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女子見了這多珠寶必是開心的,你怎么好像不開心?”
孫訓珽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又心疼錢?”
左弗嘆了口氣,道:“以后不要為了我這么破費了。”
她指著柜子里的珠寶道:“這些都是大家之作,不便宜的,你的心我懂,以后不許這樣浪費了。”
頓了下又道:“你也知道的,我并不愛這些。”
他拉著她坐下,從珠寶柜里挑出一支鑲嵌了小顆紅色珠寶與玉珠的琺瑯流蘇插梳插到她的發髻邊,道:“花樣的年華,干嘛總這么素?”
他從婢女手里接過鏡子,道:“看,多好看?”
左弗望著自己頭上的插梳,伸手輕輕撫過,望著他期待的眼神,便道:“這些夠用了,以后不許你浪費了。”
頓了下又道:“謝謝。”
“不許跟我說謝謝。”
他又捏了捏她的臉頰,道:“夫妻哪有說謝的?”
說罷便是拉起她的手,將她手上的鐲子退了下來,道:“這等貨色也不用戴了,她不給你臉,你也不用給她臉。如意,將我給夫人打得那翡翠珠鏈拿來。”
“是。”
須臾功夫,孫訓珽身邊的婢女如意便將珠寶柜里的一個小盒子捧來,將盒子打開后,孫訓珽拿出手鏈,道:“這翡翠顏色少見,我覺著打成珠子再用白金為托,串起來后特別適合你,帶著靈性。”
他將手鏈給左弗戴上,左弗有些驚訝地道:“這是藍水翡翠,還是玻璃種,你從哪弄來的?!”
藍水翡翠本就稀少,達到玻璃種的更是少。雖說翡翠自宋代時就被視為珍寶了,可真正流行卻是在清朝。
所以,在這大明,戴翡翠的人并不多。因無甚需求,所以想弄一點極品的翡翠都是不容易的。
而左弗手上這個,色澤為純正的藍,不帶一點灰,這擱在后世都是幾十萬的天價了!
“呵呵,劉大家的外孫女也不簡單啊!一眼就看出苗頭了。”
孫訓珽笑著道:“翡翠在大明稀少,懂的人不多。”
頓了下又道:“其實我也不懂,我只是覺得這個好看,適合你。”
如意又陸續拿來幾個小盒子,孫訓珽一一打開,道:“主料做了個吊墜,剩下的做了這手鏈還有這戒指。這個紫翡翠也特別,不過料不多,所以我又給打了個戒指和耳墜和發簪。”
左弗望著這些東西,心里說不感動那才是騙鬼的。尤其是,這些珠寶的設計十分符合她的口味,這戒指雖用翡翠為點綴,可卻一點也不庸俗。
戒托都加寬了,而且雕出了花紋,用碎鉆進行裝飾,紫色或藍色的翡翠形蛋面狀,如此一來,不但不覺庸俗,反而很仙氣。
鉆石這東西目前只有自家外公那兒有賣,包括這些碎鉆。所以,這應該是自家工匠做的。店里有許多自己從TB買的首飾,雖選了中國風,可到底還是留有時代痕跡的,所以這些工匠也受這些珠寶影響,設計出來的珠寶不但符合古人審美也符合現代人審美。
只是,雖是自家工匠設計的,但他卻如此用心地為自己打造首飾,有些料子便是外公也找不到的,如此用心,怎能不感動呢?
不過某些人還是有些傲嬌地道:“這么多戒指哪里戴得完?都戴上了倒成暴發戶了。”
“怎么會?”
他抬起她右手的食指,將紫色的翡翠戒指套上去,“這樣不挺好看嗎?”
“夫人,大爺還給您打了許多墜子。”
如意道:“大爺這回為了您可找了不少地方,都是顏色品種十分稀有的翡翠呢!大爺說了,大紅大綠的都配不上您,只有這種帶點透亮的翡翠最合適您。您看這個…”
如意拿出一個吊墜,“這個蓮蓬吊墜略帶青綠,質地水潤,細膩通透明亮,半個拳頭大的料子做一個吊墜再做一對耳墜,大爺說,只有像這樣仙氣的東西才配得上您呢。”
她頓了頓又拿了個匣子出來,“還有這個,這白色透光的翡翠可少見了,您看,像不像月光?”
好嘛!
又是玻璃種…
還是做成手鏈狀的,用白金鏈接包裹,這家伙對自己的審美還真是摸得一清二楚啊。
“嗯,像。”
左弗點頭,“真好看。”
“喜歡嗎?”
他問道。
左弗點點頭,“你費心了,不過我真戴不了這么多,以后不許為我這樣花錢了。”
“你這女子真奇怪。”
他捏了捏她鼻子,“別的女子若是夫君不給她買首飾必是要傷心的。可你倒好,我買了,你還怪我咧,真是難伺候。”
她瞪眼,“我是那個意思嗎?還是要勤儉持家的。”
他笑了起來,將她拉入懷中,道:“這不逗逗你的嗎?你喜歡就好。以后不浪費,但以后每年我都要送一條手鏈一個戒指你。”
“為什么?”
“將你鎖住圈住啊!”
“呸!快放開,都看著呢。”
邊上婢女雖避開了頭,可左弗還是聽到了他們的竊笑,推了推孫訓珽道:“如此不雅。”
孫訓珽才不管旁人怎么看呢,反正是在自己家里!左弗這邊推他,他反而是將人抱得更緊了,嘴裂得開開的,完全沒了往日的酷拽帥,跟個二傻子似的。
鬧了一會兒,他才松開手。到午飯點了,該去吃飯了。
牽著她的手到了花廳,白氏果然沒出來吃飯。他笑笑,感覺白氏挺好,最好永遠都別出來吃了,免得膈應自己老婆。
沒有外人在場,一家人吃飯也沒那么多講究。不過,孫家的人實在多。六個弟弟,六個弟媳,每人還生了兩三個小孩。除去這些人,還有三四個尚在世的姨娘,這多人湊一起,一桌自然是不夠的。
所以日常吃飯,這一家人就得開是幾桌,未滿七歲的孩子不分性別可以坐一起,其他都得男女分開而席。
不過這樣聚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也不多,平常大家都是在自己院里吃。今日因著是要見新嫂子,所以才聚在一起吃的。
也難怪古代人家的花廳都要往大里造了,包括花廳外面還得留出好大一片空地。都講究多子多福,不說宴請賓客了,就這一家子吃飯都要占好多地方呢。
孫訓珽的大弟孫訓摯今年也三十有四了,他只比孫訓珽小五個月,是坐在左弗右手邊的王姨娘生的。因著自家孩子打小跟孫訓珽玩得好,所以孫訓珽繼承了爵位后,這位姨娘也算熬出了頭,在府里還有幾分面子。
老四孫訓摯的大兒子孫澤林今年已經十六歲了,另一個姨娘生的大女兒今年也有十四了,所以開席后,他的兒子自然而然地就與孫訓珽坐了一桌,女兒與自己坐了一桌。為此,老四媳婦明顯是有些不高興的。
不過不高興也沒辦法,雖是庶女,可到底是姊妹中的老大,所以這點薄面還是要給的。而且,她膝下也無女兒,倒也不用替親生女兒去爭這個名頭。
一番介紹下來,左弗只覺頭大。之前來孫家,見過他們的家人,可真要一個個記住,那還真不是容易的事,實在是家里人太多了!
這還沒算上孫訓珽兄弟們的那些小老婆們。這樣的場合,除非混到王姨娘這份上,不然一般姨娘哪有出席的份?連在旁伺候都算榮耀了。
這多妯娌,這多兄弟,這多侄子侄女要認識,左弗只覺頭大如斗,再一聯想,過幾日,他那十二個姊妹也要回來,再帶上那一堆姑爺,一堆外甥外甥女…
天啊!
幸好她還有份工作,不然陷在這后宅里,天天與一大堆親戚處著,還不得瘋了?
難怪后宅是非多,一是無聊,二是人多,這樣天天處一起,沒磕碰才不正常呢!
幸好…
咱還有份工作,還能正大光明地不回來住,只要她還是地方官,編制不屬中樞,她就能住衙門里。
左弗感到一陣慶幸。說實話,她并不是一個擅長打交道的人,平日公務上的往來已經很費神了,要天天還要應付一堆親戚關系,怕不得瘋了。
人都到齊了,在家主孫訓珽的一聲令下,便開飯了。大戶人家吃飯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這在孫家顯然也是適用的。左弗本以為自己免不了要應付下,可哪里曾想,從開始到結束,大家幾乎就很少說話,挺多也是幾個弟妹給自己夾菜,讓自己多吃點。除去這些外,便沒什么交流了。
這讓左弗對于勛貴之家又有了新的認識。
果然…
無論在哪個時代,其實真正的貴族是最守禮法的那群人。像后世三哥家,種族高的那些人,真得大多數都不吃葷,堅守教義的。
飯菜很好吃,左弗也不會客氣,該怎么吃還是怎么吃。她這做派讓一群小侄女迷了眼,紛紛露出崇拜之色。
當女子就要當到三伯母這樣,不用造作,不用顧忌別人眼色,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想吃哪個菜就吃哪個菜。
左弗吃飯談不上粗魯,因著懂醫學,她也是細嚼慢咽的。但是,比起這些古代淑女,她顯然更放得開,才不會只盯著面前盤子里的菜吃,勉強自己做出淑女狀來。
吃飯嘛,還是要吃得開心舒暢才最重要。像她們這樣的吃法,要天天這樣,早晚得搞出胃病來不可。
喝了一碗肚包雞的湯,放下碗筷,這餐算吃完了。下人們將餐盤都收走,又上了茶,大家這才開始說話。
“嫂嫂,你這口脂顏色可真好看。”
老四家的笑著道:“這顏色我也買過,不過我涂了不好看。”
左弗笑了笑道:“四弟妹謙虛了,你皮膚白,涂這個顏色一定比我好看。”
其他幾個弟妹相互對視,心里暗道:“這個老四家的就會來事。這飯碗才放下呢,就迫不及待拍馬屁了。”
不能讓老四家的專美于人前!
一群妯娌眼珠子骨碌碌轉著,很快便也上來湊話題,你一言我一句的,一時間花廳里熱鬧無比。
老四的大女兒孫宜書顯然是個機靈的,別看她年歲不大,倒是很會說話,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不過左弗是什么人啊?這些年見過太多人了,小姑娘有意的迎合明擺著是在替自己找靠山,想想她的處境,左弗心里不由嘆了一口氣。
這一夫一妻多妾制,苦的可不光光是女人,還有這些孩子。托生在嫡母肚子里還好些,要托生在小娘肚里,一輩子都要看嫡母臉色行事。若是女兒家,那更是麻煩。
嫡母要性情好倒也沒事,要碰上那等心眼小的,在婚事上動動手腳,那真是苦一輩子!
將來這等落后摧殘人性的制度要摧毀掉!
望著極力討好自己的孫宜書,左弗的目標簿上又多了一筆。
話說著正熱鬧,忽然孫訓珽拍了拍手,道:“順眼,去將家里的賬簿,庫房的鑰匙拿來。”
“是,爺!”
孫訓珽笑著道:“以后這個家里的事就歸你管了。”
這是交接管家之權了,所有人聽了這話都靜了下來。
其實也不很意外。這些年,家里所有事,無論是前院還是后宅的事都是孫訓珽在管著,尤其是銀錢出入。
他身邊那老嬤嬤說是下人,其實是這后宅的大管家。至于白氏?她在這家有身份無權利,孫訓珽根本不會讓她沾手。如今娶了媳婦,這個家迎來了真正的女主人,這些事自然是要交到她手上的。
這會兒當著大家的面宣布此事也是表明了孫訓珽對此事的重視,同時也是告訴諸人,以后這個家,后宅的事,左弗說了算!包括你們的月例!
左弗倒也不是很意外。出嫁前,自己媽媽就給自己分析過了,等嫁過來,這事多半是要落自己身上的,不然就名不正言不順了。而且,自己母親也陳述過其中利害,所以左弗倒也不會推脫。
雖說公務繁忙,但她身邊的婢女經她調教多年,哪一個不厲害?椿芽一家子都跟著她過來的,無論是椿芽還是她男人,這些年跟著左弗走南闖北,那眼界比一般人寬闊多了。說句難聽的,就椿芽現在的水平當個地方官可能不行,但掌管一個部門那是絕對沒問題的。
再說春雨春荷。別看春雨大大咧咧的,但這丫頭敢闖敢拼,粗中有細,安排起事來井井有條,端得是個厲害的。而春荷,那就是被身世耽誤的孩子,算賬門清,想從她手里漏一文錢,怕是比登天都難。
除此之外,還有自己掌管廚房的嬤嬤,人雖上年歲不用自己干活了,只負責管人,可經驗就是財富,她老人家心里清楚著呢,對于飲食的沖克比誰都清楚。她那徒弟更是青出于藍,辦事利索,人也細心,有他們掌管廚房,自己就放心許多。
而左貴一家子也是個厲害人物。說句難聽的,跟在她身邊鞍前馬后十年的人,就算原本是個石頭現在也變成石頭精了。
左弗教他們認字,教他們知識,每件事都會給他們陳述利弊,帶著他們走南闖北,上過戰場,砍過敵人,打過鄉紳,什么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
區區幾個后宅婦人想在這上面鉆她的空子怕是也有點難度。所以這事接下來,她并不擔心自己需要多花心思,因為她現在有幫手了,不是一個人在戰斗了。
賬本很快就拿來了,連帶著還有一大串鑰匙。孫訓珽將賬本遞給左弗道:“陳年舊賬已經全部算清了,所以也不都拿來給你了,都放在庫房里,你若高興就看看。這些都是今年的賬,都采用了你習慣的記賬方式,用上了阿拉伯數字,等你看完了,讓如意去將管事的幾個先生找來,若有疑問可問他們。”
說話間又從順眼手里接過鑰匙,道:“這是家里所有庫房柜子的鑰匙,現在都交給你了。”
他揚起唇,“我這一輩子賺的錢可都在你手里了,娘子,你可要小心看管,這可是我的命呀!”
左弗瞪了他一眼,低聲道:“有個正形沒有?!”
真是的,每時每刻都要撩下,這是什么毛病啊?
翻看了下賬本,見果然都用上了阿拉伯數字,便點點頭,將賬本交給椿芽,道:“椿芽,收著,晚點你們先看一遍,然后我再看,要仔細些知道嗎?這些不是賬本,這些是侯爺的半輩子!”
“噗!”
其他人忍不住笑了。
這樣調侃的話估計也只有這個嫂嫂才敢說,反正他們是不敢的。
孫訓珽笑了笑,“錯了,是一輩子,我這是將一輩子都交給你了。”
聽著弟弟弟妹們的笑,左弗嘆出一口氣,道:“你這一輩子有點重,我怕是托不起。”
孫宜書暗暗咋舌。
這話怎么聽怎么像在調QING,這伯母果然作風豪放,一點都沒有女兒家的拘謹。不過…
真羨慕啊!
要是自己也能活成她那樣就好了。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伯父與伯母之間是平等的,根本沒有夫重妻賤的感覺,所以才能如此輕松應對。
自己若是來日能尋一個這樣待自己的夫君,或者活成尹梔蕙那樣,那自己這輩子也滿足了。
看看左弗,再想想自己的處境,孫宜書就難過了。
什么時候才能擺脫這家,擺脫嫡母的控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