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買的二手船都翻修好了。李想帶著士兵,將一筐筐豆子與瓶裝礦泉水帶上船。
從福州出發到海南,大約有860多海里(注1)現在的船航速大概在4.6節左右,如果一切順利,他們到達瓊州大概需要八天這樣。
時間雖不長,但該準備的工作還是要做好的。蔬菜這些易腐爛的東西就不帶了。但是可以帶點豆子,到時用來發豆芽,就能解決維生素攝入的問題了。
至于水…
左弗直接發了礦泉水。這年頭海上航行要克服的困難有許多,水就是一個大問題。用木桶裝水,很容易發臭,而這年頭,一旦出海,任憑你地位多高,時間久了也只能吃這種臭水。
所以,直接將礦泉水搬船上去將是個不錯的選擇。當然,等到了瓊州,左弗一定會想法給每條船都裝上海水淡化器,再不濟也要攜帶上幾組手動便攜式的海水淡化器。
有了這玩意,等于是擁有了大殺器,可以讓艦隊航行得更遠,更安全,沒有理由錯過。
當然,眼下也只能用礦泉水將就著了。
除去這些,每人還發了40包方便面以及20塊壓縮餅干。船上能少生火還是少生火,將就幾天也就到瓊州了,不用太講究。
得了左弗承諾的商賈們這回也很賣力,十來家大大小小的海商竟弄來了快四十條船。如此,加上左弗手里的七條二手船以及官方的十條船,就有快六十條船了。
這些船雖有大小,但平均下來也來也有300料左右,每條船裝上個百來個人再加點物資,一次性拉到瓊州還是很輕松的。
將物資都裝上船后,左弗也安排著難民都登上了船。如果不出意外,一切順利,最多十天她就能到達瓊州了。
站在船首的左弗望著蔚藍的大海,不知怎的,竟生出幾分壯懷激烈的感覺來。
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
京城有人在嘲笑。
說她貌似風光,實則已失了天子信任。
是的,這事不假,可又如何呢?!
這些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離了那權利的中心,在瓊州這片廣闊的天地中,她將有更大的作為!并且還能為左家尋一條真正可靠的后路!
天子防她,沒有關系!
她理解,任誰坐在那樣的位置上,有這樣的臣子都會防備!
可理解不代表逆來順受!她必須要為自己一家子找好退路!
瓊州是個好地方,雖然它在土著眼里一無是處!可在左弗眼里卻是個戰略極佳的位置!那島上礦產資源豐富,離著東南亞又近,順著東南亞島嶼往下走,就能尋到澳大利亞,將來若要逃跑,選擇可就多了!
而海南島上發展工業的條件也要比常州好!起碼,她可以想想建一個小型水壩出來了!然后建點鹽池,除了給百姓們吃外,工業上也是要用到的。
除此之外,她還能在淘寶上購買巴西的三葉橡膠樹苗,幾年以后便能收獲橡膠了。
制造蒸汽機最關鍵的一步就是在于密封,沒有橡膠顯然難以達成。左弗是可以從淘寶購買橡膠,但大明如果自身不能生血,滿足自我需求,那么等她死后,這些都將變得毫無意義。
所以她要做的工作便是讓大明可以自行造血,讓科技發展下去。
她只希望自己有生之年,還能坐上一回火車。雖然這想法看著有不切實際,但她覺得也并非不可能。畢竟,只要她不是死得太早,留給她足夠的時間將教育搞上去,那么這個愿望應也是能實現的。
所以,這一刻,左弗胸膛火熱,心中充滿了豪情!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在瓊州打下一片天來,為自己的父母撐起一片安全的天空!
船緩緩啟動了,身體好轉的艾儒略來到左弗身邊,感嘆道:“大海,真美啊!”
左弗轉頭望艾儒略。
經過十天的調養,這老頭以驚人的恢復力在恢復著。上次走路還需人攙扶,現在他已經能自己爬上船了。
這生命力,不是一般旺盛!
“神父,您能招到水手嗎?”
“大人是在為海貿做準備吧?”
左弗點頭,“是的,我想我需要一些水手,而且我還想要蓋倫帆船以及加農炮。”
艾儒略大吃一驚,“我的天吶!您怎么會知道蓋倫帆船?!那可是大洋上的怪獸!”
左弗笑笑道:“如果有心,我想這世界上沒什么秘密。”
“您真是一個有心人,難怪能得到皇帝陛下的信任,將瓊州那樣大一個島嶼交給您管理。”
艾儒略感嘆完后,便思忖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道:“若是普通的蓋倫船,我想可以幫您購買到。但若是大一點的蓋倫帆船…”
“神父。”
左弗笑道:“我想我已經向你們的教皇展示了我最大的誠意,畢竟在大明這片土地上,我是唯一一個以官方人士向你們承諾,可以自由在瓊州島上傳教的人。”
頓了頓又道:“我想神父還不知我另一個身份吧?”
左弗揚起唇,“我除了是鎮國公外,還是江寧縣主。縣主在我的國家,那是親王女兒才能擁有的封位。而江寧則是我的封地。如今北京陷入韃靼人之手,江寧就成了首都,陛下將這兒封賞給我,是因為在他最困難的時候,我們一家人冒著全族被殺的風險救了他。”
艾儒略微微一顫。來中國這么多年的他已然已是半個中國人。對于中國人含蓄的暗示自然是懂的。
一想到這位可以直達天聽,甚至能對皇帝陛下產生影響的人站在上帝這一邊,他便激動得不能自已。
天啊!
難道我來中國的苦難終于要結束了嗎?這位貴族小姐是不是也想入教呢?所以才會對我如此熱情?
“哦,親愛的弗,您對西方的事了解得真多,您與那些大明的官員一點都不一樣。我想我們的教皇會非常樂意幫助您,畢竟你們的國家現在還有一半淪喪在那些野蠻人手里,幫助教會國家是我們義不容辭的事!”
艾儒略神父臉上閃起了神圣的光芒,身上也在發著金光,他的頭呈45度角仰起,望著遠處,十分莊嚴又嚴肅地道:“容我冒犯…大人,您有想過成為天主的子民嗎?”
“哦,如果我有這個榮幸,我希望由您來為我領洗,讓我也為神盡一份力。”
“這真是太好了!”
艾儒略驚喜道:“我很榮幸…”
聲音戛然而止。
艾儒略的眼睛停留在了左弗的手腕上。
就在剛剛,他不經意間掃過左弗的手,然后令他心碎的一幕出現了!
那是佛珠!
這,這怎么可以?!
您不是想成為神的子民嗎?怎么還戴著佛珠呢?
“大人,恕我冒昧。您這是佛珠吧?您是佛教徒嗎?”
左弗擺擺手,道:“神父,不要在意這些小事,關鍵的是,我受洗了,我就是一名天主教徒了,不是嗎?”
“可,可這…”
“怎么了?”
左弗“泫然欲泣”,“難道戴著佛珠不能加入天主教嗎?可這是一位高僧大德贈予我的,我與他有著深厚的友情,在我們的國家里,辜負朋友可是要下地獄的。我想,天主仁慈而寬厚,應該不會計較這些吧?”
“這…”
艾儒略腦袋短路了。
這普通百姓宗教觀務實也就罷了!可,可您是貴族,是國公啊!怎么可以這樣三心二意呢?!
不過眼前這人實在有影響力,他不能錯過為她受洗的機會!畢竟,這要是報回到教會,那將是一件無比榮耀的事!教皇會為此高興吧?畢竟在遙遠的黃金國度里,一位能影響到國君的女性成了天主教徒,這影響力將是無比的!
“好吧!”
艾儒略妥協了,“你們明人總說入鄉隨俗,我想不應該這么古板。”
“這就對了。”
左弗笑了起來,“我是信仰天主還是佛祖,這不重要,不是嗎?對于凡人來說,這些神都是偉大的,都能保佑我們凡人。而那些百姓只要相信神能保佑他們就可以了。”
“哦,上帝!”
艾儒略劃了個十字,忍不住道:“您真是一個膽大的人,您似乎缺乏對神的敬畏。”
“神父,您錯了。”
左弗轉回頭,趴在欄桿上,望著天空的海鷗,輕聲道:“我敬畏神,我信舉頭三尺有神明。只是,我們大明人,不,準確說,是我們華夏人從古至今就不是一個善于求助神的人。您聽過三皇五帝的傳說嗎?”
左弗昂起頭,眼里閃著熠熠光芒,“天破了,自己煉石來補;洪水來了,不問先知,自己挖河渠疏通;疾病流行,不求神跡,自己試藥自己治;在東海淹死了就把東海填平,被太陽暴曬的就把太陽射下來!”
她轉過頭,一字一句道:“誰愿意做揀選的石子就讓他去吧!誰愿意做俯伏的羔羊也讓他去吧!斧頭劈開的天地間,到處都是不愿向命運低頭的人!!”(注2)
艾儒略被震撼了!
這一刻,太陽將整個海面染成金黃,她就似從波光粼粼的金色海面上走過來的神一般,帶著耀眼而神圣的光芒,讓人心生敬佩的同時又震撼不已!
這是一個不可褻瀆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