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之余,季妧也關注著關北。
韓文廣老將軍老當益壯,但那個讓關山都有幾分的忌憚的北梁統帥也確實難纏,雙方交手無數,都沒能討到好,所以戰線才拖延了這么久。
終于在萬德二年初的時候,因為一次戰略失誤,北梁的那個統帥被奪了帥印并押送回京,其后不久就暴斃于北梁國都。
韓文廣老將軍知道消息后一聲嘆息。一代猛將死于內斗,即便是對手,也讓人惋惜。
不過北梁皇帝自斷臂膀,于大周終歸有利。比起先前那頭猛虎,新任統帥就如紙糊一般,是以沒過多久關北的戰事就到了尾聲。
韓老將軍愛民如子,亦沒有大肆抓壯丁,即便是最動亂的頭兩年,尋常百姓的生活也沒怎么受到影響。
不過還是影響到了某些人,譬如胡大成。
關北戰事剛起,他就瞞著家里人去從了軍,留的字條上歪七扭八的寫著 他知道他那未曾見過面的爹就死在戰場上,但是他不怕。他要像個男子漢一樣,拿起刀槍,守衛關北,打走北梁兵,打走所有讓他們提心吊膽過日子的入侵者。
謝寡婦背地里哭了幾場之后又跟沒事人一般,即便知道兒子就在相距不遠的關北大營也沒有去打聽。
有人問她難道不擔心嗎?她就說,擔心啥,我大成從小皮實,仗打完了就會回來。
關北的戰事結束后,渾身掛彩的胡大成回到家,驚愕的謝寡婦終于認出面前人是誰后,二話不說,抄起笤帚就追著他滿村子打。
胡大成嘴上連連喊痛,卻是笑的見牙不見眼。
打也打了罰也罰了,謝寡婦讓胡大成繼續去學校讀書,胡大成卻搖頭,說他只是請了假,還要回到軍中。
謝寡婦這才意識到,她的兒子是個實實在在的兵了。
胡良成天忙著制藥坊的事,胡細妹一心撲在學校里單開的女子班上,如今二兒子也走了,謝寡婦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不過也沒空落多久。
孩子們有孩子們的事業,她也有她自己的事業,都忙著呢!
忙,整個大豐村都忙。
小小的一個村落,出了個皇帝,又出了個長公主,備受矚目,也著實轟動了一陣子。
不過轟動之后還是得回歸生活。
什么是生活?大人們去作坊做工,孩子們去學校上課,這就是如今的生活。
季明方將學校辦的似模似樣,不一樣的教學模式,再加上獎學金和助學金的吸引,遠近村莊的人都把孩子往里送,還有不少鎮上慕名而來的。
鑒于此,學校、食堂以及宿舍還要繼續擴建,不過這個就不歸季明方管了他被一直圣旨召去了京城,陪天子讀書。
季明方雖然舍不得自己一手辦起來的學校,但也深覺自己學識有限。季妧說的沒錯,教書育人,首先自己得有足夠的知識儲備才行。
艱難做了決定之后,他將學校交托給可信任的人暫管,在參加完姐姐和李式的婚禮后,隨同李式一同去了京城。
他想象中的“陪天子讀書”是像以前那樣,他和大寶在一起讀書。然而并不是,他進了太學,天下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地方,雖然只是以旁聽生的身份。
忐忑與不安讓他望而卻步,但是對知識的渴望最終壓倒了一切。
用盡畢生勇氣踏進那道門檻后,他便如饑似渴的投身于書海。
議論?打量?早已無關痛癢。
李式為京中的達天下和季氏味業都找到了合適的經理人,正式退居二線,擔任股東兼顧問表面上是如此。
實際上,他接管了季妧的那張“商業網”,將資源變現就是他接下來要做的事。
好在如今有了達天下的渠道,有些事可以遠程操控,一年中能有大半時間待在關北陪伴家人。
是的,他的家人。他的妻子和三個女兒。
大丫二丫皆入了胡細妹的女子班讀書,季雪蘭忙的沒時間,到了寒暑假她們就跟著李式這個新上任的爹爹來京中看小姨,每每玩得樂不思蜀。
李式見狀,就想將她們接到京中住下,反正雪蘭也開始從繁瑣的事物中逐步脫離、將精力更多的放于管理。
但是京中沒有女子班,要讀書識字就只能請女先生,然后學些女德女戒之類的季妧說那不是好東西,他也不想三個女兒被荼毒,只好作罷。
季妧卻道,京中現在沒有女子班,不代表以后沒有。
本以為那個以后還要很久才能來,不想幾天后季妧就以長公主府的名義開了個芝蘭書院。而在此之前,她剛剛和辛子期合辦了一所青囊醫學院。
青囊醫學院專門招收有志于從醫者,男女皆收,但礙于目前女子還不能參加醫署考核,無法獲得行醫資質,所以報名的清一色都是男子。
這個沒有辦法,舊制度需要時間去推倒,新制度也需要時間去推行,百姓更需要時間來認知。
相比之下芝蘭書院就有些讓人摸不到頭腦了。
只收女子,也不說主旨是什么,總不能真是讀書吧?女子又不能考科舉,讀那么多書做什么?。
于是眾人一致認定,這就是長公主無聊了,想找人陪耍。
芝蘭書院成立后還真有不少人報名,皆是公侯王孫達官顯貴的孩子,大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季妧心中有數,特意設了個入學測試,刷下去一大半人,而后又面向民間招收了一批。
起初沒人敢,但總有第一個吃螃蟹的,有了第一個便有第二個。
季妧湊足一個班后,成天帶著群小姑娘瘋玩,要么游園要么蹴鞠,偶爾擠出些時間讓請來的夫子教教騎射,書本倒是很少碰。
偷偷關注的人心道,果然不出所料,什么芝蘭書院?就是個消遣的玩意。
但不管如何,芝蘭書院確實帶起了一股風潮。
而人們不知道的是,在若干年后,芝蘭書院會開遍整個大周,成為最有名的女子書院。
而眼下,它就只是個獵奇之所。
收到季妧的書信后,胡細妹和家人商量了一通,將她的女子班交托給了孟里正的孫女芳籣,而后進了京城的芝蘭書院。
在這里,她不是小夫子,她是女學生,一切從頭開始。
除了季妧關心的這些人,還有一些她不怎么關心的,譬如老季家。
季慶山死后,三房四房徹底鬧崩。季連樘還沉浸在官老爺的夢里不愿醒,康婆子為了兒子咬牙再咬牙,一塊地接著一塊地的賣,如今家里是連糊口都難,連杜彩珠都瘦身成功了。
一心覺得季明茂是文曲星轉世的朱氏,在這方面不遑多讓,地也賣的的差不多了,為此婆媳倆成天罵架廝打。
但有一樣婆媳倆是一致的,那就是后悔。
季妧撿了個“大寶”,他們老季家失了個“大寶”。
不,是失了倆。
要是不與季妧分家斷親,新帝和長公主都出自老季家,到時還不得分老四和明茂一個狀元當當?大房的季明方都被接進京了了…
悔至極處,婆媳倆化干戈為抱頭痛哭。
可惜沒人同情,徒增笑料罷了 季妧并不怎么喜歡聽這些,比起老季家的敗落史,她寧愿聽些不相干的人和事。比如誰家娶了媳婦、誰家嫁了閨女、誰家添了胖娃娃…
一切都在悄然變化著,不變的唯有習慣性望向東方的目光。
而再難等的人,也終有等到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