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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仙人

  太微回過神,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她隱隱約約猜到他說的是什么,可不能問,便不敢肯定,僅僅只是個猜測。

  他們當初相識的時候,他從未向她提過一句他沒有小時記憶的事。是以她明明占據先機,見過未來,也仍舊不知道他失去的那段記憶是什么樣的,又該如何找回來。

  她只見過他頭上的疤。

  陳舊,頑固不消,像一道刻進骨頭的烙痕。

  他失去的記憶,十有八九同這道疤有關。

  只是…

  太微眨了眨眼睛。

  丟了東西自然要找,可他為此扯上了神仙,看上去就全然不同。一個人若非已經絕望到了極致,哪里會想到這上頭?

  由此可見,他已是窮盡了法子。

  太微心里不覺有些五味雜陳,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接話。

  她看著他就不停地想起過去。

  想起過去的他,和過去的自己。

  那兩個人明明生著一樣的面孔,如今再看,卻總覺得不大相同。

  他們不斷地在她腦海里出現,掙扎著想要冒出來,可不知怎么的越是回憶,她就越是覺得陌生。

  到了這一刻,她仰面望著他,看見的人已同記憶里的薛嘉很不一樣。

  收斂心神,太微搖著扇子低低問了句:“國師大人到底為什么鐵了心要建這座塔?”

  難道真是為了迎他口中的仙人?

  可若是那樣,他又到底為什么認定世上一定有仙人?

  那些傳說里的家伙,杜撰而成,豈能真的存在。

  太微半是好奇,半是期盼地看著薛懷刃。

  焦玄雖然高深莫測,素來神秘,但薛懷刃自小跟在他身邊長大,理應熟悉他的想法。

  不想薛懷刃回望過來,卻只是反問她:“這個問題,你可問過靖寧伯?”

  太微搖了搖頭。

  她和她爹這輩子說的話較過去是多了許多,但比起旁人家的父女恐怕還差得遠。是以二人話就未說多少,又哪里會談到焦玄為什么要建塔這樣的問題。

  她老老實實道:“只怕問了也是白問。”

  焦玄的心思,只有焦玄自個兒清楚。

  縱然她爹手眼通天也沒用。

  只有薛懷刃身為焦玄的養子,又較旁人不同些。

  太微叫風吹得有些懶洋洋,口氣也跟著綿軟起來:“你若是不知道便算了…”

  薛懷刃笑了笑,驀地一低頭,湊到了她臉前:“上哪學的激將法,還帶美人計的。”

  太微面上微微發紅,像是害熱,連忙將手里的扇子飛快扇了幾下。

  可一雙眼睛卻愈發得秋水盈盈,連帶著濃黑睫毛瞧著也越發纖長了。

  薛懷刃心酥手癢,半天才算按捺住。

  他從樹上扯了片綠油油的葉子。

  因生得又厚又肥,這葉子綠得仿佛也比別人更濃重些,指甲輕輕一掐,就立刻流出汁液來。

  葉子上的紋路脈絡,慢慢破碎模糊。

  薛懷刃說了一個故事。

  一個已經過去很久,沒有人知道真假的故事。

  “書中有過記載,百年前曾有仙人自天上來。其樣貌美麗,聲音動人,會說世上不存在的語言。”

  太微聽到這,微笑如故,仍舊只當這是一個故事。

  可薛懷刃接下來說的那句話,卻叫她生出了別樣念頭。

  他不緊不慢,語氣平靜地道:“書中所記載的仙人,擁有死而復生的能力。”

  太微胸腔里的心臟頓時狂跳不止。

  一下下,“怦怦”、“怦怦”,像一只鼓在被鼓槌不停地重重敲響。若非周遭人聲起伏,她的心跳聲一定會被薛懷刃聽個清清楚楚,半點無法遮擋。

  她深呼吸著,悄悄往后挪了挪。

  人遇事不知作何反應的時候,總是想要逃跑,實在是個弊病。

  她依舊坐著,可身下的兩只腳已做好了下一刻便能逃竄的姿勢。

  太微活動了活動略有些僵硬的舌頭,垂眸問道:“什么叫做死而復生?”

  是擁有起死人而肉白骨的仙術,還是仙人自己死去也依舊可以復活?又或者,是像她這樣——

  太微腦中一團亂麻糾纏來糾纏去,一絲頭緒也找不出。

  她突然意識到,這個故事,這些同仙人有關的破事,恐怕并沒有她原先想得那樣可笑和滑稽。

  焦玄一心一意想要建造高塔迎仙人的行徑,或許也并不只是一個彌天大謊。

  她抬起眼來望向薛懷刃,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些輕松說笑的模樣。

  可男人年輕俊美的面孔上,神情卻是認真的。

  她不禁惴惴起來。

  薛懷刃道:“事情過去太久,書中記載又頗有些語焉不詳,這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死而復生’,已無從求證。不過——”

  話音戛然而止。

  二人猛地一齊向遠處高塔看去。

  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便見眼前揚起了一陣大灰。

  太微呼吸一窒:“我爹和國師大人!”

  這塔如今距離竣工還很遙遠。

  因此她知道未來有一天它會塌陷,卻沒想到它竟然今日便會先塌上了一角。

  只見一側密檐紛紛落下,斑斑駁駁,像是經歷了一場浩劫。

  “候著別動!”

  薛懷刃身形一掠,人已如燕子般飛身而去。

  太微握緊了手里的紙扇。

  若是往前,她一定覺得她爹今日不會死。可經過了三娘的事,一切就都不能再做任何肯定。他興許未來會死在復國軍手里,也興許今天就會被崩壞的塔樓壓死。

  想到這里,太微提氣斂目,趕了上去。

  她總覺得祁遠章同十二樓八字不合,如今看,這破塔生得果真是不大吉利。

  焦玄想拿它迎仙人,只怕到時候能迎來的只有邪祟而已。

  太微抬起手拿袖子掩了口鼻。

  空氣里塵土飛揚,叫陽光一照,像是下了一場金光燦燦的怪雨。

  工人們都在朝崩塌的地方趕去,并沒有人注意到她。

  突然一陣風起,遠處冒出來幾個灰頭土臉的人。

  為首的那個走得飛快,一見她就喊:“快走!”

  太微一聽便知。

  她家老爹性子討厭為人差勁,這一時半會的閻王還并不想收了他。

  于是她飛快后退,一直退到了風清氣爽的角落里。

  陽光溫柔地灑下落在肩頭上,照亮了上頭臟兮兮的灰塵。

  “我讓人送你先回去。”

  祁遠章走到近旁,大口喘息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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