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青松道人的小攤位上也能抽簽,不過來城隍廟的香客,大多還是喜歡在城隍爺神像前求簽,然后再自己琢磨簽文或者找人解簽。
廟中求簽這一模式算是一種特殊的神道回應,正統城隍座前的竹簽還是有點講究的,多少和陰司中神道簿冊有點牽扯,所求者心誠之下還是能得到一個大概方向,只是看得清的不多。
而算命先生讓人抽簽的那種簽文之類的事物,則又有不同,算是一種特殊的起卦手段,也是卜算的一種。
在輕松道人的熱情招呼之下,那中年香客也在攤位前的小凳上坐下,聽到青松道人說剛剛就在觀察自己面相,也就好奇的問了一句。
“道長說在觀察我的面相,那有什么可說道的嗎?”
青松道人搖了搖頭,還沒說話,邊上齊宣小道士就“阿咳”了一聲。
“先解簽,先解簽,我對照一下簽文看看,還記得簽文吧?”
中年男子也沒多想,就如實相告了。
“我見那廟中簽文上寫了:幕賓斗之以不休,丙甲。”
計緣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青松道人攤位的樹旁,也沒用什么異術障眼法,就是幾人注意力集中在其他事上所以沒發現他。
從中年男子的話中,計緣得到的信息首先是這人可能識字,話語形容中說的是自己所見,而非廟祝告知簽文內容,至于解簽的事情就要看青松道人的了,反正計緣乍一聽這簽文感覺不是很好。
計緣也不刻意觀氣,只不過撇了撇其人命火,還算旺盛,再看這香客的樣子,應該不是會隨便動人的那種。
青松道人一聽這簽文眉頭就是一皺,再看看這香客。
“下下簽啊…”
到這里青松道人也算是一副高人相,表情也明顯是在細細思索,引得香客也略微緊張。
“看來你這一臉衰相也不是生來就有的!”
青松道人表情很認真的補上一句。
“你!”
這男子當即就是一陣胸中氣悶,所幸涵養還不錯,只是語氣重了一些。
“請道長解簽!”
齊文在邊上很是尷尬,連忙沖著這男子解釋一句。
“呃這位先生請不要誤會,我師父那是看出了你面相是近期變差的,不是在罵你…”
青松道人好似也意識到自己剛剛多嘴了一句,也是一臉賠笑,馬上開始解簽。
“這位先生,你在廟中所求之事是家宅還是平安又或是事業?”
“都有。”
青松道人點點頭,再次看了看男子面相。
“照理說先生你相貌堂正五官筆挺,面相是不錯的,只是如今情況有異,當是應在低谷,照你這簽文上的意思,你最近不是舊有夙冤纏身便是有心機之人在謀算你,并且不論哪種情況,你自己已經隱隱約約感受到了什么,是也不是?”
中年深衣男子聞言明顯一驚,表情也慎重不少。
“道長再細細說道說道,能否講講有什么應對之法?”
青松道人喜歡算命的其中一個小原因,就是喜歡看那些人被算中時的表情和反應,見男子這反應,自己也顯得更認真一些。
“先生可知這幕賓乃多代指軍中大將手下參與軍機幕僚,幕賓之斗看似有點斯文意,卻是實打實的軍陣慘烈,在刀光劍影中要見血的!”
中年男子聽得有些頭皮發麻,臉色都變了,不過青松道人的話還沒結束。
“若是尋常簽文也就罷了,但先生你的簽文上有‘不休’二字,預示著其中兇險吶!”
這話就是沒什么文化的人聽來都已經夠明白了,更何況中年男子還是有點見識的,臉色比剛才更難看了一些。
這會邊上的齊文也聽得十分認真,就是幾步開外的計緣同樣皺起眉頭,但忍住了開眼細瞧這中年男子的念頭,打算等青松道人解完簽或者說算完再以法眼觀氣。
“道長的意思是,這事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哎世事無絕對,簽文這也算是加重程度,但未必就真的無解,還是得具體的就事論事,反正少些惡念多行善積德肯定是沒錯的。”
青松道人難得還會寬慰一句,看來多少也是記打的,只是所說的辦法大概在九成簽文中都適用,雖是至理可于旁人耳中多少覺得沒什么營養。
“我看這位先生你心中也有些方向了,否則簽文就不是‘幕賓’做頭,而是‘愚公’了,不如你把八字給我,讓我好好替你算上一卦?”
這話說到最后一句的時候,青松道人語氣明顯已經是很感興趣的狀態了。
按照計緣的理解,齊宣這人大概就是會在心中想‘算普通的命有啥意思啊,當然是越波折的越帶勁咯!’之類的人。
感覺可能就和一些大夫對疑難奇癥的興趣一個樣。
不過中年男子顯然有自己的想法,可能是覺得青松道人剛才解簽的話已經差不多,又或者已經算過很多次命了,并無告知八字的想法。
“多謝道長替我解簽了…”
男子看了一眼小攤的招牌,從錢袋中理出五個一文銅錢放在桌上。
“這是資費,告辭了!”
說完男子就站了起來,拱了拱算離開。
這么一來反倒是青松道人有些著急了。
“哎哎哎,這位先生別急著走啊,我看你現在面相晦暗,你讓我算算你命數,看看你福壽啊,是死是活也得有個明白不是?”
那男子轉頭看了看青松道人,又看了看邊上一臉緊張正拉扯自己師傅的齊文,深呼吸一口氣才頭也不回的離開。
“這位先生…我和別的算命的不一樣,他們看不出來的我能看出來!哎呀齊文你拉著我干嘛…”
“師父您別說了,算徒弟我求你了,那先生不想算!”
“他怎么不想算?他那是怕算,我多勸勸他就算了,哎!”
看那香客已經走遠,青松道人也泄了氣,嘆了一句。
“難得這人脾氣好…”
計緣正張大一些眼睛看著遠遠離開的那個中年男子,聽到青松道人這話也是哭笑不得。
“感情你齊道長也是知道的啊,要是那人脾氣差點,是不是又該挨打了?”
計緣中正清朗的嗓音一開口,頓時就將青松道人和齊文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兩人一回頭,就看到計緣正站在樹旁。
“是計先生!哈哈哈,真的是計先生!計先生一點都沒變!”
齊文開心的神色流于顏表,就是青松道人齊宣也是十分興奮,但想到剛剛的情況突然就有些尷尬,只是趕忙站起來拱手作揖。
計緣也笑著拱了拱手,對齊文道。
“齊文小道長倒是已經長成大人了,當初你才到你師傅下巴那呢,現在都差不多高了。”
“呃,呵呵,計先生您什么時候來的?”
青松道長稍稍有些局促不安,這一位可真的不是凡人。
“來了有一會了,還去你們那云山觀逛了逛才來找你們的,不知道長什么時候收攤啊?”
“收收收,馬上收,齊文別愣著,我們收攤了。”
青松道人看出計先生是專程來找自己師徒的,哪還坐得住,趕緊和齊文一起收拾東西,還敢讓神仙等自己到傍晚?
這小攤位其實也就兩個木支擺上一塊木板,再罩上一塊黃麻布,三兩下就被師徒兩拆解,連帶簽桶卦盤等物一起裝進一個籮筐里,由齊文背在背上。
“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計先生和我們一起回云山觀吃頓便飯吧?”
“是啊計先生,我師父做的菜可好吃了。”
“只要你們不嫌我打攪你們清靜就好。”
計緣玩笑一句,就隨著師徒兩一起邁開了腳步。
“哪能啊,計先生能來我們那小破觀,那可真是蓬蓽生輝,今天我就露兩手給先生瞧瞧,讓您品鑒一下我這凡人手藝比仙人霞露如何。”
口氣倒是不小,不過計緣之前可是去云山觀廚房看過一眼,米倒是不缺,可油鹽醬醋什么的就不是很充裕了。
“那可真要見識一下道長收益了,餐霞飲露什么可沒什么滋味,但龍宮盛宴我還是吃過的。”
青松道長聞言頓時緊張兮兮的,他不過是句客氣話嘛,計先生別當真啊!
計緣干脆就帶著師徒兩一起去縣市場,將該買的東西都買上一點,還不忘購置一點魚和肉。
只不過在離開東樂縣的時候,計緣還是回頭看了看,龍涎香肯定是要讓齊宣喝上幾杯了的,估計會令這道人睡上數日。
這幾日自然是不會再去擺攤了,就是不知道那香客會不會回去找道人算命解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