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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后會無期

  他回過頭來,面如朗月,依稀還是當日花海里的人。

  太微聽著耳畔風聲,長長嘆了一口氣。

  她迎著日光,慢慢朝墓前走去。

  映入眼簾的那塊石碑,新得像是今日才立上去的。

  她懷里烏金釉的小酒壇,變得愈發凍手。

  走近了,太微一撩衣擺,席地坐了下去。她放下酒壇子,伸手摸了摸石碑上刻的字。她爹的名字,被這樣刻在上頭,顯得格外的陌生。

  頭頂日光搖晃。

  薛懷刃也坐了下來。

  兩個人并排坐在墓前,誰也沒有說話。

  沉默讓風聲都變得凝滯起來。

  太微收回手,打開了面前的酒壇。

  晨風一揚,便帶起一股濃烈的酒香。

  這般聞上去,倒像是什么珍稀的美酒。

  可那天夜里,她坐在桌前,喝了一盞又一盞,卻并沒有嘗出半點好。這酒,換了不同的心境,竟能如此不一樣。

  太微默然不語,舉起酒壇,微微一傾,朝地上倒去。

  明亮的酒水灑下來,發出琥珀一樣的光,將墓碑也照亮了。

  她爹一定很不爽。

  清早起來,飯也不食,豈有張嘴便吃酒的道理。

  太微手腕一抬,將酒湊到了自己嘴邊。

  她喝了一口。

  又冷又辣。

  酒水滑入喉嚨,立即嗆得她連連咳嗽。

  她背過身去,把手一伸,將酒壇子遞給了邊上的男人。

  薛懷刃看著她的背影,接過酒壇,也喝了一口。

  山風呼啦啦地吹著。

  太微轉過身來,眼睛發亮,似有水光瀲滟。

  陽光照下來,溫暖而明媚。

  空氣里似乎終于多了些微暖意。

  太微望著他的側顏,輕輕叫了一聲“薛嘉”。

  他轉過臉,安靜地向她看來。

  “怎么辦?”太微很淡地笑了一下,“好像老天爺都不想要你我在一起。”

  她坐在那,離他尚不及半步遠,可面上神情,卻仿佛離他千山萬水。

  薛懷刃驀地放下酒壇,抓住了她的手:“哪有什么老天。”

  他的口氣很平靜,眸色卻沉沉地暗了下去。

  太微沒有動,像石佛一樣的冷漠:“人和人,不是生離便是死別,早晚都要散,倒不如一開始便不相遇。”

  他松開了手,冷冷地笑起來:“來不及了。”

  世上沒有如果,更沒有倒不如。

  永定侯府那一面,已經注定了結果。

  他不可能就這樣放開她。

  太微的視線越過他的肩頭,望向空蕩蕩的天際。琉璃瓦一樣碧藍色的天和金色的陽光,交織成了一幅晃眼的畫。

  天造地設,如此般配。

  可遠處那一線白云,利刃似地割裂了這幅美景。

  太微心頭一刺。

  她不能告訴他。

  她爹的墓碑,就是這抹云。

  復國軍同建陽帝及國師之間,必有一亡。

  她是祁遠章的女兒,是墨十娘的徒弟。

  而他,是國師焦玄的兒子。

  太微收回目光,凝視著他:“來得及。”

  薛懷刃皺起了眉。

  太微定定地道:“薛指揮使年輕英俊,大權在握,必能早日覓得嬌妻。”

  話至一半,薛懷刃已站起身來。

  太微繼續道:“至于你我,就此別過,后會無期。”

正月里仍然凜冽  的寒風中傳來幾聲尖利的鳥啼聲。

  太微別開了臉。

  薛懷刃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太微當不知道,伸手去摸邊上的酒壇,一面自言自語般地道:“我爹呀,活著的時候,念念叨叨說過好些遍,要讓我招贅,多養幾個面首,過得快活些…”

  薛懷刃薄唇微抿,神色肅冷,忽然道:“你究竟是不想嫁給我,還是不能嫁給我?”

  太微沒有回頭看他:“都是不嫁,有什么分別。”

  薛懷刃眉目間更見冷峻。

  太微道:“國師當日為何派你送我爹的尸體回府,你很清楚不是嗎?”

  國師雖然沒有明說,但其中含義已經昭然若揭。

  他并不想他們在一起。

  太微看著碑上她爹的名諱,想起他說過的那句話——“一旦繼承了家業,你便永遠不可能和薛懷刃那樣的人站在一起”。

  她當時不明白,聽了以后,張狂地說魚和熊掌她都要。

  她還說,如果非要選一樣,這家業她就不要了。

  可真到了這一天,那些狂言,她再也說不出口。

  因為她爹,在聽了那些話后,故意選在臘八赴死,傷透了她的心。

  老東西是這樣的壞。

  連死都要拿來要挾她。

  太微垂下了眼簾。

  薛懷刃道:“我去請皇上賜婚。”

  太微道:“國師不會高興,皇上也不會答應。”

  薛懷刃面色冷冷的,聲音也冷冷的:“我娶妻,又不是他娶妻。”

  太微抬起頭來,看他一眼,嘆息道:“不要耍小孩子脾氣。”

  薛懷刃冷笑:“我偏要耍孩子脾氣,你又能如何?左右你連后會無期都說了,我還怕你什么。”

  他一把將太微從地上拽了起來。

  “你要招贅,可以;養面首,也可以。”

  太微愣了下,下一刻便聽見他說:“你招一個,我便殺一個,看是你能耐,還是我能耐。”

  這是真發脾氣了。

  小孩一樣的胡鬧。

  太微有些苦惱。

  這人怎么油鹽不進。

  她都把話說成那樣了。

  想了想,她沉聲道:“我說后會無期,是因為我不喜歡你了。”

  薛懷刃抓住她的手腕,把住了脈:“是嗎?”

  太微面不改色。

  脈搏卻騙不了人。

  她訕訕抽回手:“我要回去了。”

  薛懷刃一把將她攬進懷里:“先下山陪我用過飯再說。”

  太微嘆氣:“你原先可沒有這么愛黏人。”

  薛懷刃貼在她耳邊,咬牙切齒地道:“你原先可也沒有這么無情。”

  那句“后會無期”真能氣死人。

  他喝下去的那兩口酒,在心里燒成了一團火。

  不像太微的,冷到她腦殼疼。

  如果沒有前世那一段,她如今見了他,大可以接近他,利用他。可是,她是真的愛他,愛到不可自拔,像個蠢貨。

  這可怎么辦?

  下了山,坐進酒樓雅間,太微仍在焦慮。

  她抓著筷子,沒有半點胃口。

  對面的人,嘴上說著讓她陪吃飯,卻也半天沒有吃上兩口。

  仔細看他臉色,精神氣并不比她好多少。

  一樣是個可憐蟲。

  太微靠在窗邊,幽幽往外看。

  樓下正巧有輛馬車經過。

  一晃,車壁上繪的花便映入了她的眼簾。

  是玉樓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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