水元素,都在朝著大海的方向涌去——就像是昔日塔爾塔洛斯世界輪回之末那樣,天地間的元素平衡正在逐漸邁向極端,倘若更進一步,便是最終的末日。
整個圣火大陸上,這樣的干旱越來越多,以至于二十多位神佑者,所有的神官團隊都要盡可能的去救援,就好比祈心城周邊,會有十幾個神官團隊前來此處,使用元素魔法蓄水,然后前往遠方降雨,緩解干旱。
祈心城主祭愛德蒙作為本地的負責人,他能規劃好所有的隊伍和行動,讓所有人都滿意,的確是有能力的。
但正是有能力的人為惡,才更加恐怖,因為這意味著很少有人發現這一點。
“看吧。”
沒有多說什么,蘇晝抬起手,他指向那一條藍色的元素江河,淡淡地說道:“那就是所有事情的根源。”
“這個世界上,正在發生某種大事,元素失衡,世間正在逐步走向上一個紀元類似的末世。”
“而這件大事,造成了許多小問題,比如河道淤積,天地干旱以及饑荒。”
“而這些小問題中,又會衍生出更多的惡,就像是愛德蒙趁機暗害老查克一樣,在動蕩的局勢中,總是能找到平時找不到的為惡的機會。”
如此說著,蘇晝轉過頭,看向老查克和主祭愛德蒙,然后又將目光轉移到了亞爾伯和艾蒙身上,甚至審查神官也被掃了一眼。
“秩序和律法的意義,是遏制這些惡,比如說愛德蒙犯下的錯誤。官方,中樞圣堂的意義,就是解決河道淤積,干旱和饑荒。”
“至于更大的事情,一般來說,是沒辦法解決的——但這個世界不是有神嗎?神的意義,就是解決這些大事。”
蘇晝說這話的時候,帶著些許不滿:“我是真的不太明白埃利亞斯和風之神究竟在搞什么,祂們難道看不出來現在的情況不對勁?倉廩足而知禮節,世道安則無犯罪,神應該肩負起自己的職責!”
但即便是蘇晝也知道,如今的埃利亞斯情況肯定不太對勁,不然的話,自己降臨的動靜,他肯定會第一時間出現的…也正是為了搞清楚如今的埃利亞斯究竟是什么情況,他才打算去中樞圣堂,看看他究竟什么情況。
“艾蒙,倘若我讓你來裁決主祭愛德蒙和漁民老查克之間的事宜,你會怎么辦?之后,你又會怎么根絕這種事情的發生?”
聽見蘇晝的聲音,艾蒙愣了一下,很快,他就開始思索:“雖然法理上老查克的確違規,但很明顯這出自意外,而并非蓄意…教約中的戒律中,雖然沒有區分意外和蓄意的結果,但至少我們可以給予老查克‘道歉’的機會。而不是在第一時間就將其抓去審判,并強行數罪并罰,砍去他的雙手。”
“這是局限于教約法典中的處理方法,而倘若是根絕…我會再添加幾條法典,比如說倘若出現類似的法令,神官必須通知到每一個人,親自前往法令實施地點,通告所有人,這樣的話,老查克一類的事情就不會再犯了…”
“可笑。”
但一旁的亞爾伯卻仿佛不怕死一般的開口,他嘲笑道:“通知就有用嗎?倘若這個主祭打時間差呢?我又不是不懂養殖,難道還不知道收拾這些東西需要多長時間?我提前半天一天通知老查克,然后第二天跑過來逮捕收拾了一小半的他,一樣能判他刑!”
這位大海盜的表情滿是諷刺:“我船上就有一個水手,就是這樣被人逼出海的,你們這些神官鉆空子的方法多了去了,你能堵住一個洞,他們就能找出兩個洞。”
“這…”
一時間,艾蒙也想不出反駁的方法——實際上,他自己仔細一想,發現的確如此,他也能找到好幾個漏洞,去規避種種條約。畢竟,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想要整人,那總是會有方法。
無論是怎么想,都抵達不了完美的地步,艾蒙苦思冥想了好一段時間,最終還是有些苦澀地對蘇晝低頭,嘆息道:“對不起,主,我找不到根絕此事的方法…”
“不,你這不是已經找到了嗎?”
但蘇晝卻開口,他微笑著注視著艾蒙,語氣隨意地說道:“你剛才提出來的方法,難道不是的確能防止愛德蒙坑害老查克嗎?雖然說亞爾伯很快又提出了另外一個漏洞,但你的方法,相較于最開始而言,更進了一步嗎?”
如此說著,蘇晝轉過頭,他看向碧綠色的祈心湖,青年的語氣認真:“革新就是這樣,就是一步,后退了再向前就是,不必執著于‘完美’。”
“有錯就改,然后再去尋找新的錯誤。承認錯誤,認知錯誤,改正錯誤——革新的基礎就是這樣。”
“但最重要的,是找準錯誤的根源在哪里,不能頭疼治頭,腳疼醫腳。”
閉上眼睛,蘇晝回憶著自己一路的見聞。
——從降臨夕光城開始,自己一路見證審判的缺漏,察覺到噬惡魔主的局限,緊接著又明白,審判之龍的審判,歸根結底就是多數人的暴政源頭。
這就是他過去的局限,雖然憑借它(噬惡魔主)解決了不少問題,的確鏟除了不少邪惡的敵人,但是自己還能做的更好。
既然能更好,那為什么還要陶醉于現在?
所以…不能止步不前。我要審判我自己,對自己進行一次革新。
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我永遠都走在通向,‘相對正確’的道路上。
——自己的錯誤,已經被找到,自己的錯誤,已經被承認,而現在,是時候找到自己‘錯誤’的根源,然后將其改正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蘇晝睜開雙眼,凝視著這片天地,青紫色的龍瞳中靈光明亮,他坦然地說道:“遇到邪惡就殺惡,遇到敵人就殺敵,是不可能根絕惡的——我們必須找到一切的起源,一步一步去堵住所有惡衍生的源頭。”
“就像是發生在祈心城的這場小惡,源自于更大的變動一樣,倘若不解決掉元素失衡造成的問題,不僅僅是秩序和律法會崩潰,就連中樞圣堂對圣火之國的統治也會崩潰。”
“秩序也是一樣,我現在審判了這位愛德蒙主祭,懲戒了他又能如何?不解決圣火之國教約法典根源的問題,這樣的人會越來越多。”
而就在此時,蘇晝伸出手,他打開了個人空間,抽出了滅度之刃。
靈魂空間中,紫青色的天魂旋轉著,更替著,原本噬惡魔主的結構已經被更替了大半,六成的原始神通結構都已經被修正為全新且更優的形態,無數龐大的符文組縈繞著這顆靈魂太陽旋轉,就像是環繞恒星的行星那般,構成了一個系統且完善的星系。
赤色的蛇靈趴在智慧樹的精魂上,雅拉微笑著注視著這一幕。
“是的,就是這樣。”
“什么寂主,什么先驅,什么垃圾宿命,什么狗屁正確——祂們全都是錯的,沒有人是正確的。”
“沒必要去強求完美的正確——只要比別人更正確,就足夠了。”
“質疑,質疑更多吧!蘇晝,走下去!”
蛇靈的聲音在靈魂空間中回蕩,而現實世界,蘇晝緊握手中的長刀,金紅色的火焰在刀刃燃燒,磅礴的靈力化作璀璨的光芒,從刀尖延伸出去,它不斷地延伸,延伸,金赤色的直線仿佛橫跨了整個天空,將天際分割為兩邊。
艾蒙和亞爾伯還好,而老查克,愛德蒙主祭還有審查神官都震撼地注視著這一幕,他們目瞪口呆,看著磅礴如熾陽的火元素之力從神刀上肆意發散,令高空充斥金紅色的光。
“熾炎圣劍…您,您是…”
其中,早就有所懷疑的審查神官膝蓋一軟,他想要跪下,但是嵐種阻止了他,而本就聰明的愛德蒙主祭更是渾身戰栗,肥肉抖動著宛如篩子。
他顫抖著說出來那個名字。
“審,審判之主?!”
“河道堵塞對吧?周圍干旱對吧?”
并沒有在意他們的驚愕,如此說道,蘇晝手持神刀,他輕笑一聲,然后揮動手臂,朝著身下的祈心湖,還有遠方的河道揮落。
然后,那一道延伸了不知道多長的璀璨光芒,就這樣朝著地面斬落。
天地萬物仿佛凝滯。
一切都靜止,無論是風,是云,還是祈心湖上的浪潮,一切都停滯了下來,一動不動。
在這片靜止中,唯有刀光閃動。
滅度之刃斬下,它斬中了祈心湖,斬中了那一條堵塞的河道,它一路延伸,劈開了深達數百米的湖泊,又清空了河底淤積的泥沙——巨浪翻騰,在熾烈的刀光下,整個祈心湖都宛如沸騰一般,蒸騰出漫天水霧,催生出了足以鼓蕩至百里之外的狂風。
劇烈的爆炸,順著這條斬落的直線接連不斷地出現,它們蒸發湖水,蒸騰起云霧和巨浪,令大片大片純白的云層急速升騰入半空,就像是垂天之翼。
一刀斬出,蘇晝忽視‘鏗鏘?!’似乎是在質疑‘自己出場就用來斬湖水,說好的不隨便呢’的滅度之刃的疑惑,將其送回了個人空間。
然后,他伸出左手,運起大周天嵐甲。
登時,數萬顆青色的嵐種,便帶著迷蒙的青色靈力沖入那大片大片云霧之中,狂風化作一個巨大的包裹,將這些云霧水汽全部都包裹起來,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升入高天,化作漆黑的雨云。
一時間,因為聽見了巨大爆炸聲而驚慌的祈心城中,就又看見,原本明媚的天地驟然變暗,漫天漆黑的云如同幻覺一般急速擴散,占據了他們視野中的絕大部分天空 緊接著,蘇晝左手翻動。
一瞬間,聲聲雷鳴在雨云中驟響,紫色的雷霆在云層中穿梭閃動,宛如一條條呼風喚雨的蛟龍。
而后,大雨滂沱。
時隔漫長的時間,雨水再一次降臨了祈心城周邊…不對,不僅僅是祈心城!
因為大量的云層,正在嵐種制造的狂風托運下,朝著四面八方,眾多干旱的城市飛馳而去!它們也在降雨,滋潤著四面八方干竭的土地。
“下雨了,下雨了!”
“這是神跡啊!”
一時間,雖然知道很可能就是幻覺,但艾蒙等人仿佛聽見了眾多城市,眾多村莊中民眾的歡呼。
而做完這些后,蘇晝收回了手。
他的表情平靜。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這就是霸主階——神明的力量。
這樣的力量,即可用于移山倒海,也可用于庇護萬民。
力量本身,就是自由心證的東西,最終要的是永不止步,且心中有愛,這樣的話,無論是和惡人戰斗,還是像現在這樣降下甘露,都有著意義。
此時,以祈心城為中心,幾十個城市的干旱已經暫時解決了——和神官團隊使用法術運水前往各地不一樣,蘇晝掀起的暴雨至少能護佑一地一個月內的需求,而且剛才他使用滅度之刃劈下的一刀內自帶法度,會自動蒸發一部分湖水,嵐種也會自動帶著這些云層去降雨。
這既是法有元靈的妙用,除卻戰斗時自動再生修復外,也可以用作憑空布下持續較長時間的臨時法陣。
大雨籠罩了大地,潮濕的風息吹向天空,僅僅是轉眼間,祈心城周邊的情況就變了一個模樣。
強大的存在,如若可以,便能做得到這些。
一個文明中誕生出了強者,卻非要將強者排斥出文明之外,就秩序的退步。
蘇晝知道,圣火之國這點做的很不錯,神官和神佑者都參與了文明建設,抗擊災害,但是作為神的火之主埃利亞斯卻沒有出面。
或許祂正在為更加重要的事情而努力吧,蘇晝肯定會好好問一問。
而就在艾蒙等人心中被這樣的偉力撼動時,他們聽見了蘇晝的聲音。
“我將施展神力,觀遍世人之心,聆聽一切冤屈。”
雙手負在身后,蘇晝帶著眾人下降,他行走在自己一手制造出的雨云之上,一條通向遠方的云中道路被開辟出來,延伸至天際的盡頭:“我將降下神諭,令所有像是老查克這樣的人都可以對我祈禱傾訴,傾訴他們的冤屈和苦難。”
“吾主!”
艾蒙聽著這句話,他的心震動著,呼吸都有些急促,灰發的神官雙手合十,他激動的問道:“難道說,您要徹底解決這些問題嗎?!”
“啊?”
而蘇晝轉過頭,他愕然地看向艾蒙,疑惑不解道:“怎么可能!”
“這都是埃利亞斯搞出來的問題,我幫他收集意見也就罷了,祂哪來的臉讓我為祂解決麻煩?”
青年搖了搖頭,表情帶著不滿:“我等會就周邊周圍所有的城市村莊,把所有有冤屈的人都造出來,然后整一個‘告冤’大隊,我親自帶他們去中樞圣堂,為他們撐腰,讓他們好好問問,火之神為什么會坐視他們蒙受冤屈!”
在艾蒙等人愕然,甚至是不可思議的目光中,蘇晝表情感慨:“這個世界,像是老查克這樣被冤枉的人太多了。”
“就更不用說薩拉那樣,僅僅因為是海之民,就被審判,死亡的人。”
“都是因為秩序和律法出了問題,所以才會有這些枉死之人。”
“除此之外,整個世界的元素都在失衡——包括我在內,所有的神,都應該解決這些問題,這同樣是我們的責任。”
如此說道,蘇晝微笑著轉過頭,看向所有人。
“畢竟,你們尊我為神,天天對我又是鞠躬又是祈禱的,那我總要作些什么。”
話畢,青年低下頭,看向祈心湖周邊的城市。
“自然方面的問題,暫時解決了。”
“現在,應該開始解決人的問題。”
蘇晝自語,然后閉上眼睛。
而與此同時,祈心湖周邊,所有的城市村莊中,所有的人,都聽見了一個溫和,但卻宏大的聲音。
吾乃審判之主,此乃神諭。
凡有冤屈者,向我祈禱吧。
凡自覺無罪,但卻被判有罪者,向我祈禱吧。
發自心靈最深處,無視任何語言的聲音,響徹在所有人的心湖。
然后,泛起波瀾。
無數祈禱的聲音和愿力,響徹靈界。
——神,是不會喜歡祈禱的。
因為,人的祈禱和祈求,代表著神設定的秩序并不完美,無法滿足人的需求。
除非,這個祈禱是問好,是感謝,是真心的想要與神交流。
喜悅之人的祈禱是共享,慈愛之人的祈禱是奉獻,善良之人的祈禱是同理心,這些雖然有著祈禱之名,卻無祈禱之實。
——惡,是善的缺乏。
只有不安心,不善良,做了錯事,亦或是深陷于冤屈,深陷于錯誤,期待改變自己困苦的現狀時,人才會祈禱。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在證明神的無能——祂無法讓自己的子民幸福,讓所有子民不用寄希望于祂的力量,就可以生活的無憂無慮。
所以,需要改變,需要革新。
需要,變得更好,從原有的基礎上,變得更好更好。
我將帶來質疑,帶來改正,我將承認所有的錯誤。
我將帶來革新。
睜開雙眼,蘇晝的目光平靜。
無數祈禱的聲音在其靈魂空間中回蕩,被他理解,分辨,確認…然后,發起回應。
所有的冤屈者們,走吧,讓我們前往世界的中央。
這樣的神諭,在數十個,上百個,乃至更多的城市中響起我將 307年,6月29日,圣火大陸中部以東,祈心城周邊城市,數百萬人聆聽了審判之主神諭。
6月30日,圣火大陸中部東南周邊,郁金香城周邊,數百萬人聆聽了審判之主的神諭,近千罪人離開罪人村,朝著遠方離去。
7月2日,圣火大陸中部,凈磷,連光,遠云城群周邊,近千萬人聆聽了審判之主的神諭,據聞審判之主神降之身展現真身,無數人親眼見證。
數日之后,在一片虔誠地禮拜和歡呼聲中,浩浩蕩蕩,一共一萬七千,身負罪孽的‘罪人’組成了龐大的隊伍,隨同著‘神’的腳步,朝著世界的中央,中央圣堂行走而去。
而除此之外,還有更多人,更多聽聞了了審判之主神諭的罪人,正從整個圣火大陸的四面八方而來,朝著那支隊伍匯聚而去。
而神跡顯兆之地,干旱的雷鳴暴雨,大雨滂沱,洪澇的雨水自止,沼澤干竭,元素恢復均衡,天地一時為之平復。
七海,冥思海。
由上百支大船組成的浩蕩船隊行駛在平靜無波的冥思海海域之上,霧氣籠罩海面,崢嶸礁石在近乎不可視物的濃霧中時隱時現,只有超凡者時不時使用自己的力量穿過霧氣,才能看見前路。
而為首最大的那一只船上,海皇白鯨突然抬起頭。
“大陸上有人正在平復元素失衡。”
他有些奇怪地撓了撓頭,然后伸手端起一杯苦茶灌入口中:“怪事,是誰這么強?還是說那些神佑者突然改性子,不糊弄,真的開始聯手救災了?”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白鯨從不喝酒,因為酒不夠甜。當然,他喜歡喝的苦茶也不夠甜,但很顯然這兩件事并沒有關系,咀嚼著茶葉,這位海皇笑了起來,他對身側的其他幾位海皇海王道:“你們覺得是我們的火之主出手,還是神佑者聯手?”
“不太可能是火之主…上一次的那場叛亂,祂都沒有出手,這一次應該也不是例外。”
另一位有著藍色亂發的海皇沉思了一會,他搖頭道:“如果不是火之主一直都沒有動靜,只有神諭降下,我們岸上的那些好朋友怎么會這么長時間都不動手?他們比我們更不希望火之主活躍。”
“那會是誰?”
聳了聳肩,白鯨沒有在意這個問題,白發的高大男人眺望著遠方,深紫色的瞳孔閃動著明亮的光:“罷了,繼續前進——通知先驅代行者,我們的計劃要開始了。”
他笑著下令,然后,船隊加速,朝著大洋的深處繼續航行。
倘若有元素視覺的話,便能看見,在這船隊的天空頂端,有六條浩浩蕩蕩的水元素洪流正如同江河一般匯聚,并且朝著冥思海的中心垂落,化作一道支地撐天的龐然巨柱。
‘深海儀式’,即將開始。
圣火大陸,大陸中央,中樞圣堂。
307年,7月5日。
通向世界最深處的深邃教條中,再次迎來了一位步履匆忙的訪客。
黑發金眸的騎士,神佑者依沙爾一臉憂慮地朝著熔巖之海走去。
這一次,他的目的仍然一樣。
他要覲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