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縣城繡了幾幅小件花樣子,先攢著。
當初給家里寫信確定回家時間時,也有給趙家寫信去。
告知他們的安排,若是舅娘她們需要新花樣子,就會自己來葉家村找她。
雖然屋子是新的,但家是熟悉的,坐在暖和的炕頭,葉青凰盤著腿,悠閑地做著針線活兒。
葉子皓倒了水,順便去隔壁書房檢查了那邊的炕火安全,拿了要看的書過來。
把炕桌擺上,油燈放到炕桌上,這樣他們看書也好、做針線也好,光線都亮堂。
倆人都沒有再說話,收拾了心情忙著自己的事兒。
屋外,趙家兄弟也忙完了,對面東廂傳來關門聲,至此,整個家里都變得安靜下來。
屋里,只有他們彼此輕淺的呼吸聲。
突然,葉子皓放下書,抬頭看著對面的小媳婦。
“我變好看了?”葉青凰抬頭看了他一眼,學他的樣兒調侃。
“嗯,我家凰兒一直都好看。”葉子皓輕輕一笑,忽然嘆了口氣。
“雖然娘向我示好了,但那也是看我生病了,我知道她心疼我是真的,可這并不能解決問題。”
終于說起這事了,看他糾結的模樣,怕也是費了些勇氣才說出來的吧。
葉青凰理解他的心情,畢竟之前的事還沒有過去,又發生了奶奶的事情,雙重壓力多倍傷害,才壓垮了他。
如今娘示弱了,但他卻不敢相信,他在害怕。
“娘…只是說她很想我,擔心我過得不好,知道我病了很想去看我,說爹如今都不理她,她一個人在家過得好冷清…”
“她想去縣城照顧我,又不識路,我如今回來了,又不回家去,說她…當初也不想鬧到分家這一步,是我把她逼到這地步…”
“除了這些,沒說別的?”
聽葉子皓神情復雜、斷斷續續地說著娘說過的那些話兒,葉青凰忍不住挑眉問道。
連她都聽出來了,這不是他們要聽的重點啊。
“反反復復就這些,哭得傷心,我也不好再說什么,都聽她說呢。”葉子皓苦笑。
“你沒表態?”葉青凰詫異。
以葉子皓的性情,若不高興,怕不會耐心聽著了。
他是斯文讀書人沒錯,但他性子可不溫吞,平時教訓起人來也是不給面子的。
俗稱毒舌。
“她避重就輕,只說她委屈、她難過、她想我,可我不是小孩子了,傷疤還沒好,怎么忘了痛?”
葉子皓淡笑一聲,垂下眼眸,聲音輕輕地。
“我只告訴她,兒子長大了,志在四方,是不能長年在她膝前生活的,讓她早點習慣,不要再鬧了。”
“我和她說,娘的任性,對兒子就是一種無力抵抗的傷害。”
“就像這次奶奶當著那么多縣城人的面,一巴掌一巴掌地打我,我連擋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奶奶想罵就罵,完全沒有想過,她的罵,會對我帶來怎樣的傷害,娘也一樣,這些后果,不是我承擔得起的,到時她們懊惱也來不及了。”
“她說她不會再那樣罵我了,說她以前不知道會真的毀兒前程。我問她,那媳婦呢?那是兒子摯愛,娘要拆散那就是在兒子心口扎刀子。”
“娘說…”葉子皓忽然握了握拳,聲音有些顫抖。
“她說,我翅膀硬了,想飛去哪里,她也管不了我,便在那里哭。”
葉青凰拿針的手僵住,垂眸盯著縫了不少的衣料子,忽然嘆了口氣。
“她這是仍不肯接受我,但又不敢再鬧怕傷著你,她沒有一聽你這么說就跳起來罵,已經是很大忍讓了。”
“嗯,我也想過,我也 不奢望她能突然就接受了你,只要不再罵了,能放過彼此過點安穩日子,也行了。”
葉子皓吁了口氣,感慨道:“還好我本沒有期待,這次回來,我已經做好了準備,聽她罵一場,她沒有,我已經很滿足了。”
因為沒期待,所以很容易滿足。
但他眉宇間流露出的失望,還是讓葉青凰心底一聲嘆息。
他其實很想娘就此接受了她,就算婆媳不能和睦相處,至少,他娶的媳婦能被娘接受,才是一種祝福。
他愛的女子沒有得到娘的祝福,他心里怎么會沒有遺憾呢。
“能像今天吃飯時那么和睦,已經很不錯了,興許再過幾年,她就只能接受這已成事實呢。”
葉青凰嘴角微勾,扯出一抹笑容,安慰著他。
“嗯,將來不管金榜上是否有我名,我都不想回東華州,我們從邊城往北蒼走,把十五年前大伯走過的路再走一遍。”
“把邊城再走一遍?”葉青凰嚇了一跳,表情怔忡。
“邊城六縣,聽說只有青莞縣離北蒼最近,與北蒼的明城不足百里,也是秦將軍布兵之地。”
“而青莞縣呈狹長型,下角指向緊鄰的青華州,若北蒼人不想經過邊城其他地方而往東黎,就必經青莞縣,直達東華州。”
“夫君,你怎么突然說起這個了?”
葉青凰突然放下針線起身,繞過炕桌到葉子皓那邊,抬手就摸摸他的額頭。
“沒發燒呀。”
“傻丫頭,我是想彌補你回家之前的那段歲月,畢竟你幾歲了才回到葉家村,我不知道你以前的生活嘛。”
葉子皓抬臂將葉青凰摟在懷里,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頭,微笑著看她。
心里卻想,若是能遇到她的真正家人就好了,是窮是富、是好是壞,只要是她的家人,也算一個結果。
因為身份而被人輕視,這幾年來她心中忍下多大委屈,他自然知道。
能將一個性子潑辣活潑的小姑娘逼得忍耐、乖順、勤勞,處處被人使喚還要挨罵,他又如何不知道呢。
如今她也要當娘了,明年她的孩子也在襁褓之中,她肯定會想自己十六年前的身世吧?
只是這話他不能說出來,怕太快挑起她心底的痛,怕她不開心。
但他可以計劃起來,至少帶她在一切開始的地方多轉轉,說不定有人認出她來呢。
心中藏起這么大個秘密,葉子皓的笑容變得燦爛起來。
他就勢將葉青凰放到在炕上,傾身半覆上去,手掌撐在她的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