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葉子皓。”葉子皓微笑回道。
他已經微服逛過市井了,這時候自然不用隱藏身份,再說了,明天就要正式升堂審案了,到時誰還不認識他了?
他公開受理訴狀,連陳年冤案都收了,也打算公開審理各類案子,至少讓府城百姓能即時知道案情進展,給百姓們議論、了解、關注的機會。
此舉,是以事實打開通往青天廉明的路。
只要他將葉青天的名頭創下,以后誰想欺他、壓他、算計他,恐怕要掂量掂量了。
他只是一個出身寒門的士子,無權無勢無背景,金榜題名天下知,不愿依附那些勢力,就只能自己孤身走上這條路。
從狀元、御賜之物、扶持士學,初入仕途他的經歷讓他清楚,名聲,絕對有利他、成為他安穩前行的助力。
而此時此地,他站在自家賣糧攤前,淡定自若地說出他的名字。
那幾個老爺卻突然神情有些激動。
他們早就派人去城守府遞了帖子,只是都沒有得到接見的消息,沒想到來買糧,就當街遇上了。
于是大家立刻深施一禮,齊聲問安,又作了自我介紹。
“各位免禮,各位都是青華州富甲一方的百姓,只要沒有仗勢欺人、魚肉鄉鄰、以下犯上,沒有成為誰的被告,都無需對本官行此大禮。”
葉子皓微欠身還了禮,便寒暄了起來。
只不過他說的這些話,警告之意卻很重。
那幾個老爺皆是神情一凜,突然就想起街頭熱議的那件事兒,不禁神情尷尬。
“大人,那王家老爺為人和氣、經商也沒起過糾紛,只是婦人無知,小人得志不知所謂,才生起這烏龍官司,還望大人莫計小人過。”
有人便壯著膽子想當和事佬,只是敢說讓大人莫計小人過,也是膽子不小。
葉子皓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此人是首富王家族下表親,在府城就有兩家酒樓、一家布莊、一家茶樓,在各縣也都有分鋪的楊家當家楊連志。
若不是有此親戚關系,怕也不會冒然趟此渾水,其他人就只是笑笑,連附和聲都沒有。
“是不是烏龍官司,過堂審了自然明白,不過能不能因一個小人得志,而牽扯到其背后的家族、朝里的人,也要看事實是否確如楊老爺你所言了。”
葉子皓不因有人公然說情而氣惱,只是目光淡然地看著楊連志,神情不起絲毫波瀾。
“本官身負皇命而來,若本官行動受阻,便是皇上圣意受阻,那就是造反!”
“本官現在到是對這王家的朝里有人很有興趣,畢竟說出這話的可是一個小妾呢,并不是正室夫人。”
“而這位小妾可是在鋪中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兒,指著本官罵呢,小妾尚且如此,想必這朝里的人…呵呵。”
葉子皓意味深長地說完,忽又呵呵一笑,便不說話了。
而他說出這樣的話,可是一頂天大的帽子,言下之意就是傻子也明白了,旁人如何敢吱聲?
那楊連志已是額頭冒汗,心里懊惱不已。
他好不容易有了結識城守大人的機會,怎么就嘴欠要幫表哥家說情呢?
他以為當街求情,讓大人莫記小人過,可以讓大人顧及顏面而網開一面呢,誰知道…
這位大人卻絲毫不懼“朝里有人”,反而起心要扳倒他們的后臺嗎?
太可怕了!
“大人明鑒,小民不敢妄言,只是平日就看那妾室無知愚蠢,空有幾分姿色罷了,才有此感言,言語失禮,還望大人海涵。”
楊連志一揖到地,就差沒跪下了。
“無妨,本官不是不通情理,只不過有人當著本官的面兒,辱罵朝廷命官及官眷,還揚言朝里有人來威脅本官,還放話要封了人家的鋪子,讓人家的鋪子在青華州開不下去,你們說,本官身為城守,能當自己眼瞎?還是當自己耳聾?”
葉子皓一身和氣,語重心長地跟這些老爺們講道理,只不過誰也不敢吱聲相和。
因為他擺出了講道理的和氣架勢,每一句話卻都充滿殺意。
“好了,本官巡查市井一天也累了,各位自便。”
葉子皓敲打這些人的目的已達到,便決定回去歇著了。
小吉祥正偎在他懷中睡得香,他也想快些將孩子送回搖床里去。
若非要借這些人的主動攀交,將今天那件事兒再放大一下,讓這些人傳出去擴大事態、殺雞儆猴,他都不想說這么多話。
若讓世人知道,青華州首富家仗著朝里有人,連家里小妾都敢對城守及官眷謾罵威脅,后果會怎樣?
這天下可有十幾個城守,若誰都拿朝廷里有人來威脅地方,誰還當得起這官?
因而,葉子皓身為今科狀元,若是被一個這樣的“朝廷里有人”壓制了,以后地方官都別當了,朝廷顏面也是蕩然無存的。
他要擴大的就是這樣的事態。
當然他抓著王家的辮子做此文章,還有一個因由。
這王家與前城守私交不錯,他明天要開審的那樁陳年冤案,就與他們有關。
“回家了!”葉子皓朝小的們喊了一聲,便又看向另一邊在聽蘇洋大管事報數目的葉青凰。
因為買糧的人多了,麥子流動太快,根本沒有時間給客人要求是碾殼還是不碾殼。
因而,一開始幾筆買賣還有賣出碾殼價的,后來就一律只賣未碾殼價了。
他們的價錢并不高,旁人也不能借此說道城守以權謀私,只是葉青凰有些后悔,應該將未碾殼價加再加上一文的。
一文錢不高,客人買上一千斤也就是一兩銀子,誰會為了一兩銀子而指責你賣得貴?
可對于商家來說,一萬斤就是十兩,四萬斤就是四十兩,就是多賺的利益了。
上了馬車,葉青凰便有些感慨,她還是手腕子太軟了。
“好啦,這是頭一批糧,又是被人克扣的,咱們少賺點也省得被人抓把柄,畢竟要先把那些人扳下來。”
葉子皓安慰葉青凰,又提了剛才的事情。
嘆道:“自古官商、匪兵都是難以分斷的,但別的案子也罷了,這冤案事關人命,哪怕只當一年城守,我也要還他們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