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對方明軍有所動靜,鰲拜派了幾個大漢,將湖州知州的家眷們推到前方,齊聲喊道:“此乃湖州知州家眷,湖州知州已殉國,左弗,有種就向我們開炮!”
左弗拿起電音喇叭就回道:“依我大明的規矩,官員上任不得攜帶家眷,你當我是傻子嗎?!”
“左弗,虧你還是大明的官,你說的規矩還有誰守著?你們太祖升天后,早沒人當回事了,你們歷代天子也是默認的,怎么?左大人不知曉嗎?!”
“哈哈!不好意思啊!這條規矩又改回來了,我們的陛下可是講規矩的人!所以,你說的湖州知州家眷是從哪里找來的?”
左弗這也純屬在鬼扯。
對方是不是,她心里很清楚。
雖說大明的確規定了上任不得攜帶家眷,但后來也覺不人道,所以也都睜一眼閉一眼,最后就形成了一個潛規則:上任頭三年不得帶家眷,三年后,就隨便吧。
畢竟,這地方官基本要在一個地方待九年,以后還有升遷,你讓人不帶著老婆孩子,娘老子,這實在不人道啊!
所以,對方說的話十有是真的。湖州官員的情況她已經了解過了,這個知州已經在地方上干了六年,所以這會兒他殉國,家眷落韃子手里也是可能的。
不過,她這會兒需要時間來布置以及吸引清軍的注意力,所以自然不能順著他們的話說,總得扯扯皮。
“這左弗手里拿的到底什么東西?”
鰲拜通過望遠鏡,望著左弗手里那形似喇叭一樣的東西,不由蹙眉。
這玩意他不是第一次見了,每次喊話,左弗不是拿一個這樣的東西,就是拿一個圓錘一樣的東西,似乎通過這兩樣東西就能將她聲音放大一樣,很是駭人。
這家伙當真是仙人下凡不成?怎能造出這多稀奇古怪的東西?這些都是仙家法器嗎?
其實面對著這樣的對手,鰲拜頭皮也是隱隱有些發麻的。
恐懼來源于未知。
面對著一個你摸不著套路,還有著各種神奇能力的敵人,怎能不心生恐懼?哪怕他是大清第一巴圖魯,可他也是個人啊!
“左弗,聽說你愛民如子!”
喊話的大喊們重復著鰲拜的話,“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當真愛民如子?!”
“大人,大人,救命啊!”
百姓齊齊哭喊了起來,有些人更是嚇得快要暈厥了。
這樣的事在說書人的嘴里也是常聽到的,而且史書也多有記載。在王道霸業跟前,他們這些百姓又算什么呢?
即便對方是以仁愛著稱的鎮國公!
可鎮國公能冒著殺頭的風險放過這些韃子嗎?不可能的!
可一國比起來,他們這些人實在太卑微了!
所以他們很害怕,甚至都無法走路了。可不走不行啊,不喊也不行啊!韃子逼著他們走,逼著他們喊,而且,不到那一刻,心里總有點念想,畢竟對面的統帥是以仁愛剛直著稱的鎮國公。
而且…
疑似還有仙家手段!
也許,她能有什么兩全之法呢?
“哭什么哭?!”
一片哭聲中,一個略顯稚嫩的少女聲音響起,“韃子挾我等要挾鎮國公,假設鎮國公屈服,你們以為韃子就能放過我們嗎?!不要做夢了!我等現在應該求鎮國公進攻,讓我等早早超生,也了塵世這場痛苦,來生投個好胎,不要生于這亂世!”
“哈!”
清軍大笑,“果不愧是尹知州的女兒!這膽氣,呵呵,若是你首肯下,我等倒可以將你帶回大清去,不讓你再在這大明受苦。”
“呸!”
少女昂著脖子,將背挺得直直的,一雙明亮的眼里滿是蔑視,“人豈可與禽獸為伍?”
“找死你!”
一個清軍揚起手對著少女就是一巴掌下去。頃刻間,少女的臉便腫起,一絲血順著嘴角流出。
被打偏的頭很快就回了過來,少女眼里噙著恨,頭依然高高昂起,“你們便殺死我好了。求死得死,死得其所,你們殺了我,自有人會為我報仇!”
她說著便是大聲道:“鄉親父老們!不用怕!隨我一起慷慨赴死,從容就義,不讓鎮國公為難,來日必有人銘記我等的犧牲!”
“憑,憑什么啊?!”
有人忍不住大哭,“您是知州的千金,福也享過了,可,可,可我連媳婦都沒娶呢!”
“是啊,能不死干嘛要活著啊?!”
鄉民們的反對聲不斷傳來,少女緊抿著唇,眼里露出失望。
果然…
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嗎?
想到這里便是自嘲一笑。
在湖州的日子,她不止一次用父親的關系,托人從常州,瓊州等地買報紙回來看。哪怕看的都已是很久前的報紙了,可她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報紙,為她枯燥的閨閣生活添加了一絲樂趣,同時也讓她心生向往。
女子其實不應該像她們這樣活著,應該像左弗那樣活著。即便身為女子,依然可以為國為民做出自己的貢獻。而在湖州失陷,父親殉國后,她一度也很害怕。
可在這些日子里,那些害怕開始消散。
她想起了左弗曾撰寫的一篇文章,里面說過,國要富,民便要強。何為民要強?即,懂法知禮。
懂法知禮就必須要讀書認字,明白了道理后,民才能更強。以前她不是很能理解這句話,可就在這段日子里,她慢慢懂了。
大明的百姓太弱了。他們只知自己的那小家,不知國為何物。所謂皇帝輪流坐,今年到我家。換個天子而已,何必緊張?可這一次是不同的啊!這是外族入侵啊!就像宋末一樣,這是要滅種的啊!
可眼下,這些百姓依然只顧著自己的身家性命,哪里曾想,即便左弗不進攻,他們依然活不了?與其如此,何不慷慨赴死呢?是的,怕死是本能,可在這個當下,命運沒有給他們選擇,除了轟轟烈烈的死去,保留一點尊嚴和體面,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想到這里,尹梔蕙不由閉上眼,淚水順著眼角滴落。
到底,還是他們太弱了吧?所以寧波守不住,杭州守不住,湖州也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