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是鄺南幾人。
費了些功夫,總算讓守在前面的巡城衛放他們幾人進來了,也只擠進來四個人,再多也不被允許,因為里面實在太擠了。
幾人擠得衣衫都有些亂,但一點也不介意,進了公堂一邊詢問喬楠和許靖言他們情況,一邊就朝葉子皓這邊過來了。
葉子皓卻是皺眉瞪著他們,輕聲道:“府尹大人在上,還不見禮。”
儼然就是看著一群自家不懂事的小弟。
鄺南他們幾個剛才也是太激動,這才知道自己失禮了,面上一紅,皆是匆匆正了衣冠,排在堂上朝上方端坐的齊文祥深深一揖。
行禮,問安。
“青華州士學繁華,出人才啊。”齊文祥態度不明地嘆了一句,便道,“一旁站著吧。”
鄺南他們四個聽出齊文祥語氣不悅,想到自己剛才的失禮,神情有些尷尬,卻是不敢多言,再施一禮,這才灰溜溜站到了葉子皓下首。
因為第六人被人給了暗示,便難辯供詞真偽。
喬楠和許靖言與圍觀百姓一通說道,也是警告可能還混在人群里的別的暗手,莫要太欺負人,之后提醒百姓不要再多話誤事兒,這才讓喊第七人。
剛才審了前三個小二之后,并沒有繼續提審菜販和擺攤婆子,而是接著問后面的客人。
現在,卻讓人提了菜販上來。
武明揚已低聲將公堂上審案的過程簡單說與了鄺南他們四人聽,四人聽得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喬楠和許靖言。
這么好的機會,他們竟然得這么好的機會,可以親自體驗審案的過程。
羨慕死了!
這邊眼巴巴地羨慕著,那邊質問聲又是一翻緊急轟炸。
“你一個菜販,怎么可能碰到堂堂侍郎府主母身邊的婆子?還是你想說,是那婆子故意說與你聽的?”
“你一大漢,走街串巷,平日多往大戶人家送菜,若是個嘴不牢靠的,那些大戶人家采買主事,會和你打交道?”
“你當京城世家大戶,這么缺管教、沒規矩嗎?還你偶然撞見、偷聽?騙鬼!”
“哪有這么多巧合,就讓你撞見一個主母身邊體面的婆子說堂堂葉御史家閑話,還由著你傳出去?”
“別否認了,已經有多人招供,就是聽你說的這些閑話,這是要拿你做擋箭牌呢,你以為你今天過了堂,就可以安然回去,繼續做你的菜販買賣?”
“如今全京城都知道,你這個菜販嘴不牢靠,連御史家的閑話都敢逢人就說。”
“那些往日從你這兒買過菜的人家,怕得好好想想,過往是不是也讓你聽到什么秘密了,會不會殺你滅口呢。”
“這高門大戶的,誰家還沒點不能給外人道的事情?”
“就算家風清正,也是不喜自家的事兒被人傳出去的,這顯得自家管教不嚴,門風不緊。”
“因此,怕是從此以往,也沒人敢和你做買賣了,你若不說實話,當了那些人的墊背,你將如何養家糊口?”
“…”這樣的話一句接一句,喬楠和許靖言連問了那么多人,此時早已熟門熟路,而且配合默契。
菜販本是一個四十左右的胡子大漢,面相憨厚,做事也勤快本份,這才結了些人緣,確實能夠將菜賣到一些世家大戶去。
只不過這樣的世家大戶,這樣的九流百姓哪里有機會穿堂過戶?最多就是從后院雜房結交一些廚房里的采買小管事。
因此,他這樣的人,確實沒機會碰到當家主母身邊的體面婆子。
至于傳話的是否體面婆子,喬楠和許請言當然不清楚,只不過是結合前面招供的那幾人提供的穿戴體面的婆子、丫環來推斷的。
隨便一詐而已。
而他們的問題早已問得那菜販冷汗淋漓,眼淚也溢滿了眼眶,最后磕頭如搗蒜,痛哭流涕,悔恨不已。
“小的招!小的招!小的根本沒碰見過李大人家的什么婆子,是有人給了小的銀錢,讓小的這么說的!”
——轟!
一個最有可能是真話的嫌犯,竟然也供出是有人給錢。
這十三人身份其實很集中,卻只有六人最先供認是有人給錢,其他人從常理上應該無錯。
原本只要有人起頭,很快就會有愛湊熱鬧的閑人跟風,市井坊間,最不缺的原本也是閑人。
卻沒想到,幾人都說是聽菜販說的,最后供出有人給錢,就連菜販自己也交代了是有人給錢。
“小的并不是嘴不牢靠之人,以前也從未說過別人壞話,這次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
那菜販一邊哭一邊說出事情原委。
原來前些日子下雨,他的兒子下學回來有一次淋著了雨,之后就染了風寒,卻一直未能治好,都臥病半月了。
家中換了幾個郎中買了許多藥,那些日子因為天氣差,連販菜生意都不好,賺錢不多,家底兒也就漸漸拮據了。
直到天晴生意才好些,但兒子的病情仍是時好時壞的,每天懨懨地睡著,時而清醒無力、時而迷糊不醒,讓他憂心。
幾天前,他剛從一戶人家做完買賣出來,坐在小巷中歇息時,一時心傷就哭了起來。
一個路過的婆子見狀便詢問原由,當時還給了他一錠銀子。
他當時并不敢收,但婆子說是行善,如今滿大街都知捐款行善,她也想幫人。
太學生們天天排著隊上街募集善款一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于是他千恩萬謝地收下了。
回家當天傍晚,那婆子就請了一個郎中過來親自為他兒子看病,重新開了藥,用的是好藥,還不收出診醫藥費用。
一副藥下去,他兒子出了一身汗就清醒過來了,除了還有些乏力沒有精神,卻是知道肚餓,洗了個熱水澡之后就吃了一碗肉粥,之后便睡得安穩。
之后又是兩副藥,他兒子便能下床走動,而那婆子又來看過,又給了他一錠銀子。
那時他已將那婆子當作善人來待,不知這份恩情如何報答。
后來,那婆子就把他叫至一處吩咐他往外傳幾句話,真的只是幾句話而不是什么嚴重的話。
當時他也未多想,更不知這就是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