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執掌這間鋪子已超過十年,還真是第一回見到這么強硬的繡娘,讓他處處受制。
這還是賣繡品的嗎?
哪個繡娘不是生怕他不肯收貨呀。
畢竟繡了那么久,若賣不出去,換不到錢,對繡娘來說,不是存貨,而是死物。
更何況,能來賣繡品,就說明家中缺錢要貼補家用,誰放著錢不賺自己享用?
還是這么貴的繡品!
掌柜有些生氣地盯著葉青凰看了半天,又朝葉子皓看過去。
然而葉子皓卻端著茶,輕輕地吹著,似乎急著喝茶,卻又嫌茶熱一般,卻是絲毫沒有要參與談價的意思。
葉青凰沒有端茶,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不卑不亢地說道起來。
“掌柜的剛才說,我繡的荷花在數量上有些刻意,卻未發現,我每一朵荷花在角度、形狀上,都有差異。”
“而且,半綻的四朵,也綻出了不同程度,若非當天我強調了數量,掌柜的又如何會想到,這里邊有同等數量呢?”
“再說了,荷為君子,此時又當夏日荷花正要綻放時,應時應景,以錦風閣的場面、以掌柜的經營實力,翻十倍應不是難事兒。”
“而我,做為一個能繡兩百種繡線的繡娘,我并不只是在繡線上花心思,我更注重繡品應時應景上的構思。”
“比如春天應景的花兒,夏天應景的花兒,還能做成一套幾幅圖,增加客人購買多幅繡品的興致。”
“當然,只是隨便舉個例子,四季里百花各有繁華,能繡的很多,但同樣的花樣子,也會因繡娘匠心而繡出不同。”
“我有此繡藝,又為何要賤賣自己的辛苦繡作?當然,若掌柜覺得,錦風閣不需要我這種繡娘供貨,也無妨。”
“小媳婦真是巧嘴,能說會道。”掌柜聽得一聲感慨,由衷說道,“你這樣的繡娘,確是讓人想要收攬手下。”
“但你出價太硬氣,縱使繡得再好,恐怕也沒哪家繡莊愿意與你談得下生意啊。”
“何況,一家繡莊經營下來,可不是靠一、兩幅繡品撐起來的,而你一月出一幅,又能給繡莊帶來什么利益呢?”
“掌柜的說我出價硬氣,掌柜的說話又何嘗不是直白小氣呢。”葉青凰卻絲毫不因掌柜的話而改變態度。
“既然掌柜的說起利益這種事,那小女子就大方一次提醒一下吧。收了我的圖,大可讓你手下的繡娘照著繡,還省了你請人畫花樣子呢。”
“我是一月只繡得一幅,但若你手下能有十個繡娘仿繡得出來,不出一月,怕有十幅呢。”
“就算手藝略有差異,不要擱在一起讓人比較,分別放到不同的鋪中去賣,沒有對比沒有差距,這生意,很難做嗎?”
葉青凰淡然一言,讓掌柜的臉色變了變,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這小媳婦果然是個心思通透的,既是如此說了,便二十兩,只當買來作繡樣子吧。”
掌柜赫然起身,就去另一邊桌子那兒,和帳房拿了兩張十兩的銀票過來。
先前談生意到是斤斤計較得很,沒想到有了葉青凰這一提議,竟是大方爽快極了。
其實,也是他自拾個臺階下罷了。
因為這幅圖,是一定要收下來的,只是剛想還價,誰知這個繡娘太強勢,到讓他進退兩難了。
“那就祝掌柜的生意興隆,錦風閣財源廣進。”
葉青凰微笑,不因做成了生意而喜悅,也不因自己的創意被人復制而不悅。
“你這繡娘手藝確實不錯,以后有繡品盡管送來,若還能繡出這種水平的繡圖,還是給你二十兩,但若手藝、創意有退步,就要看實圖還價了。”
掌柜的把錢給了葉青凰,立刻笑瞇瞇地說道。
有實力的繡娘,當然要繼續收貨了,但他又不想表現得太熱切,怕這繡娘以后坐地起價。
“好說。”葉青凰將銀票交給葉子皓。
葉子皓正喂著小妹喝茶,剛才他吹了半天的茶,其實是給小妹喝的。
他把茶杯放到桌上,接過銀票略看了一眼,便收了起來。
葉青凰也不收繡圖了,只把包袱疊好,便站起身朝掌柜地行了禮,就準備離開。
“不知后生怎么稱呼。”這時,掌柜的才目光閃了閃,笑著和葉子皓寒暄幾句。
他注意到,這位后生淡定閑適,仿佛只是一個事不關已的旁觀者,這么多錢,還不如身邊這個喝茶的小女娃重要。
是對小媳婦的本事深信不疑?還是早就篤定了他會以二十兩原價收下這幅繡圖?
但不管如何,既然要圖個下回生意,自是要交際一下的。
“在下姓葉。”葉子皓禮貌地作了個揖,淡聲說道。
只他只報姓氏,掌柜的本就是精明生意人,立刻便不再多問了。
“葉家娘子,能再出一幅芙蓉夏睡圖嗎?”
“當然,小女子是繡娘,繡花是不會停的,只不過…”葉青凰微微一笑,“看價錢吧,價錢決定圖的難度。”
“就像這幅的水平,這幅的價錢。”掌柜的立刻說道。
“抱歉,剛才小女子說過了,這幅是初次買賣,不敢開價,也是為了讓掌柜的看一下繡技。”
“現在掌柜的應已明白,為何小女子談價這般硬氣,只因這幅圖,遠超二十兩,卻只賣二十兩,才會一口價。”
“以后掌柜的若有訂單覺得可以找小女子來繡,可以具體花樣子、具體談價。”
葉青凰欣賞著掌柜又變得難看的臉色,客氣地說道。
“那就下次再說吧。”掌柜的臉色已陰沉下來,就差沒說“快滾”了。
葉青凰勾唇,便同葉子皓走出后廳。
葉子皓走在前面,目不斜視穿過鋪子。
“葉秀才?”突然,一位小姐攔路,露出詫異的表情。
“何小姐有禮。”葉子皓看向攔路的人,表情微沉,繼而微微欠身一禮。
剛才為了快些離開錦風閣,他是把小妹抱了起來的,此時也就趁機不行揖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