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東家快起來吧。”
左弗笑著上前,親自將溫友河扶起,“人在這世上,總有許多身不由已,本官不是那等不通人情之人。”
溫友河一臉慚愧,“草民慚愧。”
“你們做生意不容易。既要與鄉紳搞好關系,還要孝敬官府,說到底,是這世道有問題,與你們無關的。”
左弗一臉溫和,示意溫友河坐下,喝了口茶道:“既這些人都不來,只有溫東家來,那么本官所有的買賣就委托你吧。”
“啊?”
溫友河驚呼!
他瞪大眼,望著左弗,腦子嗡嗡的,很懷疑自己在做夢。
“本官想在本地開一個超市。”
“超市?這是什么市?”
“簡單來說,吃的,用的,喝的,都賣。”
左弗笑著道:“我就聘請您當這超市的大掌柜如何?”
“啊?”
溫友河又傻眼了。心說,您說的話,我怎么都聽不懂啊?
“我這兒的米,鹽,油,包括那日給你看的東西都可以放超市賣。我給你一成股份,您只需幫我打理就行,其他都我來。”
“米,鹽都賣?”
溫友河震驚了,“就是今日市場上的那些米鹽?”
“對!”
左弗用力點頭,“差的東西我們不賣,超市定期搞促銷,還會比這價更低!”
溫友河想象不出那畫面了。
其他不說,就說這兩樣,就以現在的價錢就能把別人活活擠兌死啊!
忽然,就有些慶幸自己今個兒到底還是來了。若是不來,以后還有自己的好嗎?一成?聽著不多。可其他不說,就這兩樣,那得多少利潤?
他不知左弗從哪搞來這多白米精鹽,也不知進價幾何。但就從這些日子她給那些民夫所用都是這米,可見進貨價很低,利潤空間很大。
什么都不用自己出,還有官府當靠山,給一成干股,而自己只需負責管理,天下還上哪去找這樣的好事?!
當下便是起身,躬身道:“多謝大人栽培!”
“不用客氣。”
左弗笑著道:“本官做事喜歡講究雙贏,既要馬兒跑,便要給馬兒吃草。只要你用心辦事,本官不會虧待你。”
“是,是。”
溫友河連連應著,然后又道:“不知大人打算將超市開那兒?”
“我看千秋坊那兒就不錯,地理位置好,離著河南廂和我這衙門都近,我看開那正合適。”
溫友河一哆嗦。
那千秋坊整一條街都是李家的,這是要拿李家開刀?
想想也是,什么事能瞞得過縣太爺?她來得是不久,可手里的親衛端得是厲害,還有幾個本地衙役投稿,這都罷市快大半天了,她若再查不來,那也不用當這縣太爺了。
可李家勢力龐大,雖說李諗父親走了,可門生故吏還在,朝里有人,縣太爺能啃得動嗎?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端坐在上首的女子又開口了,聲音還柔柔的,可聽在溫友河耳里卻像一個炸雷似的,震得他腦袋嗡嗡的,只有幾個字不停在腦海閃現:瘋了,瘋了,縣太爺瘋了!
“以前也搞不懂呢,后來才明白這舉人跟舉人的介紹也是有說法的。若與人介紹說‘這賢才乃是本鄉舉人’則說明,此舉人是真正的金舉人,在本地有家族,勢力龐大;若只說是某某舉人,呵呵,不過一外來戶,無甚根基,所以也不用太上心上。
本官聽說這李諗便是本鄉舉人,我這查了查,當真是不同呢!家里的地兒明面上有十二萬畝,這背地里竟靠著祖父,父親的功名,官位隱瞞了十七萬畝之多。嘖嘖,這一來一去,從他爺爺輩就不交糧了,你說說,這得多少錢?還有那千秋坊的鋪子,都是巧取豪奪來的,本官已接到訴狀,呵呵,老溫啊,你說我查不查?”
您老就不能換換套路么?怎么總跟人爺爺過不去,干嘛非得從人爺爺輩算起啊?
他們這伙人,何止是從爺爺輩就開始的?家里只要出了一個舉人,那便有人投獻,得到的好處可多了去了!
只是這等話他也不敢說,想想左弗那行事之風,還有那群虎狼之兵,默默為李諗點了根蠟。
敢這樣說,就意味著要動手了;敢動手,就說明她根本不怕。而這一刻,驚懼后,溫友河也慢慢琢磨出味了。
人家的爹只要還在抗擊韃子,那這左家就倒不了,換作是自己也會囂張!難不成你們一群鄉紳還能打仗去?人家在揚州屠殺時可沒管你是平民還是鄉紳,該殺照殺,沒人左家軍,沒準這會兒常州也被屠戮了吧?
想到這里,念頭徹底通達了起來,他作揖道:“若有用得上草民的地方,草民愿效犬馬之勞!”
贏了吃肉,輸了吃屎,富貴險中求,這溫家也該發揚光大下了!
“溫東家只要幫我負責好買賣的事就行了。從這一刻起,我會派人保護你跟你的家人,你不用怕,萬事有本官在!”
三日后,糧行依舊罷市,而常州城里的買賣卻是比以前都火爆了。
實在太便宜了!
那碎花布料好看又便宜,雖不知是這印染是怎么回事,可卻不妨礙大家的購買熱情。
這料子穿著舒服,價錢又實惠,不買才傻子呢!
而且,綿白糖啊!
這樣精貴的東西居然也賣得這么便宜,這大老爺果然是厲害啊!難怪有人說她是仙人呢!這些東西保不準就是她變出來的,不然怎能又好又便宜?
“已經三日了…”
有些鄉紳坐不住了。
這三日,左弗拿出的東西沒見少,反而種類還豐富了起來。魚肉蛋,米鹽這些就不要說了,居然還供應布。那些布雖是棉的,可那密度卻是嚇人,而且印染手藝是他們從未見過的,色彩鮮艷不說,還不會掉色。
這要再讓她繼續搞下去,就算恢復了市場,可還有誰會想買他們的東西?更別提她開出的價錢也是讓人絕望啊!
“呵,都急個什么?”
李諗冷笑,“才三日而已,咱們的人估計也才到南京。這等裝腔作勢之態誰不會做?她要賣就讓她賣,看她能支應多久!”
“可她,可她要一直能支應怎么辦?”
某個鄉紳小聲嘀咕道:“我聽人說,她死而復生后,前事盡忘,乃是去了陰曹地府受了閻王爺點播,沒準都是變出來的東西呢。”
“這等荒唐之言你也有信?!”
李諗大怒,“你豈不知有假死一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你的圣賢書是讀狗肚子里去了?!”
“李前輩,這,這不是心里沒底嗎?”
嘀咕之人哭喪著臉道:“單羅春有王慶做后臺她都說拿下便拿下,有道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啊!”
“那王慶是個什么東西?!區區常州織造府一太監罷了!如今可是武人當道,她父親乃是伯爵,現在又升了都指揮使,還與魏國公府交好,又深得天子寵信,換了我也不會將個閹人放眼里!她有句話說得對,區區一家奴罷了!呵,這等東西給她左弗舔鞋底都不配,還敢上去自取其辱,當真是活該!”
“那,那我們就這樣等著?”
“呵,她不是糧多么?今年無錫縣收成不好,遭了洪水,將人趕一趕,咱們的縣太爺總不能不收吧?”
眾人眼前一亮,紛紛拱手大笑,“還是李前輩厲害啊!”
城外的樣板房建設搞得如火如荼的,左弗有心要在此地搞基建,自然要多蓋些房子供入城鄉民居住。
而且她看邸報,無錫今年收成不好,遭災了,也許會有難民過來,也得做好相應的準備。
常州現在的人口不多,武進縣這么大,也才十幾萬人,這點勞動力對左弗來說實在太少了,在這少機械化的年頭,人就是最大的財富!
只是這多人聚在一起,拉撒也是個大問題。所以,在建造樣板房的同時,又不得不挖渠鋪設管道,然后將這些臟污集中引流到某地去,而這些臟污經過處理后,可以成為天然的有機肥。而常州多水,吃水問題倒不用太擔心,只是如此一來,工程量就變大了,盡管原材料都可以從淘寶買,但如何設計也是個大問題。
好在,左弗開出的優惠條件引來了不少人才,倒也有精通這方面的人才。在經過左弗一些現代理念的灌輸后,他們就拿出了一套很不錯的方案來。
現在城外的布置都是按照這套方案來的,等全部完工后,配合著新建的城墻,這兒又會成為一個新市區,到時左弗所投入的東西就能得到相應的回報了。
干起活來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便是半月過去了。若不是米糧行還關著門,左弗都差不多要忘記還有這么一群鄉紳存在了。
想想也是納悶。
這群人還真能撐啊?這快二十天了吧?居然還撐得住?還有,居然沒人上京去告自己?
她哪里曉得,那些去告狀的人的確是到南京了,只是一進南京就被錦衣衛給抓起來,秘密關押了。吃了鄉紳大虧的朱慈烺可沒忘記他父親是怎么死的,他就料到以左弗的性子,定是要得罪鄉紳。而這群鄉紳什么德行,他比誰都清楚!
她既敢陪他留下赴死,他又怎能辜負她一片情誼?礙眼的東西自然是要幫她掃除!同時,這些人也讓朱慈烺意識到,左弗在常州的日子不好過,必須再派些人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