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左弗臉色陰沉,劉茹娘嘆了口氣,道:“我兒不必生氣。人心向利,這等事是怎么也防備不了的。昔年與韃子打得正酣時,亦有不少商賈偷運糧食,鹽,布匹乃至鐵器去大金與韃子交易。
在黃金白銀跟前,什么懲罰都形不成足夠的威懾。殺頭?滅族?抓到了才可能誅九族!若抓不到呢?”
劉茹娘嘴角劃過一絲淡淡的嘲諷,“那不就是吃香喝辣,穿金戴銀了嗎?”
左弗想起自己查看的那些資料,知道劉茹娘說的是事情,不由嘆出一口氣,道:“娘說的是,人心向利,的確難防。”
頓了頓又道:“只是眼下女兒擔心的是,杭州知府為何要幫著周氏更改戶籍?”
劉茹娘搖搖頭,“娘雖不是官府中人,但也聽一些官家太太說過,戶籍黃冊的保管乃是重中之重,每過幾年就要重新核對人丁信息。若沒有足夠的利益,誰會去做這等冒風險的事?
所以接下來也簡單。只要看看杭州知府會不會升官,是誰提拔他或許就能找到那個幕后之人了。”
左弗思忖了下,道:“娘說的是,這是個好辦法。”
說著又蹙眉,“只是那小子實在有些膈應人。”
“呵。”
劉茹娘輕笑,“不過一個二十歲的嫩頭青罷了,也就這點能耐了。”
頓了下又道:“雖有幾分小聰明,可到底見過的世面太少,使出的手段都是上不了臺面的。這等人,也只能膈應膈應你,不當他回事也就過去了。眼下,我們是要將背后那個推波助瀾的人揪出來,其他都次要的。”
“他還算心志堅毅吧。”
左弗道:“我使了點手段,錢色都試探過了,都沒上當。”
“你使這般手段作甚?”
“最容易漏口風的對象不就是枕邊人嗎?”
左弗抿嘴輕笑,“而且就許他膈應我,還不許我膈應他嗎?可惜,他倒是堅毅得很,我倒是小瞧他了。”
左弗說著便將之前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道:“那紅袖也算有幾分本事了,尋來的那位姑娘尚在紅袖樓露面,雖不是天人之姿,可卻也清秀可人。最重要的,這姑娘的父親是個賭鬼,賭輸了錢將她跟她娘一起賣了。
小的賣進了樓子,老的賣給人當了仆婦,自己拿著賣身錢,還了錢,又尋了個婆娘,這姑娘對她爹恨之入骨,對男人也頗恨,由她去接近左伯是最好不過的了。而我付出的代價則是將她娘贖買回來。”
劉茹娘望著左弗,眼神有點怪異。她沉默了好半晌,才嘆了口氣道:“弗兒,你變了。”
左弗一愣。
劉茹娘繼續道:“也好,若還跟以前一樣,娘才要擔心。在官場這個大染缸里,要想不被人吃了,就得便得比他們更奸詐。只是,弗兒你不能迷失了本心。”
左弗點點頭,“娘,我不會忘記自己初心的,我一定會當個好官的。”
“左伯沒有上套嗎?”
劉茹娘又繼續問道:“他在杭州因為家貧尚未娶妻,見了這樣的姑娘不心動?難道因為人家出生青樓嫌棄?”
“紅袖讓這姑娘去接近他,自然不會讓他知道這姑娘出生青樓。紅袖在青樓里混久了,三教九流的人認識得多,偽裝成良家女子不是問題。只是可惜了,兩次偶遇,左伯也并未表示出什么,心性還不錯呢。”
左弗自嘲一笑,“我也安排了下面的人帶他們去青樓,去是去了,可他那幾個兄弟玩得高興,而他卻是興趣缺缺,倒是沒表現出什么來。”
“這個關口上,怎會輕易露出馬腳?”
劉茹娘道:“若不是貪圖富貴又怎么會來南京認親?”
“那話倒也不能這樣說。”
左弗道:“受盡了沒有爹的苦,忽然得知自己有父親,常人都會想相認的。我現在只是在琢磨一個事,這左伯知道他娘的真實年齡嗎?”
劉茹娘一蹙眉,“這還真不好說。不過若真如我們推測的那樣,周氏是受了凌辱才有了這孩子,她也可能對左伯撒謊的。”
“如果這樣的話…”
左弗輕聲道:“以這小子的聰明,他應該也懷疑過吧?畢竟他今年二十,他娘二十五歲才生下他與他那雙胎弟弟,這不是很奇怪嗎?難不成知道會遇見父親,所以一直不嫁人,就等救了父親后還要以身相許?”
“啥?!他還有個雙胎的弟弟?!”
劉茹娘大吃一驚,“你從哪里知道這事的?”
“他在牢里親口說的,不過那弟弟已經死了。”
“這小子與周氏都未提這事,這到底是要做什么?”
“所以我說,他對周氏的年歲應也有過懷疑,只是身為人子又不想去承認這點吧?”
左弗冷笑了一聲,“當然,還有這權利與富貴。”
“總之這兩個都不是善茬。”
劉茹娘點點頭,“盯還是要盯著他們點的。娘來這兒也就是來看看的,住上幾日便要回去。不然,娘怕那周氏整出什么幺蛾子來。”
“或許在爹心里這周氏已是罪該萬死了呢?”
左弗道:“只是覺得左伯無辜,所以隱瞞了真相。所以,娘你不用擔心,爹沒您聰明,但也沒那么笨,他應該會盯著周氏的…”
南京城,靖國公府內,左大友面色陰郁,望著跪在地上的女人,眼里已沒有了任何憐憫。
“周氏,你莫再哭哭啼啼的了。”
左大友道:“如今夫人與伯哥兒都不在,你這般做戲又是給誰看?左伯到底是誰的兒子,你我不是清楚得很嗎?他為何會忽然去瓊州,又是誰給他開的路引,你難道還要繼續演下嗎?”
“大友哥…”
周氏梨花帶淚,“我,我真不知道…你,你知道的,發現伯哥兒不見了,妾身是何等著急。妾身知道自己這事做得不地道,傷害了您跟夫人的感情。
可,可妾身也是沒法了啊!那日在杭州街上見到了您,驚叫你名字后,伯哥兒就一直追問你的身份。我說是故友,可他卻不信,不信我這個娘怎會認識你這樣身份顯赫的人…
而且,那封信不知怎么就被他找出來了…大友哥,你知道的,那個秘密不能說啊,說了伯哥兒一輩子都抬不起頭,搞不好命就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