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末,左弗從夢中醒來。她迷瞪了一會兒,然后小心地起身,哪里曉得,她才一動,孫訓珽就醒了。
“去哪?”
他抓住她的手,“起夜嗎?”
“快早上了,我起來弄早飯,你再睡一會兒。”
孫訓珽睜開眼,望了望窗外,道:“天還沒亮,再睡會兒吧。”
“昨個兒睡得早,睡不著了。”
左弗道:“你繼續睡吧,我起來了。”
“那我也起來了。”
他像個八爪魚一般,纏著左弗就坐了起來。頭搭在她頸窩邊,打著哈欠道:“你剛嫁過來,我不在旁陪著你怕是摸不著門路,我還是起來吧。”
“你小看我了不是?”
左弗扒開他的手,將他按回去,“你睡吧,我能搞定的。不是還有如意,如玉么?我問她們就行了。你再睡會兒,等會兒我喊你吃早飯。”
“真不用我陪著?”
“不用了。你這些天也累了,繼續睡吧。”
左弗說著便是越過他,下了床去洗浴室洗漱。換了一身常服,見床上的人又睡著了,忍不住抿嘴輕笑。
明明很累了,還要逞強,男人有時也跟小孩子似的。
推開房門,在外間休息的如意與春雨立刻就醒了,忙是起身,“姑娘(夫人)你起了?奴婢去給您放水洗漱。”
椿芽嫁人了,即便這回跟著過來,晚上也不會陪夜的,都是如意,如玉,春雨,春荷輪流守著。在他們的臥房外,有一個小隔間,就是他們休息用的。
左弗忙道:“不用麻煩了,我已經洗漱過了。”
頓了下又道:“夫君還未起,我想做點朝食。還有,我今天想做餛飩給大家吃。春雨,等會你去喊左貴家的去買點餛飩皮子回來。多買些,家里人多,下人們也分著吃一點。”
“夫人心真好。”
如意道:“不過奴婢們不敢當,謝謝夫人掛念。”
“幾個餛飩而已,而且又不是我一個人做。”
左弗笑著道:“等下你們也來幫忙。”
“噯!”
如意笑著道:“夫人,那奴婢陪您去小灶房?灶房里現在有人了,他們起得早。”
“你跟春雨先去洗漱下,我不著急的,我在這兒坐會兒。”
“夫人,我們沒有睡,不用洗漱的。”
“別說啦。”
春雨拉了下如意,笑嘻嘻地道:“夫人讓咱洗漱就洗漱去吧。我們大姑娘人很隨和,不過她就有個毛病,愛干凈。所以啊,咱們都得打理得干干凈凈的,不然她可要不高興。”
“啪!”
左弗在她腦門上輕拍了下,道:“講衛生又不是為了我!是為了你們的健康!如意,你跟著春雨去吧,我在這兒坐會兒。”
“那,那夫人我們去了?”
“去吧,去吧。”
左弗走出小隔間,走到外間的小客廳里,喝了口茶后,又走到院里,伸了伸懶腰,活動了下身體后,便圍著院子小跑了起來。
跑了一小會兒,如意春雨又過來了,見左弗在跑步,如意感覺有點奇怪。
春雨笑著說:“這是左家軍的鍛體之法,我家大姑娘基本天天都要跑一會兒的。除此之外,還會做下來自天竺國的瑜伽,可以增加身體的柔韌性,讓頸椎以及各關節保持健康。”
這夫人…
果然有點怪。
如意心說,別家的夫人能不動就不動,生怕讓人覺得自己不安靜,不文雅。可這夫人卻不,不但愛動,動作還大得很哩!難怪能將韃子打得哭爹喊娘的,就這天天堅持鍛煉身體的意志便不可小覷。
說起來侯爺也是天天鍛煉身體的,只是最近疲勞才有所怠慢了。咦?要這樣看得話,以后早上豈不是熱鬧呢?侯爺舞劍,夫人打什么天竺國的漁家,那該多熱鬧啊?
“大姑娘,今天瑜伽做嗎?奴婢去將墊子拿來。”
“不做了。”
左弗道:“家里人多,這餡料也要弄半天。先帶我去廚房吧,我做了早飯,你們便去買菜,今個兒做兩種餡的餛飩,玉米蝦仁和韭菜雞蛋的。”
“好的,夫人。”
如意福身,“奴婢這便安排去,夫人請隨奴婢來。”
他們居住的院落里就有小廚房,其實平常時候大家都是各自在屋里吃,像昨個兒那樣的家庭聚餐也不多見,只有年節時候才會聚一起吃。
所以,當左弗來到廚房時,負責小灶房的人都已經忙活開了。左弗出嫁,將劉媽媽以及她的徒弟都帶來了。老太太雖上了點年歲了,可精神卻還是很好,每日都起很早。當左弗過來時,她已經將豆漿都磨好煮好了。
見了左弗便立刻上前行禮,“大姑娘,你起了?怎么來廚房了?”
“夫君一直鬧著說想吃我做的飯,我昨個兒睡得早,今天早早醒了,索性給他做個朝食,今天再包點餛飩給大家吃。”
“大姑娘對姑爺真好。”
劉媽媽笑著道:“姑娘打算做些什么?”
“他這些日子也乏得很,廚房有發泡好的海參么?”
“有的。”
劉媽媽道:“這些姑爺都吩咐過,海參燕窩要常備著,他說姑娘你辦事辛苦,要好好補著。大姑娘,姑爺待你可真沒說得。”
左弗笑了笑,雖沒說什么,可笑容里卻透著幸福。
“那就做個海參小米粥吧。”
左弗道:“小蔥有嗎?我再給他做個蔥花雞蛋餅。”
“都有的。老奴這就去準備。”
“噯。”
須臾,左弗要的原材料都拿來了。左弗在面粉里打了四個雞蛋,加了一點點水,鹽,雞精調勻后,又將小蔥切碎倒入其中,調和好后,又取來大蔥,洋蔥,切成細絲碎末,放在油里慢慢熬煮一會后,將其撈出來,將油倒出來,用這樣的油攤餅特別好吃。
這活也不難,左弗上輩子就經常做這個餅來吃。一下子做上個十幾個放冰箱里,想吃的時候拿出來微波爐里轉下就能解決一頓了。
“姑娘攤得餅真好看。”
劉媽媽由衷贊嘆,“外面都以為姑娘是魯莽漢子,其實咱們大姑娘心細著呢!無論是當官還是當太太,那都是一等一的!”
“噗!”
春雨忍不住笑了,“劉媽媽,您這話說的,好像咱們大姑娘當過太太似的。”
“大姑娘沒出嫁前也會下廚房的,哪里像你?”
劉媽媽瞪著春雨,“只會吃!”
“我會梳頭!”
一老一少開始互相埋汰了起來,一旁的如意看著暗暗咋舌。以前聽順眼說過,夫人是沒什么架子的人,待奴仆像家人,現在一看,果是如此!真是相當隨和啊!這要在別的主人跟前,怕是要挨罵。不對,也沒人敢在主人家跟前這么放肆啊!
一張張雞蛋餅攤出來被左弗放到盤子里,須臾時間便將一盆面粉都用完了。
左弗將其中一盤遞給劉媽媽道:“給大家分了吧。”
“謝姑娘!”
劉媽媽接過盤子,笑著沖眾人招手,“都過來,嘗嘗我家姑娘手藝。”
負責這個小灶房的是一個高大的漢子,年約四十上下,從左弗進來后就一直縮著頭,在他看來,自家老爺將這個夫人看得如此重,那么夫人親自過來了,自己也不該冒尖,免得產生什么誤會。
畢竟,這劉媽媽一看就是夫人貼心之人,若是夫人誤會了什么,可就不美了。
這會兒聽見劉媽媽喊他們,夫人竟是要將自己做的雞蛋餅分給他們吃,他顯得有些吃驚。
“張師傅,不要拘謹。”
劉媽媽笑著道:“我家姑娘每次下廚都會多做一點吃食分給我們這些當下人的,你要拘謹了,姑娘可就不高興了。”
左弗笑笑,“這是管小灶房的師傅么?”
“是,是。”
張谷大顯得有些緊張,行了一禮后,有些結巴地道:“小的給夫人請安。”
“以后一日三餐就麻煩張師傅了。”
左弗道:“我不怎么挑嘴的,就是那些山珍海味也不是特別愛,平日做點家常菜就好了。”
“是,是,小的記下了,請夫人放心,小的一定用心辦事。”
左弗笑著點點頭,也不再多言。海參小米粥早就上了鍋,雞蛋餅也攤好了,咸菜豆子也炒好了,豆漿也有了,那么就該去喊那個家伙起來吃飯了。
讓人將食物裝起來,左弗回到了臥房,見孫訓珽已起了,便道:“起來了?早飯做好了,快來吃吧。”
孫訓珽興致勃勃地上前,探著脖子朝食盒里望,“給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也沒做什么,就熬了點小米海參粥,做了蔥花雞蛋餅,還有咸菜炒豆子。豆漿是劉媽媽做的,我也帶了些過來。”
“小米海參粥?”
孫訓珽笑著道:“你不是不愛吃這些嗎?”
“姑爺,這是夫人特意為你做的。”
如意道:“夫人說您這些日子辛苦,要好好補補。”
孫訓珽嘴角揚起,整個人都冒出幸福的泡泡,眉宇間的喜悅壓也壓不住,他起來拉過左弗的手,道:“夫人辛苦了。”
左弗在他臉上輕拍了下,道:“別貧了,快吃吧,不然就涼了。”
“噯。”
孫訓珽坐了下來,看著那金燦燦的雞蛋餅,不由胃口大開。他咬了一口,忍不住贊嘆,“這雞蛋餅怎么做的?怎么這么香?”
“我秘訣都告訴你了,我還混什么?”
左弗笑嘻嘻地拿出一個雞蛋餅,將咸菜豆子卷進去,笑著道:“這樣更好吃。”
孫訓珽立刻有樣學樣,心里美得直冒泡。
早餐比起他以往所食用的,那是簡樸到不能再簡樸了。可就這樣普普通通的一頓早飯卻讓他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覺來。
畢竟,只要跟她在一起,哪怕是喝粥也是甜的。
吃完早飯,兩人在花園里散了會兒步,至于晨昏定省那套?白氏早就免了孫訓珽的晨昏定省,昨個兒也沒提這事,所以兩人去干嗎?惹人嫌么?
走了一會兒,食也消得差不多了,而那廂左貴也將食材都買回來了。惠民超市是有冰柜冷藏柜的,畢竟有些東西是需要冷藏的,所以像蝦仁玉米粒這些,可以直接上惠民超市買。
孫訓珽帶著左弗到了大廚房,一群人一見家主帶著夫人來了,立刻行禮。
免了眾人的禮后,孫訓珽道:“夫人今個兒想做餛飩,你們都仔細著些,好生伺候著,若出了差錯…”
左弗拍了拍他,道:“能出什么差錯?行了,行了,你回屋去吧,別在這兒添亂。”
“那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做。”
孫侯爺哪里舍得走?等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抱得美人歸,他現在恨不得十二個時辰都黏在一起,就差沒做個連體衣將兩人連起來了。
左弗拿他沒法,只好任由他坐廚房里指揮。
洗菜切菜這些事自然不用左弗做的,自有人幫忙。而且這多菜,她一個人也搞不來啊。好在,孫侯爺是個時髦人,惠民超市有的東西他都會搬回來,像手動絞肉機,切菜機買了一堆,倒也省了下人不少工夫。
只是下人在用絞肉機時,這家伙還得嘀咕兩句,說這手動絞肉機絞出來的肉不如手工剁出來的香,因為機器絞的太細了,少了肉的質感。
對此左弗也只能翻白眼了。
不愧是勛貴子弟,這點細微的變化都品嘗得出,這家伙的嘴看來也不是一般刁啊。
用來裝米飯的木桶被椿芽等人搬來過來,左弗將絞好的肉與蝦仁放進去,加入生抽,老抽,生蠔,鹽,雞精,芝麻油,蔥姜水,料酒后慢慢攪拌均勻后,又分成兩份,將用油拌過的韭菜與玉米碎倒進去,如此可最大程度的保持蔬菜的汁水不流失,吃起來也更好吃。
這多餡料的攪拌不是輕松的活計,哪怕左弗力氣很大,可一會會后,頭上也滲出細汗了。孫訓珽看得心疼,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任性了。
這么多年,她就沒好好歇息過,始終處于繁忙中,好不容易有個假期,自己還讓她做飯,自己好像挺不是東西的?
掏著繡帕給老婆擦汗,有些心疼地道:“要不坐下歇會兒吧?別做了,都出汗了,可別累著了。”
左弗忍不住笑了,“我哪有那么精貴?你也是帶過兵的人,行軍打仗比這辛苦多了。行了,行了,你去邊上坐著,別整得我跟個玻璃人似的,讓人看笑話呢。”
一旁的下人都死命地咬著唇,不停地告誡自己:不能笑,不能笑…
可,可這樣的侯爺真得好搞笑啊!像個老媽子似一樣啊!他們何曾見過這樣的侯爺?
孫訓珽聽著下人們壓抑的笑聲,不由聳聳肩,“想笑就笑吧,別憋著。”
話一出口,所有人都停了手中活計,立刻下跪求饒。
左弗呆住了!
這家伙平日在家里是有多可怕?一句話就將人嚇成這樣?這可不行吶!雖說這時代講究尊卑有別,可左弗還是堅信快樂輕松的氛圍更能團結團隊。
她放下手里的活計,洗了洗手,將孫訓珽往外面推,“出去,出去,你在這里真礙事!別人笑怎么了?干嘛還嚇唬人?出去,出去!”
“我,我沒有啊!”
孫訓珽一臉冤枉,他說得是真心話啊!可每次這些下人總是以為他是在恐嚇他們,他們硬要這樣想,他有什么辦法?
被老婆趕了出來,孫侯爺很郁悶。
怎么這就嫌棄上了?也不聽個解釋啥的…
孫訓珽一走,氛圍也為之輕松不少。
夫人不是個難相處的,不像外界傳聞的那樣。愛民如子的人,應該對他們這些底層是比較友好得吧?
嗯,以后要好好干活,將夫人伺候好了,可不能讓她在這家里不舒服。
左弗忙活半天,總算將所有餡料都攪拌好了。她擦了擦頭上的汗,又洗了把手,剛收拾停當,準備坐下來包餛飩了,孫訓珽的弟妹們也來了。
白氏不需要孫訓珽去晨昏定省,所以也不會讓這些所謂的媳婦去晨昏定省。實在是,看著鬧心。
她看著這些人就會想起自己的兒子,所以索性都不讓他們去晨昏定省了,這也是這些孫家媳婦唯一感到舒坦的地方。
早上晚上那一波操作省了,可以減少許多矛盾,自己還能睡個懶覺。
所以她們也是剛起,一起床便聽下人稟報,嫂子已經起床,正在廚房做飯,準備包餛飩給他們吃。
這還得了?!
這嫂子雖新來的,可管家大權已交到她手里,讓當家主母伺候她們?怕是嫌命長!
立刻熟悉,連早飯都沒吃,立刻趕來幫忙了。
“嫂子,這怎么好意思?”
老四家的搓著手道:“怎能勞累嫂嫂?這等事交給下人做就好了。”
左弗笑著道:“不礙事的,我平常活動慣了,讓我歇著,反而要生毛病的。再說,夫君想吃,我想著與其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便多包一些,今個兒咱們就是餛飩。”
“哎喲!”
老五家的顯然要活潑一些,她拈著繡帕半掩著嘴道:“嫂嫂,您對三哥可真好啊!”
“夫妻嘛,他對我好,我對他好,這都是應該的。”
左弗想起孫訓珽為自己做的,嘴角彎起,蕩起一絲甜蜜。
廚房外的孫訓珽聽了這話,也是嘴角翹了翹,心里的郁悶一掃而光,又美得冒泡了。
嗯,都記得,可算沒白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