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長喜輕聲喚著,聲音里帶上了憂慮。
可太微還在水里一動也不動,水面上連半個氣泡都沒有。這說明她屏著呼吸沒有嗆水,是好事,但長喜心里又止不住地擔心。
她從來到集香苑以后,便沒有聽說過自家姑娘會水的事,而且便是一個會水的人,也閉不了這般久的氣吧?
長喜又候了片刻,終是忍耐不住,伸出手抓住自家姑娘的肩頭,將她“嘩啦”一聲從水中拽了出來。
太微轉過身來看她,臉上濕漉漉地掛滿水珠,愈發顯得她肌膚賽雪,眉眼動人。那眼睫都似乎變得濃密纖長了許多,沉甸甸綴著水珠子,像是把小扇子落下來。
她有些眼神迷蒙地看了長喜一眼:“怎么了?”
長喜聽她聲音還是一如往常的平靜,總算放松下來,搖頭道:“奴婢喚了您好幾聲呢。”
太微聞言掏掏耳朵,淡淡笑了笑道:“怕是隔著水聽不大清。”言罷,她伸手一把抹去自己面上水汽,吩咐道:“去取衣裳來吧。”
這些日子,長喜跟著她,已將她的喜好摸了個八九不離十。
每日清晨長喜取來的衣裳,都很合她心意。
太微對著鏡子,心不在焉地擦拭著面頰。雖然冷水一激足以叫她清醒過來,但是她站在鏡子前,望著鏡子里的自己,腦海里卻還是不停地浮現出薛懷刃那張臉。
太微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換過衣裳后,她領著長喜去了鳴鶴堂。
不管旁的事如何變,祖母天天要她們老實請安的事卻從來沒有變過。于祖母而言,仿佛這令人討厭的晨昏定省,才是天倫之樂的根本。
太微蹙著眉頭沿回廊前行,腳下步子越走越慢,像是如何也打不起精神來。
長喜跟在她身后,見狀總是忍不住擔心她走著走著便要摔倒。突然,自她們身后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長喜下意識回頭去看,一眼便看見了走在前頭的四姑娘祁茉和六姑娘祁梔。
四姑娘臉色紅潤,看起來精神好極了。
也不知她是幾時起的身,臉上脂粉抹的極其精致美麗。
反觀太微,今兒個素面朝天,連口脂都沒有涂上一點。
長喜思忖著,喚了一聲“四姑娘”、“六姑娘”。
太微便也漫然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后。
祁茉姐妹倆并肩而行,看似腳步不大,但走起來很快,不過一眨眼而已,倆人便已經走到了太微跟前。
太微面上淡淡,沒有言語。
祁茉就搖著扇子,不咸不淡地說了句道:“怎么,五妹妹睡了一夜如今便連人也不認得了?”
太微還是沒吭聲,只用眼角余光打量著她。
這眼神看起來便是十足的漫不經心,又好像帶著些微輕蔑和不屑。
祁茉登時就惱了。
她腳下步子雖然未停,但臉上的架子卻已經端了起來,訓斥道:“五妹妹這是什么意思?不論如何,我都年長于你,你如今擺出這樣的臉色與我看,是要撕破臉不做這姐妹了不成?”
太微身上懶懶的,又是一夜沒有睡過,確是懨懨的不想搭理她,可沒想到祁茉卻說出了 這樣的話。
聽到“不做這姐妹了”幾個字時,太微“撲哧”一聲笑出了聲來。
若是可行,誰要同她祁茉做什么姐妹?
她們身上雖然都流著祁家人的血,可論親厚,那是遠遠談不上,她們如今不過就是擔著個姐妹虛名罷了。
祁茉明明心知肚明,卻偏要擺出這樣一副樣子來作怪,也真是一大清早不嫌晦氣。
太微掃了她一眼,將目光定定落在了一旁的六姑娘祁梔身上。
六娘比小七大一點,但也還是孩子模樣。
她抬手掩面打了個哈欠,盯著祁梔慢慢地道:“四姐這話好沒道理,論年歲,我可不是也比六娘要年長,怎地六娘見了我,卻擺出這樣的臉色來,莫不是六娘是要撕破臉不同我做這姐妹了不成?”
她將祁茉的話原封不動拋了回去。
六娘臉上就現出了惱恨來。
她生得比祁茉更像崔姨娘一些,此刻生起氣來,就更是相像。
太微看著她的眼睛,笑了起來:“六娘,你怎么不說話?”
六娘抓住邊上祁茉的衣袖,用力拽了拽,尖聲尖氣地道:“四姐,咱們快些走,若遲了可是要吃排頭的!”
她拖著祁茉就走,像是再也忍受不了太微,邊走口中還邊嘟嘟囔囔地道:“真是討厭。”
祁茉拿扇子輕輕敲了下她的頭道:“算了…”
那口氣聽起來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不曉得的還當是太微欺負了她們姐妹倆。
見人走遠了,長喜忍無可忍,同太微道:“姑娘,四姑娘怕不是要胡編了話去同老夫人告狀。”
這是祁茉一貫的伎倆。
說不通,講不過,落了下風,不滿意了…
不論是什么事,總能叫她尋到由頭去向人告狀,說是太微惹事或闖禍。
她自小就是這樣。
太微過去很生氣,如今卻是無心理會。
經過上回永定侯府的事后,祁茉如今想來是不敢冒著惹了祖母不快的風險再去胡亂告什么狀的,更何況,就是她去了,太微也不在乎。
她甚至巴不得祁茉不帶腦子,進了鳴鶴堂大門就去尋祖母告狀才好。
畢竟今兒個的鳴鶴堂,絕不是什么好去處。
太微笑著同長喜搖了搖頭,輕聲道:“不要緊的,隨她去吧。”
沒一會,清晨的微風里便多了一陣陣的喧囂。太微豎起耳朵,屏息聽了聽后,面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祖母看樣子,果然是發了大火。
她走至廊下便停下了腳步,透過人群遙遙向前看了一眼。
沈嬤嬤站在花蔭底下,正繃著臉在訓話,一聲比一聲音量高,一聲比一聲更惱火。
她面前圍了一圈的人,全都低著頭,連大氣也不敢出。
沈嬤嬤一向瞧著就兇,今兒個更是尤其的兇。她舉起手來,伸出手指,用力點著面前一個小丫鬟的腦袋,直將那顆腦袋點的同不倒翁一般。
“一群不中用的東西!連這么點事都辦不好,養著你們還有什么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