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085章 賊

  祁遠章走進來,看看她們二人,忽而一笑,咳嗽了聲道:“怎地也不叫人擺飯?”

  他邊說邊走,一路“嗒嗒嗒”的,在屋子里響起了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

  地磚是硬的,拐杖也是硬的。

  那回響在屋子里的聲音,是一聲賽過一聲的清脆。

  太微和祁櫻幾乎是一起站起了身。

  祁遠章擺擺手,讓她們都坐下:“站起來干什么,坐著坐著。”言罷他扭頭往身后看去,揚聲大喊:“擺飯擺飯,餓死老子了!”

  他半點世家出身的樣子也沒有,穿的花里胡哨,絲毫不講究,嘴里說的話,也是這樣的粗鄙不堪,實在是俗氣得很。

  太微重新落了座。

  祁遠章亦在桌子正前方坐了下來。

  他將手里的拐杖隨意地往邊上一擱,“啪啪”兩下拍響了桌面:“磨磨蹭蹭的,還不快一些!”

  他扯著嗓子叫喚,像殺雞似的,外頭的人自然聽了個清楚。

  話音落下沒有一會,那安靜垂落著的簾子就被人匆匆忙忙地掀開了來。

  外頭天光大亮,有碎金般的光芒透過珠簾縫隙灑落在地上。

  兩個丫鬟,提著食盒,腳步輕而快地自外走進來。一人擺飯,一人布置碗筷,動作倒迅速。

  祁遠章自己抓了一雙筷子,將人給打發了下去。

  父女三人皆不言語,各自吃菜。

  他這飯桌上的東西,比起鳴鶴堂的來,是萬分樸素。

  祁遠章吃了半碗清粥。

  太微卻沒有什么胃口。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咀嚼著嘴里的紅豆糕。

  坐在她對面的祁櫻,就更是默不作聲,只低頭用飯。

  祁遠章叫了她們來,卻一句話也不說,似乎真的只是叫她們來陪他用一頓朝食的而已。

  直至他碗里空空見了底,他才干咳兩聲道:“吃飽了嗎?”

  太微放下筷子,頷首示意:“飽了。”

  祁遠章便又去看二娘祁櫻。

  祁櫻微微一點頭,沒有說話。

  祁遠章也不在乎,只笑了笑道:“飽了就好,飽了就好。”他并不叫人進來收拾碗碟,仍然坐在那,慢條斯理地看了看四周。

  忽然,他抓起椅子旁邊靠著的拐杖,重重敲了兩下地磚。

  太微和祁櫻便一齊側目望向了他。

  祁遠章打了個哈欠:“你們倆,哪個先說?”

  太微一怔,先說?說什么?

  祁櫻也微微地蹙起了眉頭。

  祁遠章道:“說說昨夜的事,你們二人是如何想的。”

  太微猜不透他的用意,見他看著自己,便隨口胡謅道:“亂糟糟,怪嚇人的。”

  深更半夜,突如其來,的確是嚇人。祁遠章不置可否,將視線落在了二姑娘祁櫻身上:“二娘呢,如何想的?”

  祁櫻神色淡漠地道:“我是如何想的,重要嗎?”

  祁遠章點頭道:“若不重要,我問你做什么?吃飽了撐的慌么?”

  “父親…”祁櫻聲音里帶了一絲嘆息,“既是重要,便可惜了。女兒昨夜昏沉沉的,只是瞌睡,什么也沒有想過。”

  言下之意,昨夜的事,她根本就沒有關心過。

  祁遠章挑眉道:“官兵深夜前來,將靖寧伯府團團圍起,你難道便不害怕?”

  祁櫻笑了一下:“有父親在家,我怕什么。”

  她這話說的輕松自在,仿若脫口而出,又像是蓄謀已久,專門用來敷衍搪塞他的。

  祁遠章從鼻子里發出了一個音:“嗯。”

  他這兩個女兒,顯然都不大想同他說話。

  雖然一個說怕,一個說不怕,但話里的意思,聽上去卻是差不多。

  祁遠章面上不見端倪,心底里卻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這樣也好。

  生作他的女兒,已是她們上輩子造孽了…

  祁遠章低下頭,盯著自己衣裳上的花紋看。

  “二娘,你昨夜碰見霍督公的時候,可曾說過話?”

  祁櫻搖了搖頭:“并未交談。”

  祁遠章就又喊了一聲“小五”,低聲問道:“薛指揮使離開的時候,可曾說了什么?”

  太微正襟危坐,一副肅容:“沒有聽清。”

  祁遠章一愣,抬起頭來,挑眉看著太微。

  太微道:“風聲太大,的確沒有聽清。”

  “小五你…”祁遠章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可半天接不上話。

  他語塞,詞窮了。

  太微抬起一只手,拄在了下巴上,身子一歪,懶懶地道:“不過,聽說他們昨夜要抓的人,抓到了。”

  她看著父親,腦子里不知為何浮現出了母親昨夜說過的話。

  ——建陽帝改國稱帝后,父親因為不肯變節,被人斬殺于太和殿中,死狀凄慘。

  那樣的父親,和她眼前這個活了三十余年,卻半點不見正經的爹,可實在是相去甚遠。

  太微眨了眨眼。

  她記憶里的父親,是被人行刺而亡的。

  他死后,建陽帝賞賜了棺槨,言說靖寧伯祁遠章,必得風光大葬。

  是以他的陪葬,琳瑯滿目,多得驚人。

  他的出殯儀式,繁華鼎盛,簡直不像送喪。

  太微有些笑不出來,但當著父親的面,她還是勾起了唇角:“父親可知道,他們抓的人,是誰?”

  她看起來很是天真無邪,不過就是個好奇的尋常少女。

  可只有太微自己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的記憶,斷斷續續,凌亂不知真偽。

  后幾年的事,她記得倒還清楚,可她離家之前的事,除了幾樁要命的大事外,旁的她都記不大清了。

  究竟哪件事是真的,哪件事是假的。

  哪件事是她忘記了,哪件事又是根本就沒有發生過的…

  她迷迷糊糊,分辨不出,就不敢輕易斷言。

  昨夜那件事,就不像是發生過的。

  可要說沒有發生過,好像又有些不對勁。

  萬福巷里的確鬧騰過幾次,但為的什么事,她是一點不知情。

  太微看著父親,她心里是慌的。

  祁遠章瞇了瞇眼睛,像是在打量她,又像是在發呆:“據聞是個女飛賊。”

  聽見“賊”字,祁櫻似是有些吃驚,一貫淡漠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詫異,輕聲道:“不過是抓賊,竟要那般動靜?”

  祁遠章道:“若是尋常的賊,自然不用。”

  “父親。”太微忽然正了臉色,“您說那賊,是女的?”

大熊貓文學    不二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