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對中華民族意義非凡,即便在這個世界龍的高度或許遜色于上輩子的中華,可一國至尊依然身披龍袍,龍之一字的意義一樣深重。
現在的計緣,說不緊張那肯定是假的,但出奇的是,明明內心緊張亢奮到不行,身體上的反應卻是平平,或許是因為在之前的相互交談中,計緣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也或許是現在這個問題本身牽動計緣的思緒。
外道傳上其實并沒有記錄這一則故事,沒有龍屬為稽州布雨兩百年的事跡,計緣也不知道這老者看沒看全過外道傳,但這個問題其實和外道傳關系不大了,甚至和外道傳成書者的思想傾向也不大。
‘這是在尋求一種肯定嗎?’
保稽州風調雨順,其實難度未必真的很大,畢竟天候變化本就是自然規律,只要沒有什么反常情況,節氣到了自有天降甘露,難得是兩百年持續不斷,保證沒有大旱等變數意外,計緣隱約覺得,這其中可能不光是有能力布雨那么簡單。
夸獎的話誰不會說,可旁人聽得會少嗎?其本身真的只是想聽一句恭維嗎?計緣隱隱覺得這是一個心結,屬于龍蛟的心結。
但或許是因為老者很和氣又講理,也或許是因為可能遇見了在所有華夏人心中都分量很重的“龍”,計緣在亢奮過后,這會心氣也上來了。
計緣那蒼色無波亦無神的雙目直視身旁老者,回答得頗有些答非所問。
“就計某個人而言,十分欽佩此龍護佑一方豐雨兩百年,更樂見其為善,但若在三百年前叫我遇上當時的孽蛟,而我又有那個本事的話,非斬了他不可!”
老者皺眉瞇眼,嘴角有些許白氣漫出。
“那么先生以為,此龍這兩百年功績能否抵消當年水禍之孽?”
這語氣和樣子,令計緣心頭一跳,哪怕沒釋放什么力量卻有無與倫比的壓迫感,看來龍只是看起來好說話,未必真的好說話…
是的,如果說之前懷疑其是那同走水螭蛟有關聯的非龍即蛟,那么現在計緣已經肯定了老者就是那條龍。
剛剛說出了心里話,但計緣也不打算因為心中升起的懼怕,就立刻滿口恭維,易地而處,換做自己坐在對面,絕對不喜歡這樣見臉變色的態度。
哪怕心中忐忑,但計緣就像是沒有看到老者的變化,只是將外道傳輕輕塞進包袱里,借由這片刻的移開視線竭力緩和自己差點撐不住狀態。
放好書之后,計緣才重新移回視線坦然直視對方。
“倒要先問問老先生,如若所有人都認為你這兩百年功績已然可以抵消當年罪孽,已然功德無量,那么你還會繼續為稽州行云布雨嗎?”
這句話直接點出了對方龍身,并且開頭還緩和,可到了末尾,就像是為了抗拒恐懼感,計緣用上了質問語氣。
心里忐忑甚至略有后悔,可明面上的嚴肅咬著牙也要撐住。
這個問題一出,直接把老者給問愣住了。
眉頭皺起望向石窟外,望向那早已雨停卻還未散去的陰云,居然說不出答案。
“在計某看來,功是功過是過,只有將功補過,沒有什么功過相抵,計某惡的是曾經的孽蛟,欽佩的是現在的真龍,同樣并不沖突!”
這句話終于保持氣勢的說完了,計緣在心里狠狠定了定神,到外在卻依然不敢有什么大動作。
此話一出,原本眉頭緊鎖的老者心頭微微一震,轉過頭來望向計緣。
“說得好,說得好!”
兩句肯定過后,老者似乎想通了什么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后靠在石窟壁上撫須不時微笑著搖頭,在心中也有一番聯想自嘲。
‘呼…’
另一頭的計緣心頭狠狠松一口氣,甚至錯覺性的認為自己現在呼氣都是帶著顫的,聽到兩個好字,他明白這一劫過去了。
這一下心頭一松,整個人都有些穩不住,直接就滑倒靠在了包袱,還好動作不是很大。
想了下覺得還是獻一點殷勤的好,順勢就從包袱里摸出僅剩的四顆大棗,勻了兩顆出來伸手遞向老者。
“可要嘗嘗這鮮棗,此乃在下小住院中棗樹自結之果,無甚神異,但卻鮮甜!”
老者轉頭一看,立刻笑逐顏開的拿過兩粒棗子。
“此季有棗倒是罕見,可還有多的?兩粒與我而言可不太夠啊!”
這計緣相信,但這種要求剛剛怕的時候或許會給,現在他可不答應。
“我一共就四顆了,已經給你一半了,將就吃吧!”
說話間直接將兩粒棗子一起丟進嘴里,咯吱咯吱咀嚼個不停,一股鮮香氣從口中溢出,行為就像一個護零食的孩子。
老者嗅了嗅香氣,笑了一下,也學著計緣一口含食兩棗,咀嚼起來鮮香四溢。
“好果好果,靈氣雖稀滋味甚佳,不知先生小住之處位于何方,可否容我去多摘些嘗嘗?”
計緣忍不住笑了,這老龍夠貪嘴的啊!
“此時早已沒了,計某出游前有言在先,托縣內一名好友在我離開之后將棗子全部摘下,分予街坊領里共食,算算時日也不短了。”
老者頓覺可惜,但似乎還不放棄。
“先生好友之處是否會有多余之果藏儲,讓他勻一點給我也行啊。”
“嘿,在下好友不過是一縣學塾夫子,無法力無異術,加上家里還有個小饞嘴,藏不得棗子也藏不住棗子的!”
棗子看來是真沒了,但計緣話中的意思卻讓老者生了另外的好奇心。
“先生好友是個凡人?”
計緣微愣一下后點頭道。
“不錯。”
“可是聞名遐邇之高才大德?”
計緣想到了那封信,會心一笑。
“尚未有賢德之名。”
老者這就皺起了眉頭了。
“一介凡俗鄉學的夫子,何德何能可成為先生好友?”
計緣吐出含在嘴里吮吸了一會的棗核,很自然的回答道。
“何德何能?計某認這個朋友,難道還不夠嗎?”
這是今天老者第二次愣神,甚至可能比上一次愣得更久一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妙極妙極,說得對,說得好!計先生認何人為友,自然是先生自己說了才算,哈哈哈哈哈…”
這突然而至的劇烈的笑聲把計緣都給嚇得抖了一下,裝都裝不住,而老者已經拖著濕漉漉的衣服站了起來。
“不知老朽這妖族可否有這個資格做計先生的朋友?”
這句話中帶有無法忽視的明顯期待感。
以極其緩和的喉部動作咽了口口水,計緣也站了起來,穩了穩心神,硬是吧急不可耐的贊成話語掐死在喉嚨口,而是換成了另一句。
“那要看老先生下次請不請計某喝酒了!”
“計先生想飲何酒只管說來!”
“呵呵,只看人不對酒,仙府佳釀亦可,人間花雕也醉!”
“哈哈哈,好一句人間花雕也醉!”
老者伸手作揖,朗聲開口。
“老朽乃通天江應宏!”
計緣不敢怠慢,同樣回禮。
“在下計緣,算是寧安縣人!”
紅光滿面笑容開懷,就是老者現在的狀態,相互施禮之后,其人緩步走出石窟石壁范圍,轉頭面向計緣。
“我尚需為稽州各府布一場芒種之雨,下次再見,定叫計先生喝個痛快!”
說完這句,其人化為模糊龍形流光,剎那間破云而去。
“昂吼~~~~~”
天際龍吟好似雷音余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