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這話就奇怪了。”
孫訓珽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道:“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左大人也到了婚配的年紀了,我亦尚未娶妻,而左云舒又是古往今來少有的奇女子,我有傾慕之心也是自然。只是你我都是朝廷的官,行事說話自要以國事為重。
這仰慕是仰慕,國事是國事,我孫訓珽平日雖放浪,可輕重還是分得清的,自是不會因仰慕左大人就包庇她。再者,這等事也包庇不了,只要去一查便知了。”
“臣可證明侯爺此言不虛。”
徐漢出列道:“在武進時,臣亦常作客知縣衙門,每每去,見左大人所食皆簡樸,生活亦不鋪張。聽其婢女言,她每日卯時中起,洗漱過后,便于院中鍛體,而后用朝食。待用完朝食,一日便再無休息時。上午坐衙,接百姓訴狀,若無訴狀則處理前幾任留下的公案。
待中午用過午飯,便是讀書,所讀之書甚多,涉及天文地理水利,經史等典籍;待末時,便出衙四處走訪,尋訪民情,時常深入鄉間,探訪農戶,農忙時更是不得歇,四處指導農人播種新物種,有時與農人一起干活。
待下午尋訪過后,再回衙門時,已是點燈時分。用過晚餐,便是洗漱,然后在書房繼續處理公務或看書,每日都要到三更天才睡下。一年到頭,也只有年上松泛幾日。
為防止官吏欺壓小民,更是在衙門前豎起木牌,凡有冤者皆可請人寫訴狀帖上。為防止官吏阻擾小民告狀,更是在各鄉,各城門前安排人輪流坐班,三人一組,相互監視,并傾聽民意。
臣不知左大人到底能不能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但她的確沒有辜負皇恩,不敢有一絲憊懶,兢兢業業,極力改善著武進縣的民生。”
錢謙益暗暗叫苦。
徐漢雖剛領職,可陛下對他很賞識。覺得他是一個方正君子。本孫訓珽已挖了坑,再加上徐漢這般一說,陛下能不動怒嗎?
陛下現在最忌諱的是什么?
就是左云舒的婚事啊!
“王愛卿。”
朱慈烺略有些陰沉的聲音傳來,“朕當日說的話你是忘了嗎?”
王鐸一愣,隨即一驚!
天子有過關照,孫訓珽求娶左弗之事不可對外言,可自己剛剛…
他下意識地望了孫訓珽一眼,見他沖自己挑眉,怒火一下子就上來了!
好哇!
給老夫挖坑!
“怎么?”
天子略帶怒氣的聲音傳來,根本容不得他在這個時候再去憤恨了。
“你是把朕的話當耳邊風嗎?還是你覺著你身為帝王師,就可視君父為無物,在這朝堂上為所欲為?!”
“臣,臣…”
這話很嚴重了!
天地君親師,身為天子的老師雖榮耀,可天子就是天子,你只能享受榮耀,卻不能享受為人師的尊貴。
汗從頭上冒了出來,臉一下就白了。
好在,王鐸能混到這位置上也是有點本事的。雖說近期有點得意忘形,但多年官場歷練出來的本事還在,當下就跪了下來,磕頭道:“臣孟浪了,請陛下懲罰。”
“哼!”
朱慈烺冷哼了一句,“昔日蘇東坡戲弄佛印,稱其為牛屎,佛印如何答之,愛卿可還記得?”
“這,這…”
錢謙益有些不忍。
這太羞辱人了。
陛下真的是恨他們文臣嗎?為什么對他們這么刻薄?
“愛卿不知道這故事嗎?”
“臣,臣知…”
“那佛印是如何回答的?”
“佛,佛印…”
王鐸的身子在顫著。
他可是帝師啊!
龍椅上那個人自己曾教導過他,他為何要這般羞辱自己?就為了這個女子?
“王大人看過的典籍太多了,再說上了年歲,記性就不好了。”
孫訓珽笑呵呵地道:“還是臣…”
“安順候。”
朱慈烺打斷了他,“你的文采是比王愛卿好?用得著你來回答?朕問的是王愛卿,不是你!”
要一般人,天子這般,肯定嚇壞了。可孫訓珽顯然不是一般人。只見他抱著笏板彎腰作揖,笑得一臉諂媚,“是,是,是臣賣弄了,陛下恕罪。”
他這般,朱慈烺倒不好發作了。只好將目光又放到了王鐸身上,道:“愛卿,我大明的半壁江山是怎么沒的,你難道忘了嗎?”
他又環視著群臣,“諸臣公難道都忘了嗎?!你們還要黨同伐異到什么時候?!錦衣衛來報,左弗不但沒搜刮地皮,反是將整個常州的民生都帶動了起來!少了盤剝,商人做生意也順當,三十稅一自然交得心甘情愿。呵…”
朱慈烺冷笑了一聲,“所有的苛捐雜稅,敲詐勒索都沒了,只剩這三十稅一,商人們都在給左弗豎長生牌位,就希望這位縣太爺能在武進多做幾年,好讓他們過幾年好日子!好些個在常州地面上的錦衣衛不止一次聽到商人們議論,碰上這樣的大人,他們哪怕二十稅一都愿意!比起以前,錢少交得太多了,賺得也太多了!
天下官吏要都如左大人這般,朕的國庫又何至于會空蕩蕩?!你們心里都覺左弗不過一介女流,可這一介女流做得卻都比你們出色,難道你們都不羞愧嗎?!”
重重地拍了下龍椅,呵斥道:“以后莫要給朕聽到再非議左大人的話!不要忘了,左大人不僅是武進縣的知縣,她還是朕親封的縣主!是君,不是臣!!”
這話說得一眾朝臣臉都白了。
心說,天子您特意說出來是什么意思?難道要我們見了這女子都行上禮嗎?
“可還有事要奏?”
朝堂一片寂靜。
諸朝臣還在消化著天子的話,有事也不會奏報。
“既無事,便退朝吧。”
“退朝!”
隨著高庸的一聲喊,朝臣們紛紛退出奉天殿,左弗也走了出來。孫訓珽路過左弗身邊,小聲道:“這次你可欠了我人情了,要怎么回報我?”
還未來得及回答,便有小公公上前,“左大人,陛下設了家宴,讓奴婢請您過去。”
左弗點點頭,拱手道:“有勞公公了。”
這時,徐漢也走了過來,他朝左弗點點頭,也未說什么,便離去。
孫訓珽沖左弗笑笑,“不著急回答,想好了派人來說一聲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