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贗品,我家有真的。」
你聽聽,你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即含蓄的在身邊女孩子面前炫耀了一番自己的殷實家底,又再次向大家申明:這雞眼壺是贗品,就算白給我都不接。
李海洋覺得今天遇到了人生中的克星,他一向認為自己能說會道,擅長溝通,而且養氣功夫一流,有急智和處理各種復雜問題的能力,但是面前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白凈秀氣的小子簡直把他給氣到三佛出世五佛升天。
“憑什么你說假的就是假的?你以為你是誰?”
“我是江來,我說假的就是假的。”江來聲音堅定的說道。
如果是他看不準的器件,他自然不會如此篤定的說出這種話。但是,一只雞眼壺而已,而且對方做假的技術又很拙劣,所以他才把話說的那么決絕不留退路。
“江來?沒聽說過。小子,你主動找上門來,到底是想干什么?想訛錢?我告訴你,沒門,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李海洋冷笑連連,開始反過來往江來身上潑臟水了。把自己邀請江來進屋看寶的事實說成是江來主動上門「挑釁尋事」。
“我不要你的錢,因為我比你有錢。”江來一臉認真的說道。“我就是想告訴大家,你這店里的東西都是贗品。”
“…好,既然你說我店里的東西都是贗品,那我們打個賭如何?我們找幾個專家來鑒定這雞眼壺,如果他們鑒定的結果是真的,你說你輸給我點什么?
李海洋說話的時候,對著柜臺后面的小伙計打了個眼色。小伙計會意,趕緊從老板身后溜出去搬救兵去了。
江來想了想,說道:“我輸在不能像那些專家一樣不要臉。這么假的雞眼壺他們都能鑒定是真的,證明品行有問題。”
“你這小子…”
李海洋只覺得腦袋一陣暈眩,明顯的感覺到血壓在飆升。
眨眼功夫,門口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音。小伙計率先跑到李海洋身后,壓低嗓門小聲說道:“老板,人都給請來了。”
一群人朝著這邊聚攏過來,一個脖子上掛著一塊老蜜蠟的大胖子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滴,吆喝著說道:“老李,聽說有個不長眼的家伙跑你這里來鬧事?”
“可不是嘛。”李海洋指了指江來,說道:“他闖進我這「聚寶齋」,非說我那只雞眼壺是假的。老廖,你來給我評評理,我當時花大價錢收這只雞眼壺回來,你是不是也在旁邊瞅著?就算我一個人打了眼,難道你老廖也看不出問題?”
“你老李怎么可能打眼?誰不知道你是咱們這八寶街上面鑒寶的行家?”胖子對著李海洋豎起了大拇指:“李老板做生意童叟無欺,遠近聞名。還從來沒聽誰說過從你手里買過假貨。你當時收了這雞眼壺回來,我是親眼在旁邊見證著的。那賣東西的也是一位大藏家,他手上出來的東西比金剛石還要過硬一些。”
“可不是嘛。我看這雞眼壺就挺不錯的,無論是器型、泥色、還是上面雕刻的那幅僧侶對弈圖都是極品,年輕人可不能不懂裝懂,惹人笑話…”
“就是。哪里來的毛頭小子?怕是贗品的「贗」字都寫不出來?還敢跑到咱們八寶街擺譜裝二大爺?”
來的這些人都是八寶街各大店鋪的老板掌柜,平時大家生意場上互有競爭,為了爭奪顧客也在背后說了不少別家的閑話。但是,倘若遇到有業界人士來踢館,他們便瞬間擰出一股繩和外來者做斗爭。
歸根結底,還是利益使然。
江來跳出來說「聚寶齋」里面的東西都是假的,那么,其它家的的東西就全是真實的了?他這損害的可不是一家一戶的利益,而是他們整個八寶街的利益。
江來視線轉向那個走了幾步路就出了幾斤汗的胖子身上,問道:“你是誰?”
“我是金石世家的老板,廖西來。”胖子一臉驕傲的說道。“小子有什么指教?”
“你的天珠是假的。”江來出聲說道。胖子的脖子上掛著一塊老密臘,為了配這只價值不菲的密臘,胖子特別在這串項鏈上面搭配了兩枚天珠。
胖子白皙的胖臉立即變成了豬肝色,怒聲喝道:“放屁。這六眼天珠可是我親自從大師手里求過來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小子,我不管你是誰,再敢亂說話,小心胖爺撕爛你的嘴。”
“天珠的質地是天然瑪瑙,判斷天珠的品相和價值,主要看天珠上面的朱砂點和風化紋。朱砂點是時間的沉淀,它應該是自內而外的生長在天珠上面。你看看你那枚天珠的朱砂點是天然生長的還是泡了藥水做出來的?如果實在不能夠確定的話,可以把這枚天珠泡在鹽水里半個小時,然后讓大家聞一聞泡過的天珠水是不是帶著一股子藥水味。真正的天珠包漿是刮洗不掉的,你這顆嘛…怕是要掉一層色吧?”
大家看向胖子的眼神立即就發生了變化,不少人心里在想,感情這胖子整天戴著四處炫耀說是來源于某位大人物供奉的六眼天珠竟然是用藥水泡出來的?
“誰有耐心等你半個小時?再說,六眼天珠這等神圣之物,怎么能夠隨便泡進鹽水里?萬一你是胡編亂造,這天珠上面附戴的靈性不就給泡沒了?這損失誰來承擔?”
江來看向說話的這個身穿黑色唐裝手里還附庸風雅的搖著一把扇子的瘦猴男人,問道:“你又是誰?”
“祝得財,一家小書店的掌柜而已,不值一提。”瘦猴男人搖晃著手里的紙扇,出聲說道。他和廖西來是知交好友,時常湊在一起喝酒,因為倆人一胖一瘦,所以經常被這八寶街的同行們戲稱為「哼哈二將」。看到廖西來被江來給懟得顏面盡失下不來臺,忍不住出腔解圍。
“你的扇子是假的。”江來出聲說道。
“我這扇子無名無姓,怎么可能是假的呢?”祝得財哈哈大笑著說道。
“你這扇子一面畫著《修竹新篁圖》,一面題著「難得糊涂」四個大字,清朝款式,顏色做舊,顯然是想偽造成板橋先生的遺跡。”
祝德財冷笑連連,說道:“我從來都不曾向人說過這是板橋先生之物。”
“你當然不會說了,你只是想讓人自己猜測聯想而已。”江來一臉鄙夷的看向瘦猴,一幅我這雙犀利的眼神已經把你看穿的得意模樣,說道:“當別人問起的時候,你只需要回以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就足夠了。是不是?”
“你…”
聽到江來的話,在場不少人仔細一回想,發現確實是這么回事兒。他們也曾問過祝得財這把扇子是不是板橋先生所制,他從來不曾正面回答「是」或者「不是」,不是笑容詭異,就是王顧左右而言他。被逼急了,才說這扇子是他從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手里求來的,不可輕易示其出處。
他越是想要隱藏,就越發的讓人覺得這扇子來歷不凡。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把扇子上面的字是你寫的,畫是你畫的吧?我要是你,我就把這把扇子一把火給點燃燒了。字不入品,那幅《修竹新篁圖》更是仿的不堪入目。形散而無神,板橋先生泉下有知,非要吐你一臉口水不可。板橋先生是「難得糊涂」,到你這里就送你四個字:難得要臉。”
“”瘦猴而如死灰。他不明白,為什么這個家伙一眼就能夠看出來這扇子上的字是自己寫的,畫是自己畫的…他有讀心術不成?
“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年輕人不可自高自大,咄咄逼人…”一個黑臉老者沉聲說道。
江來眼睛掃了過去,問道:“你又是誰?”
黑臉老者想到胖子廖西來和瘦猴祝得財報出名號后的慘狀,不由心虛,聲音也柔和了許多,笑著說道:“我是誰不重要,我就是想要說句公道話…”
“那你說這雞眼壺是真的還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