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一震,霎時變了臉色,身體也跟著僵硬起來。
薛懷刃依然低著頭,在她的脖子上落下了一串細密的吻。夏日里,衣衫單薄,領子也低,他的唇輕輕印在了她的鎖骨上。
少女的鎖骨,精巧纖弱,仿佛稍一用力便會折斷。
他埋首在她肩窩處,低低道:“一紙婚約,換你一命,很值。”
太微僵硬著身體,臉上浮現出了種異樣的神色,似茫然似無措又似歡喜。他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皮膚上,酥麻麻得癢。
她終于開口問了一句:“為什么?”
她同誰有婚約,退不退婚,同他有什么干系?雖說慕容舒那個人,她是斷斷不會嫁的,可薛懷刃為什么要讓她退婚?
太微手下用力,推了下他的肩膀。
“六皇子要去請旨,讓皇上將你指婚與他。”薛懷刃抬起頭來,眸光深邃地看向她道。
太微又是一驚:“他這是發的哪門子瘋?”
六皇子楊玦想要什么樣的姑娘沒有,他為什么要求建陽帝將她指給他?
言罷心念一動,太微忽然蹙起眉頭,低聲問道:“這般說來,你讓我退了慕容家的婚,乃是在為六皇子掃清道路?”
薛懷刃聞言驀地冷笑了一聲道:“不,我是在為自己掃清道路。”
太微愣了一下。
巷中忽然起了大風,驚得周圍樹上的夏蟬聲嘶力竭地鳴叫起來。
她望著他的眼睛,口干舌燥,竟是一個字也說不上來。她聽明白了他的意思,登時心尖一顫,愁腸百轉,不知心中滋味究竟該如何言說。
她只知道,自己似乎依然深陷紅塵不可自拔…
“薛指揮使,你這怕是天氣炎熱中暍,中糊涂了。”
太微佯裝鎮定,淡然說道。
薛懷刃神色微松,附在她耳邊輕聲道:“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說過的那些話,你可還記得?”
太微記得清清楚楚,可他既然問起,那她便一個字也不記得了:“小女記性不佳,已是全忘了。”
他聽了,忽地低笑一聲,含住了她的耳垂。
太微驟不及防,唬了一跳,猛地推開他的頭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耳上一貫不愛戴東西,今日喬裝出門,更是早早便摘下了那枚金丁香。
沒想到倒便宜了他。
她要戴著耳墜子,看他怎么辦。
太微瞇著杏眼看他,剛想說話,卻突然被他堵住了嘴。她已經漫到嘴邊的話語便破碎在了唇齒間,成了含含糊糊的幾個音,軟弱無力,方寸大亂。
她聽見他輕聲喘息著道:“祁小五,撒謊也是要代價的。你若真忘了,那就休怪我把你就地正法。”
他聲音輕緩,似在同她閑談,可話中的意味卻是冷冷的。
他的身體,又是與之截然不同的火熱。
即便隔著衣衫,依然滾燙。
太微手指輕顫,竭力去看他的眼睛,那里頭深幽似井,并沒有半分在同她說笑的意思。
青天白日又如何,授受不親又怎樣。
他眉梢上揚,眼中露出了冷冽之色。
太微嘆了口氣:“你明知我在撒謊,又何必追問?”她胡謅什么愛慕多時,連一瞬也沒有瞞過他,他明明從未相信。
“你那日的話,不是真話,卻也不全是謊話。”薛懷刃定定盯著她,緩緩道,“在那之前,你便認得我。”
那句愛慕多時,至少有一半是真。
他只是不知道,他們究竟在哪里見過。
“你既自稱愛慕我多時,那想必是無意嫁給慕容舒那小子的。”薛懷刃語帶譏誚地道,“既如此,退了慕容家的婚事,豈不是正合你意?”
太微閉上了眼睛:“薛指揮使,你我攏共見過幾回?”
薛懷刃松開她,往后退了一步:“何意?”
太微舉起一只手,手掌面向自己,手背對著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往里收,輕聲數著數道:“只這么幾回而已。”
“所以?”
“所以你根本就不知我是個什么樣的人,即便你知道我有婚約在身,即便你連我的乳名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你仍然不知我是誰。”
太微說的很平靜,面色也很平靜。
“所以你要為了這么一個你根本不知是誰的人,惹六皇子不快?”
薛懷刃凝視著她,蹙起了眉,神色有些冷肅。
太微眼睫輕顫,慢慢睜開了眼睛,口中輕聲問道:“你對我動心了么?”
她問得如此直白,薛懷刃不由一怔。
太微笑了一下:“怕是不曾。”言罷略微一頓,她緩緩搖了搖頭,又加了一句,“也不對,興許有一點,不過總歸是…”
“不多。”薛懷刃打斷她的話,添上了最后兩個字,而后斂目道,“但你這話怕是有失偏頗。”
太微沒言語,望向他眼角桃花小痣,有些倦怠似地垂下了眼簾。
薛懷刃道:“若世間情事皆以你的話作準,那哪里來的一見鐘情之說?”
見過幾回,同傾心與否,本一向沒大關系。
可太微聽了他的話,卻勾起嘴角笑了起來:“所謂一見鐘情,鐘的乃是色相。你愛的,是她的嬌妍百態,淺笑動人,至于旁的,皆不要緊。因為你看不見,也看不明白。”
她唇邊笑意輕輕淺淺,帶著兩分少女獨有的嬌柔美麗,可口中的話,卻涼薄鋒利如同一把尖刀,毫不留情地劃破了“一見鐘情”這四個字面上的動人之色。
“薛指揮使,何況你對我,還遠不到一見鐘情的地步吧。”
以薛懷刃的身份,想見什么模樣的美人兒沒有,她的樣貌,真比較起來,不過如此。
太微往邊上走了一步:“我無意嫁給慕容舒是真,亦無意于六皇子,對你…也是一樣。”
她面對他的時候,一直用的尊稱,如今卻忽然喚了“你”。
一陣風來,她的聲音聽在耳朵里就變得有些飄渺失真,可薛懷刃還是聽出了她話里的決絕,于是他不知為何,突然就泄氣了。
“你我八字不合,真真的。”太微篤定地道,“你若不信,大可回去請國師算上一算。”
她邊說邊走,一轉眼就走出了四五步遠。
薛懷刃立在原地,一臉冷漠地看著她,并沒有阻止。
太微長松口氣,轉身就跑。
一恍神,巷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薛懷刃抬頭看向天上艷陽,瞇了瞇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