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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南下

  回了南京,沒幾日,朝廷的正式任命就下來了。

  左弗收拾了行禮,在碼頭上與劉茹娘以及家人告別。

  這過程是悲傷的。

  誰都知道,左弗這一去恐怕要好些年才能回來了。而在這個通訊不方便的年頭,寄一封家書都是極為吃力的事。尤其,左弗要去的是天涯海角,那地方遙遠得都令彼時的人難以想象。

  孫訓珽坐在馬車上,挑著簾子望著踏上船的左弗,見她與家人告別,眼底閃過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失落。

  他沒有下車,沒有當面去與左弗告別,他就這樣遠遠看著她上了船,然后消失在自己的眼中。

  車簾慢慢放下,車里的人沉默良久,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道:“回府吧。”

  “侯爺,魏國公家的二公子來了。”

  孫訓珽一蹙眉,挑開簾子,朝外看去。

  只見身著一身青衫的徐漢走向碼頭,就在快要到碼頭時,他停了下來,未上前與左家夫人打招呼。

  他就那樣站著,臉上神情淡淡,望著運河,也不知在想什么。

  過了一會兒,他便是轉身,默默離去。

  孫訓珽瞇眼。

  他性子那樣冷清的人,竟也會來送左弗?

  挑著簾子的手慢慢松開,又是良久的沉默后,才道:“不用理會,我們回去吧。”

  “是!”

  乾清宮寢殿內,朱慈烺望著案幾上的畫像,沉默不語。

  寢宮內的宮婢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觸怒了天子。

  即便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此刻年輕的帝王不開心。至于他為何不關心?自然是與畫像上的人有關了。

  一些年歲較小的宮婢也不懂天子這樣是為何?晚上天天看小左大人的畫像,可偏偏將小左大人的封位一升再升,徹底斷了她入后宮的路,這樣的操作,小宮婢看不懂。

  只是不懂歸不懂,但陛下不高興還是看得出來的。所以,這會兒也都是規規矩矩地站著,不敢發出一絲動靜。

  高庸來了,他緩步走到朱慈烺跟前,行了禮后道:“皇爺,左大人走了。”

  頓了頓又道:“安順候與魏國公家的二公子都去了。只是都未露面,只遠遠看著,待左大人走了,才離去。”

  朱慈烺恍若未聞。

  高庸也不敢多言,垂著手在邊上安靜地候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子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傳來,“令沿途驛站,地方官好生照料,不得怠慢。”

  頓了頓又道:“若鎮國公有需求,盡量滿足。”

  “是,皇爺。”

  高庸遲疑了下,道:“皇爺,左大人離任時,武進百姓寫血書,贈萬民傘,左大人將這些都帶走了。”

  他瞄著朱慈烺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另外,她還托奴婢給皇爺帶了封信。”

  “信?”

  朱慈烺抬起頭,思忖片刻道:“拿來朕看。”

  “是。”

  朱慈烺拆開信,只見上面只寫了一句話:經年一別,不知歸期,望君珍重。

  酸澀在心底蔓延開來,他不由自主地捏緊了信箋,只覺心底那股苦澀直直翻涌上了,彌漫到唇間,苦得他心里發疼。

  不知歸期…

  到底是有怨了嗎?

  慢慢將信箋撫平,可被捏出痕跡的蘭花信箋最終還是留下了淡淡的折痕。

  手邊畫像上的女子盈盈笑著,馬面裙上的荷花與褙子上的曲院遙相呼應著。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是他心中的她,純潔的就像六月荷,既不媚俗亦不庸俗。

  終是強人所難吧?

  朱慈烺呆坐著,望著這句話陷入了沉默…

  高庸輕輕嘆了口氣,躬著身慢慢退出了寢宮,回到司禮監,將天子新的旨意傳達下去。

  到瓊州要過好些地方,為了不使小左大人再受委屈,務必要讓地方上多多協助。

  左弗走了。

  在路過鎮江時,她去看了左大友。

  父女二人,三年未見,再相見時,沒有哭泣,只在軍營里喝了一晚的酒,第二日告別。

  左弗不知父親如何看待這份認命的,亦或許,真如父親表現得出來那樣,他為自己驕傲,高興,亦覺這是天子對自己的考驗…

  這是一個從小生活在古代的人,他們有著自己的世界觀,不疑君上乃是人臣本份,自己沒資格去矯正父親的三觀以及去破壞他的信仰。

  告別了父親,左弗又繼續上路。到了新閘的時候,觀魚,林立等人已帶著兩千多難民以及三百多工匠在等候了。

  左弗不打算進城,她不想再讓常州的百姓為自己奔波,所以早早關照了觀魚,在新閘匯合。

  三百護衛親兵,兩千多難民,三百多工匠,五十多個技術文書,這多人穿府過州自是容易引起注意,而且會極大增加地方上的負擔。

  左弗不想過多攪擾地方官府,所以盡量避開城,默默前行。

  她買了許多三輪車,這些難民在常州待了許久,三輪車許多人都會騎。大明的官道雖說不如后世的四級公路,但騎行還是沒問題的。

  婦人小孩坐在車上,一些家當也擺在車上,遇上難走的小路,則大家下車,一起推著車過去,艱難的旅程因著三輪車而變得輕松了許多。若是遇上必要穿過的州縣,左弗等人也會盡量宿在城外,等天亮后,拒絕地方上一切款待,徑直過城,走向下一個目的地。

  隨行的文書以及左弗的學生們會將自己看到的人和事都記錄下來。他們按照后世地圖繪畫的標準,繪制了新的地圖。

  而左弗也會注意下地方上的特產,若覺有必要,也會和一些商人結交。

  對于左弗的行為,地方官員都很納悶。

  這鎮國公行事怎如此怪異?不需他們款待,也甚少提要求,反是跟一群商賈泥腿子打得火熱,這當真是那個名震天下的左弗嗎?

  心里雖納悶,可他們卻不敢質疑左弗。

  開玩笑!

  鎮國公,那是無比尊貴的存在,質疑這位跟質疑天子也沒什么差別了。

  好在,人家雖性子古怪,可這不擾民的行為還是受到了地方官員們的一致好評。

  左云舒仇視鄉紳不假,可這人品也是沒得說的,當真是一心為民,清廉得很啊!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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