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郭玲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只查到那日她從鬧市逃離后進了宋府,通過宋璟詢問得知,是宋夫人看她可憐,讓她進府舍了她一頓飯,吃完就將人打發走了。
再之后去了哪里,無從得知。
一個瘋瘋癲癲的人能將自己的行蹤藏的如此嚴實?要么有其他人插手,要么郭玲沒瘋。
季妧傾向于后者。
她越想越覺得,郭玲不會毫無緣由的跑來閔王府,并且做出攻擊她的舉動。
她定然知道些什么。
時間的腳步踏入十一月。
接連兩場大雪過后,整個京城都透著一股靜謐與悠然。
唯有耳目聰敏之人方能察覺到這靜謐與悠然背后的暗流涌動。
天晴之后,季妧又去了趟清風觀。
老道士入宮之路并不如預想那般順利,和他一道進去的奇人異士全都混的風生水起,獨他無人問津,進去頭幾個月連萬德帝的面都沒見著,倒是和宮女太監們打的火熱。
季妧打聽到情況后,也不指望他能在關鍵時刻幫一把了,唯愿他能平安混出宮便好。
誰知后面竟然來了個峰回路轉。
數月前,萬德帝在去符望殿的路上,遇上了正給人批命的老道士。恰逢那天他心情不錯,便和老道士多聊了幾句。也不知兩人都談了些什么,只知萬德帝離開時一臉沉思,再之后老道士就成了萬德帝的新寵。
從小皇子滿月宴起季妧就一直暗暗擔心,萬德帝的身體若再耗損下去,怕是撐不到關山回來,前朝后宮就得大亂。
孰料萬德帝遇上老道士后,對仙藥的癡迷突然大大減少,轉而迷戀上了天理命數。
六月初的時候,萬德帝徹底罷朝住進了符望殿,伴隨在他身邊的所謂天師不超過三位,老道士就是其中一位。
如此一翻折騰,即將油盡燈枯的身體竟是有了些許好轉的跡象,這才得以支撐到年底。
季妧隱約覺得,老道士是在幫自己。
可是成了御前紅人的老道士便如泥牛入海一般,早已單方面和她斷了聯系。別說找他幫忙了,自馮恩出了事,連他消息都很難再打聽到。
明明之前將通信的地點告知了他,也約定了在清風觀碰頭…到底是繁華迷人眼,還是另有苦衷?
季妧不是沒懷疑過老道士是見閔王府形勢不好轉而投向了鄭貴妃,不過這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逝。
老道士雖有諸多不靠譜之處,本心里,季妧還是不信他會倒向鄭家。
要倒的話機會太多了,不至于拖這么久。
相比之下,審時度勢、決定做個墻頭草的可能性還更大一些。
想通這一點,季妧漸漸也便放棄了去聯絡他。
距離上次來清風觀已經過了兩三個月,今天也不是專程來的。從相國寺回程的路上,經過岔路口,突然想起,就讓羅勒拐了個彎。
清風觀愈發破敗,院墻又塌了好幾處,后院老道士躺過的那塊大石也已長滿了青苔——確實是很久沒人來過的樣子。
季妧空站了一會兒就出來了。
馬車從小路拐上大道之際,被個衣著破爛的小孩攔住了去路。
羅勒見對方穿著打扮,以為是個小乞兒,扔錢給他卻不肯要,非說自己是賣話本的,一個勁兒問車里的小姐愿不愿買話本。
見他歪纏爛打、死活不肯讓道,羅勒正要動粗,季妧挑開了車簾。
“你有多少,我全要了。”
小乞兒從懷里掏出四本和他衣裳一般破舊的書冊遞給季妧,而后拿著賺來的錢蹦蹦跳跳走遠了。
“姑娘…”
羅蘭將幾卷書挨個檢查后才遞給季妧,不理解她怎么突然想起要買話本。
季妧盯著小孩遠去的背影,道:“找個人跟著他。”
吃過了郭玲一事的教訓,現在出現在她面前的任何人,她都不敢再掉以輕心。
回到王府沒多久,羅勒派去的人就來回話。
“那孩子就是個乞兒,城隍廟一帶長大,拿了銀錢也未見他聯系什么人…還要不要繼續跟?”
季妧的目光落在那四冊話本上。
之前她把重點放在了小乞丐身上,有沒有可能…
雖然羅蘭已經檢查了好幾遍,并未在話本內發現諸如書信、字條之類的夾帶。
季妧不死心,隨手拿起一本,從頭到尾過了一遍,同樣未發現有何玄機和異常。
“阿姐。”
聽到大寶進了院子,季妧應著聲,順手就將話本放下了。
這樣過了三四天,閑來無事,季妧重又拿了起來,也不打算找什么玄機了,純粹就是打發時間。
只是這內容質量實在不怎么樣,才子佳人、男歡女愛、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都是老一套。
她覺得老套,白扣白芍幾個卻不覺得。
幾個丫頭正是喜歡聽這類故事的年紀,又知道季妧好說話,就央她講講看。
誰讓季妧無聊呢?就應下了。
第一個話本講的是投身佛門的小沙彌遇見真愛后為愛還俗。
第二個話本講的是富家小姐看上窮家小子,在被父母棒打鴛鴦后,富家小姐害了相思病,窮家小子扮做仆婦的樣子混進香閨與之相見。
第三個話本說的是一對因誤會而分開的小情人,多年后再遇,破鏡重圓、鴛夢重溫。
第四個就有點玄幻色彩了,有點像牡丹亭,不過這里是化為魂魄的是男主人公,就為了朝夕陪伴在愛人身邊…
故事剛開了個頭,季妧身邊就已經圍了十好幾個丫鬟,連院子里的都被吸引了來。
待四個故事全部講完,丫頭們或是唏噓,或是感嘆。
“太感人了…就小時候見過一面,十多年了還記著,竟還為她俗了。可見在他心里,心上人遠比佛祖還要重要。”
“你還當真了不成?也就是話本里這樣說說,真當了和尚,怎么可能想還俗就還俗…我還是喜歡第二個。”
“第二個比第一個更不可信!男子扮做仆婦,還不一眼就被看穿?哪能在小姐香閨里呆那許久。”
“人家不是交代了,原本長得就女相…”
“再女相也不能把所有人都當瞎子。”
兩個小丫鬟險些爭執起來,白扣出來打圓場。
小丫鬟一左一右抓住她,要她評理。
白扣有些為難:“我…我更喜歡化魂那個。”
白芍附和道:“我也覺著這個好,生死相隨,纏纏綿綿的。”
季妧走到窗邊活動了一下肩頸,舒展完身體,回過頭,看她們討論的熱火朝天,獨羅蘭坐一邊無動于衷。
“你呢?你喜歡哪一個?”