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之后,葉子皓便穿上官袍去衙門。
原本計劃等五月初六才張貼的告百姓書,最后又讓他臨時決定選在初五一早貼出,與好與衙門放假一事同時傳達給百姓。
府城百姓以為端午能來看到新的案子審理,結果就同時獲得了這樣兩個消息。
市井中的議論聲就沒斷過。
而今天就是五月初八了,有了幾天醞釀,縱使這天仍在下雨,也阻擋不住前來衙門的百姓腳步。
當然,也有不少馬車正緩緩駛來。
要搶在頭一籌捐款的王家老爺王成業,他的馬車早早就到了衙門前,但他并不急著下車,卻讓小廝先去打聽,葉大人可在衙門?
他從楊連志那里得到了消息,既想用錢消災,又怕做得太過明顯讓葉大人不高興。
可他的寵妾還在牢里呆著呢,這一天拖一天的,連端午節都沒能與家人團圓,他也是無可奈何。
但那天葉大人通過楊連志向他傳話之后,他再去大牢探視,府衛便沒有阻攔,竟讓他進了牢里,看著一身狼狽可憐的妾,他當場就扇了她一個耳刮子,把她罵了一通。
可罵又有什么用?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把人撈出來。
王成業心事重重地坐在馬車里,等著小廝回報,葉大人已在準備升堂事宜,若有百姓捐款可直接去戶房找周主簿。
得了這樣的指令,王成業心里又是一嘆,便拿了一只小小的錢箱子下了馬車,直接走去戶房。
他知道,葉大人能傳出這樣的話來就是知道他來了,但卻毫無要見面的意思,卻是指明捐款的事。
他已沒有退路,直接就去了戶房捐了二十萬兩銀子。
“大人,小民雖為首富,卻也不敢太出風頭,讓人詬病,再者小民若在前頭捐得太多,也會讓后來者為難,到時反而是小民得罪其他人。”
“小民思來想去,決定先捐二十萬兩,也為拋磚引玉,為其他人定個章程,不高不低也好表現。”
“等初十那天,小民再從鋪中拿些物品出來給大人拍賣,想來又能再折出幾萬兩,再買幾樣回去,這助大人完成善舉的銀子分散一些低調點好,之后…”
王成業解釋到這里忽又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
“小民雖為商家,家中除了接掌家業的長子,還有那不成器的次子,底下幾個小的到還是懂事聽話,也在塾里讀書,若能換到一、兩錠御賜黃金,便是王家之幸,家門之榮。”
到時,才十個金錠子定會不斷被人搶價,這起價就是一萬兩,拍下一個怕也得小幾萬兩了呢,若拍得到兩個,十萬兩的可能性極大。
因而,他此時雖只捐助了二十萬兩銀子,但零零碎碎還得有二十萬兩吧?
具體情況如何即使現在不去預測,也是大家都會有個數目在心的。
周先生聽了他的解釋,便笑了笑道:“好說,就如告示明言,一切自由選擇,都是為了青華州百姓,為了朝廷,葉大人家世不足以自己來完成這些,只好倚重你們本地士紳了。”
周先生說得客氣,但王成業卻依然小心翼翼,又是一翻解釋,表明自己以前家教不嚴,如今只想為百姓做些善事,為大人分憂,也為王家積福。
周先生笑了笑便不再說話。
王成業察顏觀色,連忙完成一應手續便告退。
剛走出門,就有第二位大戶前來,看到首富搶在頭里,不由神色微愣,但很快就寒暄了幾句。
“王家不愧為咱們青華州首富,做生意有一套,行善舉也跑在頭里,王家主真是辛苦了。”
雖為客套,但言語之間多少有些嘲弄之意。
畢竟王家最近可謂府城最熱門的人家了,只因家中舊案被人掀起,又有妾室犯病沖撞大人及官眷而被打入大牢待審。
現在市井提起那妾都不提寵妾二字,只說犯病的妾。
若非犯病,怎么就惹上這樣的官非?誰家的妾也沒有這么無聊的。
得意忘形、得意過頭、得意得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這都是市井的評價。
這些傳言傳進王成業的耳中,可都是敲腦袋的諷刺,讓他心里滴血,悔不當初。
就算他恨葉子皓小題大作、太過找茬又有什么用?
如今王家的把柄全在葉大人手里捏著,而葉大人沒打算給面子,也絲毫不懼王家的錢勢與背后的權貴,他也無可奈何,只得乖乖任人拿捏。
且把那蠢婦撈回來再說。
城守任期五年,等把那混帳王瑞也撈回來后,他就不信收集不到這位高傲且雄心壯志的年輕大人的一絲毫錯處。
只要有,就必是他的死期!
王成業忍辱負重地收拾了自己的心情,朝那嘲弄自己的人微笑抱拳,算是打了招呼,便立刻走了出去。
后來那人見王成業寫在名錄上的捐助數目竟然只有二十萬兩,不由嗤笑了一聲,目光一轉,便寫下二十一萬兩,然后拿了銀票出來。
數目太大,全是萬兩銀票也是有一疊的。
錢莊有個供奉也在場,由他驗證銀票真偽,周先生只是幫著數了數目,連捐助名錄都是前來捐款的人自己照著寫,不由衙門的人代勞。
這本名錄以后便會成為今天捐款事宜的證據。
每一頁底部,都會有周先生做為司戶主簿的簽名和蓋章,證明確實收到了這么多錢,供奉代表錢莊也會畫押。
這么嚴謹認真的流程,讓那些前來捐款討好城守大人的大戶們,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開了。
這么嚴格的流程,葉大人能從中撈到什么油水嗎?
他費了這么大勁兒做出這樣的事,不會真的傻到把錢全部送給那些窮人吧?
而與戶房陸續有人前來、離開的有序景象相映襯的,便是公堂之下新的官司。
葉子皓沒有過問這邊捐款的情況,他在認真審著案子,也在盡著調解、公平判罰的職責。
但到中午回后衙時,周先生拿來名錄給他看,還是讓他大大驚訝了一把。
“這些人不會都挑在第一天搶表現吧?后面可還有兩天半呢,還有人來嗎…”
別頭天上午全來了,后面的兩天半一個人都沒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