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內頓時響起一群大臣的贊嘆聲,禮賢下士的君王無論到哪個時代都是受歡迎的。但是,其實在場的都知道,他們的君王大概也就對左弗稍微特殊點,對其他人絲毫談不上禮賢下士,甚至有點仇視。
而“被感謝”的左弗面上感動,心里也是清楚,不過是在演戲。
其實,朱慈烺完全沒必要這樣,這些年她心里對他的那點怨早消散了。比起弘光帝,甚至是隔壁的福臨,朱慈烺起碼還是個有腦子的人。這世上可怕的不是聰明人,而是蠢貨。
因為無知者無畏,所以他們能干出很荒唐的事來,哪怕與你同歸于盡。但朱慈烺顯然不是這樣的人,他這些年十分注重保養,顯然是個惜命的主。
這樣的老板談不上有多好,但也不算很差,起碼大事上還不算糊涂,能合作。少了情感上的期待,自然也就沒被辜負感,都是各取所需,能合作最好。至于以后?那就以后再說吧。
左弗坐著肩輦出了乾清宮,這頂肩輦讓無數人羨慕。能在紫禁城坐肩輦的人沒幾個,隨著錢謙益等人的退休,如今這大明外臣中能坐肩輦出入紫禁城的也只剩下了左家父女以及宋應星和成克鞏。
這還是因為他們倆當上了首輔次輔才給的待遇。畢竟沒有道理尚書能坐肩輦,首輔次輔還要走路吧?這樣還如何管理百官?
出了乾清宮,回到了戶部。如今成了戶部的官,辦公都在這皇城內了,所以還得回這兒來繼續干活。戶部管理的事非常多,田賦,關稅,厘金,公債,貨幣,現在銀行也歸戶部管。
除去這些外,明清時期的戶部還管著全國疆土,田地,戶籍,俸祿等一切財政事宜。
所以瑣事不是一般多,尤其在這變革時代,事就更多了。每天各地匯報上來的各種文件就能有幾籮筐,這些都是要即使處理的。成為一部總舵固然榮耀,可身上的擔子也不小,全國各地的財政撥款核實,官吏的俸祿就能將人給壓得喘不過氣來。
為了應對情況,左弗當上這個尚書后,立刻就對本部職能做出了規劃,明確了責任,并將自己的學生調到這部門。
專業的事就該交給專業的人做,不然自己那些學這方面專長的學生可就無用武之地了。
有了他們幫忙,左弗的工作也能輕松不少。但即便如此,想像地方官那樣悠閑也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基本上她每天早早來到這里,一直要待到夕陽下山才能回家。
孫訓珽心疼她,總是來給她送吃的,還打了一張躺椅給她,好讓她中午在這兒休息會兒。左弗接管戶部后,戶部的官員雖然忙碌了,日子卻也好過了不少。
她在這里都裝上了太陽能板,通上了電,換上了玻璃窗,這些錢公家出了一部分,她自己掏了一部分,算是給自己部門添加福利了。
除此之外,各種點心也是少不了的。因著朝廷的中樞衙門都在這里面,所以每部也是有小灶的。左弗將自家菜單給了這兒的廚子,除去朝廷正常的食材撥款外,她自己也會出錢給廚房采買的人。
戶部人不少的,除去官外,還有不少小吏,衙役,力夫。大明自打朱太祖登基那日起,官吏的福利就很差,當官的伙食差,這些底層的人就更不用說了。
朱慈烺登基后,隨著國庫豐盈,為打擊貪腐,雖也增加了俸祿,可其他福利卻無多大改變。即便是左弗這樣的六部高官,公家供給的飯菜也不過兩葷兩素一湯而已。
看著還不錯,但是想想她乃是尚書也才這個待遇,那些力夫的伙食就很堪憂了。左弗不喜歡這種食材分等級制度的配給,她還是喜歡大食堂,所以她上來后,立刻就改了這規矩。管你是什么人,都得到食堂打飯,做什么吃什么!官吏力夫要共享福,共甘苦,軍營就這規矩,如今我是老大,都得按我說的來,不服氣的去彈劾我好了!
侍郎尚書也就一張嘴巴一個肚子,一頓哪里吃得了那多菜?這是浪費!而那些力夫一頓就一碗飯,一點咸菜,做的又是體力活,長期以往,人的健康堪憂。
所以,統一配置,自己取自己要吃的,不限量,但不能浪費,也不能帶回家,既兼顧了底層官吏與力夫,也免除了浪費。一些官老爺對這個提議其實是有意見的!
開玩笑,他們怎么能跟力夫吃一樣的東西?但面對著左弗那冷漠的眼神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只好咽回去。然后,他們又發現這樣似乎也不錯…
因為選擇面似乎變多了。畢竟,能享受兩葷兩素的也只有尚書和兩個左右侍郎而已,平常他們是吃不到這么好的飯菜的。
現在小食堂每天提供三個蔬菜,一個湯,兩個大葷外加一個小葷,米飯與面隨便吃,可比之前吃得好多了!再想想,力夫也是打了飯去隔壁屋吃,這心里也就平衡了。
除去這些外,夏天有冷飲,下午有點心,小餛飩,大餛飩,鍋貼,綠豆湯,檸檬蜂蜜茶,這福利搞得還真不錯。左弗來這兒當老大后,大家雖忙碌了,可卻也胖了點,人也比以前精神點了。
所以,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后,這些戶部官吏對左弗是相當尊敬的,尤其是那些底層的力夫。
見左弗回來了,廚房的人立刻就行動了起來,用涼得溫溫的水將侯爺送來的荊條蜜沖泡好后便端到了左弗跟前。
這荊條蜜是孫訓珽特意去找的,他在孕婦飲食禁忌這本書里了解到,蜂蜜不僅可以有效的預防妊娠高血壓綜合征,妊娠貧血,還能有效地預防便秘,還能促進消化吸收,增加食欲,鎮靜安眠,但是蜂蜜也不能亂吃,像益母草蜂蜜孕婦就不能吃。
書上說荊條蜜對孕婦最好,所以他就去尋來荊條蜜,送到戶部,要求小廚房的人每天給左弗沖泡一杯,還提醒人不能用熱水,會破壞營養。
這會兒見左弗回來了,廚房的人立刻就行動了起來。左弗已有六個月的身孕,又三十一歲了,這個年紀懷孕還是有點辛苦的,跟陛下商談半天國事下來,應該很有累了,這時來杯蜂蜜補充能量是最好不過的。
除此之外,再來兩塊芡實八珍糕搭配著,到大人下班回家前應該就不會餓了。
左弗望著自己眼前的蜂蜜水以及點心,心里十分感動。你關心別人,別人也會關心你,大明的這些底層百姓都十分淳樸,你只要能想到他們一點點,他們就會對你無私的奉獻。
這樣的互動無論經歷多少次她都會感動,這些感動是她最大的動力來源,正是因為有著太多太多這樣的普通人對她報以期待善意,所以她才更想改變這世道,讓這些普通人通過自己勤勞的雙手能過上相對富足且公平的生活。
跟廚房的人道了謝,擦過手后,拈起一塊芡實糕就著蜂蜜水,慢慢吃著,等吃完又稍作休息,便又覺精神飽滿了。
將公文攤開,提筆繼續工作起來。既然要去鎮江與清廷談判,那么手里的一些事也得抓緊整理下,然后自己談判時,部里的工作也不會被耽誤。
大致疏離了下近期的工作要點后,左弗便讓左貴回去報個信,今日要開會,讓孫訓珽不要來接了,自己回去。
將部里的人都召來,講了自己要去鎮江的事后,所有人都震驚了!
“大人,如今您身懷六甲,不可舟車勞頓啊!”
左卿書道:“而且,福臨小兒性情反復無常,萬一起了什么黑心…”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他就緊張了!
身為一個不算太老的官,他接受新思想的速度比那群老古董快多了。而且,大家都姓左,這關系早就攀上了,要是左弗出了什么事,他這大腿豈不是白抱了?白抱也就算了,可現在大家都知道他是左弗的人,左弗要出事了,那等報復清算…
想到這里,他不由哆嗦了下,“大人萬萬不能去啊!”
“左侍郎不必擔憂。”
左弗道:“福臨想我救董鄂氏,只要董鄂氏不死,他就不敢將我怎么樣。”
頓了下又道:“這些年,應天以及周邊都在大興土木,昔年我在鎮江阻擊清軍時就修了路,如今這些路都連起來了,我那馬車都改進過的,坐車過去不會累的。”
“大人,非去不可嗎?”
其他官吏也蹙眉道:“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大人,還是要謹慎啊!”
“指名道姓的要我去,他一個偽帝都不怕,難道我能退縮?”
左弗道:“我若不去,他們可就有文章作了,這輿論之事最是麻煩,用得好是把利劍,用得不好就會割傷自己。咱們能用輿論攻擊福臨,福臨也能用輿論攻擊我們。
屆時說起,他堂堂大清天子都不懼危險,可身為大明的鎮國公卻不敢去,這要傳出去百姓會怎么想?北地那些還心向故國的人又會怎么想??”
左弗笑了笑,道:“不用擔心的,福臨不敢將我怎么樣。倒是我去鎮江后,這手里的事就要勞煩你們多操心了。”
她說著便將自己整理好的公文拿出來,“如今我大明已經能自己搞雜交水稻,為免去路途顛簸以及成本,我打算在全國都設立糧種培育基地…”
左弗介紹著自己的規劃,“如今瓊州,常州,應天每年都有三四千大學生畢業,另外還有上萬技校生畢業,他們完全可以勝任這些工作。而且,我預計,我們的應屆畢業生會越來越多,而我們的學校已經不夠了,所以除了建立糧種基地外,還要擴建學校,擴招學生。”
說到學校,這些人的面色就有些怪怪的。
左弗在不聲不響間建了好多學校,而這五年來考入大學的人越多越多,就今年來說,大學畢業的人多達三四千人,而這些人都是瘋狂的科學派,朝廷預留的百來個科學進士名額根本不夠用,于是這些人只能下到民間去尋活干。
而所謂的到民間尋活干其實還是在給左弗打工。左弗弄了不少研究所,這些人畢業后一般都會選擇去研究所工作,反而考進士并不怎么狂熱。
除去這些外,去學校,醫院任職的人也非常多。而這些產業都誰的?那都是左弗的!
甚至不少工廠都是左弗開的,所以那些技校畢業的最后也是在給左弗打工。而這些人靠著自己掌握的獨特技術與知識,總是能脫穎而出,哪怕不給左弗打工,去其他鄉紳企業也能得到重用。
這事一日兩日看不出什么效果,可幾年下來,這群人影響力就大了!現在不少老百姓都想將娃送去左弗開的學校讀書,不為別的,哪怕上不了大學可能學門手藝也是好的!
看看那些技校畢業出來的,哪一個不是混得人五人六的?一到畢業季,那些鄉紳土老板們就堵在技校大學門口,四處許以高價挖人。
沒辦法啊!土地里弄不到啥便宜了,既然轉型了,自然也需要人才的。那些機器他們又不會操弄,總得要懂行的人來弄吧?雖說他們買機器辦廠時,左弗那邊也派出人了,可那些人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他們那兒啊!
所以還是得自己挖人才,將這些寶貝請回來,不但能少走許多彎路,沒準還能開發出新思路呢!
如此一來,科學一派的影響力就大了!這些人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一些有錢人用上了電燈,用了太陽能板,用上了風扇,這些東西要維護吧?
自己想投資不懂怎么辦?得聘請懂科學懂技術的人啊!這一對比下來,他們才猛然發現,娘的,這哪里是什么科學?這特么是個生錢的學問啊!這下好了,大家見面不再是子曰詩云了,而是談論機器,談論新技術…
這對儒家的沖擊太大了,而這里的官都是進士出生,儒家門生,所以聽到左弗還要擴建學校,面色就有些古怪。倒不是排斥科學,畢竟科學帶來的變化是十分明顯的。只是他們有些悲觀,照這樣下去,以后圣人學問還有人研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