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和季妧相處,景明珠越是喜歡季妧。
看似疏疏懶懶的性子,實際風趣又好玩,最主要和她在一起,一點也無需顧忌,什么都可以談,什么都可以說。
像通房這類的話題,在京中那些好友跟前她是提都不會提的。
其實到了這個年歲,該教導的都教導了,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只是礙于規矩和矜持,大家心照不宣罷了。
“說到通房,我倒也想問你一個問題…我瞧你剛才那般驚詫,莫非你們家鄉沒這個規矩?”
季妧嘆氣:“景小姐,你這可真是何不食肉糜。我的家鄉是鄉下,那里多數男子娶妻都困難,更別說婚前再給安排個性啟蒙老師了。”
“什么老師?”景明珠沒太懂。
“就是通房丫頭。”季妧糾正道。
景明珠啊了一聲,隱隱露出些艷羨。
“雖說我們這種人家早已習慣了通房丫頭的存在,處理起來也不算麻煩,但仔細想想,若是從一開始就沒有,也挺好的。”
季妧失笑:“通房丫頭確實是多余的存在,不過你倒也不必急著羨慕,他們只是沒錢罷了,有了錢,妾照納,通房也是免不了的。”
景明珠端起茶盞,點了點頭。
點到一半又頓住,睜著大眼睛問季妧。
“你回了侯府,將來許配的人家門第必然也低不了,那你未來夫君若是有通房可該怎么辦…我瞧你似乎不大能接受的樣子。”
季妧垂眼道:“倒也好辦,我也找個通房小廝。”
“噗!”
這次噴茶的換成了景明珠。
“對不住對不住…”
景明珠顧不上收拾自己,趕忙掏出帕子去給季妧擦,季妧半邊袖子都濕了,她一邊擦一邊道歉。
季妧玩笑道:“有來有往,咱倆也算扯平了。”
景明珠從來沒這樣在人前失禮過,雙頰比剛才說“禁忌話題”時漲的還紅。
她捂著臉,嗔怪季妧:“原不該跟你道歉的,誰讓你亂說,你不亂說,我也不會失禮。”
冷不丁冒出一句通房小廝,景明珠差點懷疑自己幻聽了,實在是…沖擊有點大。
“失就失,你家奶娘又不在,也沒旁的人,賢良淑德給誰看。”
景明珠一想,也是,于是心安理得坐回了原位。
坐下后,兩人對視一眼,又對視一眼,然后齊齊噴笑出聲。
景明珠更是直接笑趴在小幾上,肩背一抽一抽的。
等終于緩過勁來,她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指著季妧:“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說。”
季妧學男子抱拳,拱了拱手:“彼此彼此,你也很有潛力。”
景明珠再次笑出聲。
“我要是早遇到你就好了,早遇到你,我也就不用總往外祖家跑了…”
“京中不好嗎?”季妧明知故問,“外面的人不知多想進京見見世面。”
“京中好是好,就是總被拘在家里,規矩多多,實在無趣的很…”
不似在外祖家,她可以和表哥表姐們一起縱馬打獵,即便是拖后腿的存在也樂此不疲。
“閑的沒事搞搞宅斗,你們這些大家小姐不用宅斗的么,怎會無趣?”
等景明珠理解了宅斗的意思,十分不解。
“有什么可斗的?那些姨娘都被管教的服服帖帖,她們敢跟我母親斗?直接找人牙子發賣了就是。至于庶姐庶妹,偶爾確實會有些小心思,但她們再如何明里暗里較勁,左右也影響不到我。”
季妧搖頭感嘆:“那確實挺無趣的。”
“對吧,而且我和庶…”景明珠突然打住。
她想起季妧很可能也是庶出,不禁有些懊悔。什么不好說,偏說嫡庶做什么。
“嗯…其實你無需擔心,漢昌侯府沒有子嗣,獨你這一個。”景明珠想了想,補充道:“還有個姨家表姐,叫尉嘉嬿,十多歲時接到侯夫人跟前養著的,不過她性子很好,想來你們應能處的不錯。”
接著景明珠又給季妧講了些旁的,比如京城那些叫得上名號的家族的枝枝脈脈。
按她的話說,季妧以后要在京中生活,記住這些東西,早晚能用上。
季妧又不能如實告訴她自己沒打算在京中多呆,只好收下這片好意。
只是兩人太容易跑偏,聊著聊著就從盤根錯節的人脈關系跑到稀奇古怪的秘聞八卦上去了。
八的正起勁,突然聽到門口傳來田氏的聲音。
景明珠嚇得趕緊整理剛剛弄亂的衣服,嘴里還道:“完了完了,奶娘發現我這樣,肯定不會再讓我來了…”
“別急。”季妧拉住她,往她手里塞了一樣東西。
田氏請示罷,進了屋,發現季妧和景明珠隔著張幾案而坐,一人手里捧著本書,看得渾然忘我。
田氏勉強點了點頭。
沒想到這季姑娘也是個好學的,這樣也好,她攔不住自家小姐往這跑,至少不用擔心被人給帶壞。
“小姐,時候不早了。”
景明珠順著看了眼窗外,才發現天色確實有些暗了。
“我得回去了,今天多有打擾。”
她揉了揉眼睛,下榻穿好鞋,正要跟田氏走,才發現書還攥在手中,于是回身將書冊還給季妧。
“是本好書,我們明日再看。”
季妧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目光依舊黏在書上:“我就不送你了,正看到精彩處。”
景明珠差點破功。
怕在奶娘面前露了餡,扭頭就走。
田氏差點跟不上:“小姐,你慢點…”
景明珠頭也不回,嘴里故作抱怨:“我餓了,奶娘你快點…”
入夜,季妧毫無睡意。
折了個紙飛機在手中,扔出去,小丁給撿回來,扔出去,小丁再撿。
如此幾十個來回,直到報廢了好幾個紙飛機,小丁也趴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氣。
季妧側躺在床上,伸手揉著小丁毛茸茸的腦袋。
“雖然他們都這么說…事實好像也確實如此…但我還是想他親自給我個解釋,我總得給自己第一段婚姻畫個句號不是?可現在是問號,一腦門問號…”
小丁被摸的很舒服,下巴搭在前腿上,閉著眼昏昏欲睡。
季妧看著這沒心沒肺的小混蛋,還有那一地紙飛機,更悵然了。
“若是真有飛機就好了,高鐵也行…那樣我就能在天亮之前出現在他面前。”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季妧都想好了,給他一巴掌,再踹他一腳,然后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不對,滾的應該是她…不過也無所謂了。
“可我沒有飛機,天亮之前到不了,天亮之后…就是九月十五了。”
九月十五,他就要成為別人的相公了。
而自己卻被困在這縣城。
難道真如老道士所說,一切都是天意?
季妧閉上眼,突然有些心灰意冷。
遼東大營。
暗夜之中,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巡夜的士兵將一人一馬攔下。
馬上坐著的男人身著黑色披風,頭臉全被兜帽罩住,看不清面容。
神秘,又透著肅殺之氣,巡夜士兵不由心生警惕。
“軍營重地,不得擅入。你是何人?所為何事?”
馬上之人開口,聲音比這秋夜還要沉冷,隱隱帶著幾分澀啞。
“我找魯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