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弗的章程很快就遞了上去,其實基本也與澳洲方案差不多,就一些細節上有些出入。
如今飛剪船技術已經很成熟了,比起當初的那些,現在的更先進,從大明起航,十三天到十五天就能到達美洲。不過如今西夷諸國有打劫富國的傳統,所以武裝一下顯然是不可能的。
而瓊州造船業雖發達,可因著訂單太多,要一下子再造出這多戰艦顯然也是現實的。思來想去的,左弗便提議天子,啟用龍江寶船廠。
當年鄭和出海的船便是在這里誕生的,曾經這里有著最先進的造船設備,最好的工匠,可隨著下西洋的結束,曾經的輝煌也漸漸褪色,最后關閉。
而如今大明的海船都是在浙江,福州等地造的,南京曾經這個大明曾經的造船業老大早已失去了光華,變得黯淡無光。
既然這回要面向全國募集,且朝廷亦出錢,那么干脆將寶船廠再開啟,順便全國招募有能力的造船工匠,與瓊州聘請來的師父是一起切磋,沒準還能開發出新的思路呢。
畢竟飛剪船能武裝的火力太少了,若是能再發明出一種新船,降低一點速度,提升一點火力那就再好不過了。
做完這個,左弗又將對外疫苗藥品銷售的方案做了出來。參考后世的經濟,左弗覺得大明除了要進行工業化外,也要爭取成為世界制造業的中心。
讓別國對自家的產品形成依賴,這在將來無疑會成為談判的籌碼。這籌碼用不用得兩說,但事先準備一個準沒錯的。
將方案細細看過,又細細改過后,左弗便遞交了上去。
距離大明萬里之遙的海外有一塊大陸,名叫亞美利加洲,簡稱美洲。那兒土地肥沃,金礦銅礦無數。那兒的人雖未開化卻淳樸善良,拿出自己的所有招待遠來的客人。
可這些客人卻對他們拔刀相向,將帶有天花的衣物贈予當地土著,導致當地土著大量滅亡。而這些土著是從華夏大地遷移過去的,他們是殷商后裔…
金陵晚報很快就刊登起關于美洲的消息來。
是大明的四五倍大,土著在遭受凌虐,有無數的礦藏,土地肥沃得流油…
種種消息沖擊著大明的百姓,有些人還義憤填膺了起來,甚至還有跑到法國會館前去罵的。害得法國人連連出來解釋,報紙里的西夷說得是那些該死的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國人…
那些都是該死的野蠻人,他們法蘭西人可是文明人!跟他們不一樣的!
然后使臣們就去金陵晚報抗議了。不能說是西洋國的客人,他們歐羅巴是地理概念,不是一個國,有許多國,金陵晚報這樣寫會誤傷友軍。
一邊抗議一邊又暗搓搓地打聽,大明真準備組織艦隊去美洲解放土著么?
對此,尹梔蕙自然是推托過去,這等事她一個搞新聞的哪里知道?
然后又一番道歉,立刻又撰文介紹了下西洋諸國,表示法國和英國都是文明國度。
西班牙等國沒來建交,讓他們背背鍋也沒事嘛!
而這些抗議的正義人士看到這些便安靜下來了,不過他們很快就又不安靜了。因為美洲的土著實在太慘了,西夷人太壞了,大明應該給予他們幫助。
世道一下就變得熱鬧了起來。
有人談西夷野蠻,有人談美洲的富有,前期輿論造勢差不多了,天子也下了圣旨,募集開拓美洲的資金。
這下子炸了!
一百兩黃金對于許多人來說是巨款,可對于富豪當官的卻是毛毛雨。只是這事怎么操作卻也是有講究。
為了表示自己的清廉,許多官老爺至多認購個兩三股,然后其他便尋可靠的代理人進行投股,屆時給點好處就行了。
不過要購買一百股,那也不是小數目。一些不是特別富有,但手里又有些權的便將腦筋動到了那些富商身上。讓別人出錢,自己拿個四成,豈不是也很美?
一時間,所有官吏都在奔走,富商也到處跑路,整個大明都變得熱熱鬧鬧的。
他們高興,百姓也高興。因為寶船廠要再開了,這得提供多少崗位啊?雖然造船許多人都不會,可一個行業的開啟需要帶動許多產業鏈?所以最終他們這些普通人也是能在其中獲利的。
人們對美好生活有著本能的追求,從上到下,從朝堂到民間,只要合理追求財富的鑰匙被打開,就很難再阻擋。
畢竟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過上好日子的百姓一旦過得差了,必然是要生起不滿的。下層倒逼上層進行最終的改革,這也是左弗想看到的。
為此,她走得每一步都需要經過精心計算,盡量在不動搖社會平穩的基礎上進行細雨潤無聲的變革。
股份的認購轟轟烈烈,也讓朱慈烺大開眼界。這些官僚不是一般有能耐,也不是一般有錢。
十天都不到,一萬股居然就認購完了!
這可是一百萬兩黃金啊!大明如今的財政收入才多少?!
想想他那可憐的父親,為了百萬兩銀子舍下臉來求大臣募捐,可最后只得到了無情的戲弄。而現在,在左弗的不斷誘惑下,他們居然拿出了一百兩黃金出來,而且還嫌一萬股太少,甚至有人已經提出,要將利潤多分潤給民間,國朝占三成就夠了。
言下之意,是希望天子拿出朝廷所占份額繼續售賣股份,最好能再分出個一萬股出來,如此才皆大歡喜嘛!
面對這情況,朱慈烺不得不緊急召見了左弗。對于這些,他不是很懂的,便是現在實行的股份制他也是一知半解,而如今因著大興基建,錢也得算著用。所以,他也是有些意動的。
左弗入了宮,見幾個閣老都在,行過禮后,聽完朱慈烺的問詢,她抿嘴笑了。
“陛下,借別人的雞下蛋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這…”
朱慈烺愣在那了。望著左弗眼里的光芒,他忽然察覺到,或許這場面左弗早預料到了,而她也早在這里等著那些買股的人。
錢謙益摸著胡須,道:“這自然是好事,雖說有些不厚道。”
“小左大人到底是什么想法?”呂大器性子急,哪怕上了年歲依然是那急脾氣。
朱慈烺也望向左弗。
左弗抿嘴一笑,道:“陛下,臣覺得應該順應民心。”
頓了下道:“其實臣本來的想法,國朝只要占一成就夠了。”
“一成?!”
諸人驚呼,朱慈烺一臉不敢置信,“國朝出錢出力只占一成?”
“陛下,拿得少便出得少。”
左弗道:“甚至可以一分都不出,但我們卻能一下子募集到許多錢,有了這些錢,咱們可以干許多事。咱們甚至能開一個對外貿易的銀行,將這筆錢存入銀行,然后暫時用不到的部分進行貸款,收取一定利息,屆時錢就能越來越多。”
“這,這…”
呂大器瞪大眼,“這,這不就是放印子錢嗎?”
“呂大人此言差矣。咱們朝廷開的叫銀行,可不叫錢莊。”
左弗擺擺手,道:“其實銀行對于經濟是很重要的。百姓也可以將錢存入銀行,我們給予百姓一定利息,如此百姓得了好,咱們也能用這些錢來干其他事。”
左弗簡單闡述了下銀行的作用,然后道:“當然,利息不能太高了,而且貸款人必須有固定資產作為抵押,同時也要防止有人亂開貸款,所以必須有五人作保,進行資產的報備后,還得派出至少三名官員與當地鄉紳,普通百姓進行核實。
與此同時,也要防止管理銀行者由此壓榨借款人,所以每一筆貸款必須在衙門公開上報,每一筆還款也必須用上特定的紙張,蓋上三方人的印章。一方銀行,一方衙門,一方保人,還有借款人的親筆簽名,手印等。借貸條款以及還款記錄一式三份,一份歸銀行保留,一份上交朝廷核實,一份自己保留,如此就可在最大程度上避免貪腐,壓榨等情況。”
殿堂里的人都驚呆了!
聽過錢生錢的事,可這么生錢的事卻沒聽過!而且章程還如此細致,能打的補丁都打上了,她這是琢磨多久了?
“陛下,一成聽著不多,其實真要發展起來,也是相當可觀的。比如這回澳洲回來的,其他不提,就一成黃金也有四萬兩吶!再算上其他的,一年不說多,幾十萬兩的國庫收入還是有點。
而且,我們的船會越來越多,技術會越來越成熟,以后的分潤也會越來越多,能收錢的東西也越來越多。朝廷什么錢也不用花,每年卻能賺進幾十萬甚至幾百萬兩的白銀,這天下還有比這更好的事么?”
聽完左弗這一席話,眾人想想也是。朝廷如果只要一成,便只用象征性的拿點銀子出來就成。可如此一來,募集來的錢可就不少了!
而且,讓出的份額哪怕同樣是分一萬股,可募集到的錢卻是變多了。如果再順應下呼聲,分成兩萬股也是可成的,屆時幾百萬兩黃金在手,什么事干不成?
在座的哪怕是清廉如呂大器這回也投資了一點錢呢。他錢不多,只投了5股。能有這些錢,還是得益于朝廷這些年給漲了月俸以及家里早早就搞起了立體養殖以及果園,不然將他放油鍋里炸幾遍,他也拿不出這多錢來。
這五股投入的五百兩黃金對于他來說的確是很吃力的,可呂大器自己也會算吶!按照澳洲開發的形勢來看,按最壞的情況看也就兩三回本,而這以后,每年都能拿上幾千兩銀子,對于他這個家庭來說是非常高的收入了。
雖然他心里隱隱覺著這個錢也拿不長,但拿個十來年總沒問題吧?唉!人窮志短,自己這把年歲,兒孫又不是很有出息,總得想著給他們留一點,不當官,留點錢傍身也是好的。
朱慈烺沉默了片刻,道:“朝廷可以讓出四成份額,不過要分成兩萬股。”
左弗心道,您可學得真快,這么快就領悟了,這腦子還真好使。
一群閣老摸著胡須連連稱贊天子英明,順便提出朝廷只出十萬兩白銀,將天子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話自己說出來,為人臣子如此,君臣才能和諧嘛!
一番商業胡吹后,大家就將左弗的章程拿出來,對照著又擬了個章程,一番細細修改潤色后,這事就算成了。然后關于左弗提的銀行他們也很感興趣,感覺覺著這個機會直接開個銀行豈不是更好?
這么大一筆錢存到這新銀行里能起到很好的效應,不但能顯出專款專用的誠意還能吸引百姓富商前來存錢,然后可以進行借貸,甚至能再次發行紙鈔。當然,就如左弗說的,寶鈔之所以破產是沒了信用,所以用黃金來背書就能解決這問題了。
左弗被這群人的奇思妙想給驚呆了!他們居然想到了復活大明寶鈔?還想搞金本位?!不過這倒是個不錯的事呢!只是這些人對金融的概念太模糊了,如果真搞銀行,自己應該想法將自己的學生塞進去,畢竟自己的學生里還是有這方面的人才的。
在宮里一待就是一天,朱慈烺還賞賜了一頓午飯,等事情談差不多了,已是黃昏了。
左弗帶著一臉疲憊出了皇宮。這樣的君臣答對很費心神,朱慈烺不再是那個落魄少年郎,他是真正的君王了,跟他說話必須小心,免落把柄。
整個人一直處于緊繃的狀態下是很容易感到疲勞的,而這種緊繃感持續了整整一天,當她走出宮門一放松下來,只覺累得很。
順眼看見左弗出來了,立刻與左貴一起迎了上來。
“夫人,您出來了?累了吧?爺一直等你,就是這會兒睡著了,小的沒敢將他叫醒。”
左弗有些驚詫,“你們難道在這兒等了一天?夫君也等了一天?”
“爺說不放心您,左右也無事可干,便在這兒等您。只是不知圣人召見竟這么久,爺剛剛靠著軟墊瞇著了…”
一股暖流淌過心底。
結婚也有一個多月了,可這個人還一如婚前那樣無微不至,甚至比起婚前對她更好。
現在已經進入冬天了,在這車里一等一天,這可不好熬啊!想到這里,她便快步走向車馬,心里想著,今天雖累了,可怎么也要親手他做頓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